这几个字,在林娇娇心头炸开。
她心神剧震,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沈墨渊。
沈家大少爷?
逃跑的?
无数疑问瞬间挤爆了她的脑海。
他不是一个赴京赶考的穷书生吗?
林娇娇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警惕。
沈墨渊的反应更快,也更冷。
他身上只在那一瞬间掠过刺骨的寒意,随即恢复了深潭般的沉静。
他没有看林娇娇。
脚下的劫匪还想挣扎,沈墨渊动了。
他俯身,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手起石落。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
劫匪的嘶吼戛然而止,脑袋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整个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那种果决与狠戾,根本不属于一个文弱书生。
沈墨渊站直身体,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过头,迎上林娇娇那双写满探究与戒备的眼睛。
“他认错人了。”
他的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蚊蝇。
“信不信,随你。”
这句话,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与疏离,堵死了林娇娇所有即将出口的质问。
他的身份,因此成了一个更加深不见底的谜团。
林娇娇深深看他一眼,最终选择了沉默。
她很清楚,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无论他是谁,眼下,他们都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走吧。”
林娇娇收回了目光。
沈墨渊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他扶起林娇娇,两人辨明方向,连夜赶往庆阳县城。
黎明时分,庆阳县城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灰蒙蒙的天际线尽头。
林娇娇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
两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汇入进城的难民与农人队伍里。
他们衣衫褴褛,满身泥污,形容枯槁,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一股浓烈的人间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包子铺蒸笼里升腾的白雾,裹挟着诱人的肉香。
街边小贩高亢入云的叫卖声。
车轮滚滚,碾过坚硬的青石板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马车。
这鲜活而嘈杂的一切,让林娇娇恍如隔世。
她暂时将沈墨渊的身份疑云,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当务之急,是生存。
但生存,何其艰难。
两人此刻身无分文,饥肠辘辘。
腹中空空如也,食物的香气飘入鼻腔,胃里便泛起一阵阵绞痛。
城中的繁华,与他们的落魄,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
生存的压力,如山崩般轰然压下。
林娇娇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空有满脑子的现代农学知识和商业理论,却无处施展的窘迫。
知识变现,需要载体。
而她现在,连最基础的启动资金都没有。
沈墨渊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看了一眼林娇娇苍白的脸色,又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眉头微蹙。
“我们得想办法弄点钱。”他低声说。
林娇娇没有慌乱。
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这是她在现代社会,独自带领科研团队攻克无数难题时,早已刻入骨髓的信条。
“跟我来。”
她拉着沈墨渊,在城中最热闹的集市里穿行。
她走得很慢,一双眼睛却像猎鹰般锐利,飞速扫过每一个摊位。
她在观察,在分析,脑中正飞速建立一个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商业模型。
肉包子,两文钱一个。
素面,三文钱一碗。
最粗的麻布,十五文一尺。
她用最快速度,摸清了此地的物价水平。
炊饼摊前,排队的客人多是行商和卖力气的脚夫。
杂货铺里,进进出出的多是操持家务的妇人。
她会在生意兴隆的摊位前停下,观察许久。
分析畅销的原因,客流的构成,摊主待人接物的方式。
从商品定位,到目标客户,再到销售策略,她正用一颗现代商业精英的大脑,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市场调研。
沈墨渊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眼中的疑惑,渐渐被惊奇所取代。
他发现,这个女人观察集市时,眼里的光芒,绝不是一个乡野农女面对繁华世界的好奇。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剖析。
她不像是在为生计发愁,更像一位即将踏上战场的将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们几乎逛遍了整个东市。
林娇娇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个最不起眼、最偏僻的角落摊位前。
摊位上,只堆着一筐筐沾满泥土的土豆。
在这个时代,这东西被称为“洋芋”。
产量高,价格贱。
因为口感单一,做法匮乏,多是穷苦人家用来果腹的粗粮,鲜少有人拿它当正经吃食售卖。
沈墨渊看着那些灰扑扑的土豆,满心不解。
他想不通,这最下等的食材,能有什么商机可言。
林娇娇的双眼,却迸发出灼人的光彩。
她猛地转头看向沈墨渊,眸子里是藏不住的野心与自信。
“就是它了。”
“什么?”沈墨渊依旧不解。
“我们的第一桶金。”
林娇娇一字一顿,声音笃定而有力。
她凑到沈墨渊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出了她的创业构想。
“这种洋芋,在我们那里,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做法。”
“我们可以将其切成独特的波浪形状,油炸之后,拌上秘制香料。”
“它将拥有多种复合口感,是这里的人从未体验过的味觉冲击。”
“我们将它命名为——狼牙土豆。”
狼牙土豆。
一个充满攻击性,又无比新奇的名字。
沈墨渊的眼眸,控制不住地微微睁大。
他甚至能顺着林娇娇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那种新奇吃食的模样与味道。
这是她将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在这个时代变现的第一步。
一个大胆到极致,却又无比切实可行的计划。
“可我们没有本钱。”
沈墨渊一句话,点破了最冰冷的现实。
林娇娇没有说话。
她默默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发髻。
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带着一丝留恋。
然后,她决然拔下了头上那根,唯一用来固定发髻的银簪。
那是原主母亲的遗物,也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瞬间散落。
铺满了她略显单薄的后背。
她将那根银簪递到沈墨渊面前。
“当掉它。”
她的语气平静,眼神却无比坚定。
“这是我们的启动资金。”
沈墨渊的视线从她手中的银簪,移到她那双没有半分犹豫的眼睛上。
他沉默地接了过来。
他什么也没问,转身就走向不远处的当铺。
这一刻,他对这个女人的认知,又深了一层。
她有智慧,更有魄力。
骨子里,更有一种能为目标,果断舍弃一切的狠劲。
很快,沈墨渊回来了。
一根银簪,换来一百五十文钱。
对于富贵人家,这笔钱或许不够一顿饭。
但对于此刻的他们,这却是撬动未来的第一个支点。
林娇娇接过那串沉甸甸的铜钱,立刻开始精打细算。
二十文钱,买了一大袋最便宜的土豆。
三十文钱,从香料铺子里,称来了辣椒粉、花椒、茴香等基础调味品。
十文钱,买了一小罐劣质的菜籽油和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
五文钱,买了一把已经生锈的铁刀。
剩下的钱,她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作为备用资金。
万事俱备。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在城中寻觅了许久。
最终,在城隍庙一处破败、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这里虽然残破,但至少能避风,还有一个废弃的灶台。
林娇娇放下东西,立刻开始处理食材。
她用那把生锈的铁刀,费力地将土豆削皮,然后全神贯注,凭借惊人的刀工,将其切成一道道凹凸不平的波浪形状。
沈墨渊则默默找来干柴,帮她生火。
他主动去不远处的公用水井,用那个破陶碗,一趟又一趟地提水,帮她清洗切好的土豆。
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便已心领神会。
一种奇异的默契,正在这种无声的配合中悄然滋生。
林娇娇正苦于没有东西可以用来叫卖宣传。
沈墨渊却像是早有预料。
他从自己那破旧不堪的行囊里,拿出了一套笔墨纸砚。
那行囊是他唯一的家当,谁能想到,里面竟还藏着这些东西。
他寻来一张不知从哪捡来的废纸板,铺在地上,研好墨,提笔挥毫。
林娇娇就在一旁看着。
只见他手腕悬空,笔走龙蛇。
八个大字,一气呵成。
“天下一绝·狼牙土豆”。
字迹铁画银钩,苍劲有力,锋芒毕露,一股傲气扑面而来。
这根本不像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能写出来的字。
路过的好几个有见识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对着破纸板上的字,发出阵阵惊叹。
“好字!这字铁画银钩,风骨不凡,怕是大家手笔!”
“快看那笔锋,带着一股杀伐气,写这字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沈墨渊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将写好的招牌立在灶台旁,继续蹲下身,沉默地帮林娇娇烧火,往灶膛里添着柴。
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替,让他那张俊朗的脸更显深邃。
他身上的谜团,又多了一个。
林娇娇心里嘀咕一句,却没空多想。
油锅烧热,她将一大盆切好的土豆条尽数倒入。
“滋啦——”
金黄的土豆条在滚油中激烈翻腾,香气瞬间被逼出。很快,外皮便炸至焦香酥脆。
捞出,沥油。
趁着滚烫的热气,她抓起早就按特定比例调配好的辣椒粉、花椒粉和秘制香料,均匀撒上,再用长筷飞速拌匀。
一股霸道无比的麻辣鲜香,轰然炸开!
那味道浓烈、辛辣,带着一股闻所未闻的奇异香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攫取了每一个路过之人的嗅觉,强行将他们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原本对这破烂小摊不屑一顾的行人,纷纷循着味道,投来好奇的目光。
“什么味儿?老天爷,也太香了!”
“是那两个人弄出来的?卖的什么名堂?”
一个胆大的半大孩子,实在受不了这香味的诱惑,捏着一枚攥得汗津津的铜钱,一路小跑过来,吸着口水问。
“这个……怎么卖?”
“一文钱,一份。”林娇娇微笑着,手脚麻利地用几片洗净的大菜叶,包起一小份还冒着热气的狼牙土豆,递了过去。
孩子接过,迫不及待地用手捏起一根塞进嘴里。
下一秒,他眼睛猛地瞪圆了!
先是牙齿触碰到的酥脆外皮,发出“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是内里滚烫软糯的口感。
还没等他细细品味,一股酣畅淋漓的麻辣滋味,便如同烟花般在舌尖炸开!
好吃!
他从未吃过如此奇特又美味的东西!
“哇!太好吃了!”
孩子的惊叹,成了最好的广告。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顾客被吸引过来。摊子虽小,味道却惊人。
独特的口感,新奇的名字,加上一文钱一份的亲民价格,这个先前无人问津的简陋小摊前,竟奇迹般地排起了长队。
铜钱一枚枚落入林娇娇脚边的破陶碗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生意,异常火爆。
周围其他摊贩,看着这边热火朝天的景象,眼神从最初的不屑,慢慢变成嫉妒,最后化为**裸的眼红。
夕阳西下,最后一锅土豆卖完。
林娇娇和沈墨渊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脸上却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林娇娇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数着碗里的铜钱,一枚,两枚……一共三百二十文。除去成本,净赚二百五十文。
第一天,就翻了数倍利润!
这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巨大信心。
然而,正当两人为这来之不易的收入而欣喜时,三道不怀好意的身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三个吊儿郎当的地痞流氓,敞着怀,露着胸口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劣质纹身。
为首的刀疤脸混混,眼神轻蔑地扫过两人,一脚踩上那简陋的摊子,将沈墨渊写字的纸板踩得粉碎,还用脚底碾了碾。
他狞笑着,用下巴指了指两人。
“新来的?”
“不懂规矩?”
“这城隍庙的地盘,孝敬钱交了吗?”
麻烦,终究还是上门了。
林娇娇的心瞬间一沉。她下意识将装钱的陶碗死死护在怀里,能清晰感觉到陶碗粗糙的质感,身体紧绷,后背渗出冷汗。
沈墨渊动了。
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林娇娇完全护在身后。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儒衫,此刻却像一座山。
他脸上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澜。
他看着嚣张的刀疤脸地痞,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这位好汉。”
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在这紧张的对峙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这孝敬钱,是该交给东街的‘王麻子’?”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一滞。
沈墨渊顿了顿,又问。
“还是西街的‘赵老虎’?”
刀疤脸身后的两个小弟,脸上的嬉笑已经不见了,面面相觑。
沈墨渊的目光终于落在刀疤脸的眼睛上,语气陡然转冷。
“亦或是……要我直接孝敬给县衙的张捕头?”
一句话。
三个名字。
最后一个名字落下,刀疤脸地痞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道狰狞的刀疤都显得灰败起来。
他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像是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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