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闭口不谈,持续关注着他师兄和他手里装满草药的竹筐。
谢温一直以为按照老田的年纪,他能尊称游如素为师姐,指不定她没有谢温当时在蛮族时见到的那么年轻,加上谢温幼时又是被游如素诊治过,如今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诸位是我师弟的病人?”那人虽这般发问,淡漠的眼神却直接锁定谢温。
老田简单地讲述了一下来龙去脉,听到谢温是来找老田师姐游如素解毒时,那人稍稍垂下眼眸,“前些时日,师父外出时把师姐找了回来。”
霎时收到好消息,出来查看情况的谢母面露惊喜,脸色好转,但那人没说完。
“不过,她陷入昏迷状态,师父为医治她,又出门采药了。”
瞬间掉回地狱,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那人见众人面色难看缄默不语,提议道:“先到我们医馆吧,或许你身上的毒,我师妹能治。”
“你怎么看出来我中毒了?”谢温下意识脱口询问。
那人并未回答,身上的白衣因方才摔倒而沾染些许灰尘,但丝毫没有影响他走路的速度,转眼间他已徒步走出一里远,谢温等人随着他步伐离开雾林,见到一大片纯朴竹楼构成的寨镇。
一路上,谢温遇到许多与老田师兄打招呼的百姓,然而老田师兄爱搭不理,十个有一个回应已经算很好了。
“你师兄性子很傲啊?”
谢温戳戳坐在马车里的老田,起初老田也邀请他师兄上马车,可惜他师兄非常嫌弃,说马车没有他走路快,但谢温总觉得他是嫌弃马车脏,毕竟有个散发酒味的李紫瑚在。
“我师兄他是学医的天才,自当一身傲骨,与尔等凡人不同。”老田疯狂吹捧他师兄游暨,于是谢温也知道这位天才的家庭背景。
游暨本是战争孤儿,不知怎的靠自己双腿徒步远离了战场,颠沛流离间碰上老田的师父药王外出采药,药王心软,就将他收为义子纳入门下悉心栽培,成为他的女儿游如素的师弟,之后老田拜入药王门下,以高龄成为低龄游暨的师弟。
游暨天生聪颖,认药材做诊断特别干净利落从无出错,无论是治病研毒,抑或是殇医的外伤救治,无一不通堪称全才,因此在游如素离家出走之后,药王十分放心地把医馆交由游暨打理。
“但我师兄不是说我师姐昏迷了吗,怎么会说他师妹能治?他何时多出来一个师妹?”老田对游暨的话感到困惑。
谢温哪里知道老田的疑惑点,随口一说:“也许口误?”
老田好像接纳谢温的回答,直到他在自己呆过多年的医馆看到游暨身边,身高不及他腰间的约莫十岁稚儿,陷入了沉默。
“……师兄,这位是?”老田艰难开口。
游暨把提着的竹筐递给医馆帮忙的小伙计,淡淡开口,“师父前些年新收的徒弟,你和我的小师妹。”
谢温看看老田的脸,又看看游暨那俊美的面孔,最后视线停在小师妹尚未褪去的婴儿肥上,感慨道:“田大夫,你们学医的真厉害。”
辈分可以乱成这样。
老田脸黑了,感觉像是在外面打拼多年,好不容易回到家忽然发现自己的父母给自己生了个弟弟妹妹。
小师妹倒是不认生,嘴巴特别甜地朝谢温等人喊哥哥姐姐,哪怕是谢母,也被称为仙女姐姐,哄得谢母格外开心。
“这位姐姐……”等喊到谢温时,小师妹停顿下来,有些犹疑,“你中毒了吗?”
谢温淡笑,“是,这你也看得出来?”
小师妹哦了一声,“因为你现在流露出来的样子和镇上最有名的疯子特别像啊。”
谢温笑容停滞,她平日自嘲就算了,但无论是谁被当面骂是疯子,估计心情也不太好。
“我没有在骂你哦,姐姐。”小师妹很有眼力见,瞧到谢温面色不渝,解释道。
“我不知道你们进镇子时有没有见到,那个疯子最喜欢就是坐在镇子门口痴痴地等待他跑了很久的妻子,他就是那样疯的。”
小师妹越描越黑,听上去前言不搭后语的,游暨觑了她一眼,打断她的发挥,“医馆后面的院子给你们用。”
接着游暨吩咐小伙计负责带路,谢温抹了一把脸,跟上去的同时在留意自己哪里有流露出疯子的气息,甚至怀疑是不是平日做事过于嚣张跋扈,没藏好本性。
“我觉得你很好。”苟雪闻适时地补充一句,表明心迹。
谢温当作没听见,换个意思就是她是疯子,他也超爱。这是恶评,不听。
医馆的后院别有洞天,隔绝医馆堂内的门帘一揭开,是琳琅满目的药材炮制现场,一张张竹筛铺满不同的中药材,摆放在木架或木凳子上,差点连过道都占据,无处下脚。
医馆小伙计熟门熟路越过药材竹筛,往更深处走,“前面的院子我们平常是用来炮制药材的,馆主和游师兄休息呢,就是在后面这处院子。”
原来医馆的规模相当大,不像谢温在外面看着只有单薄的一间小竹楼,谢温还寻思怎么竹楼后面包围着几堵青砖墙,看来是要围住真正休息的地方,不让旁人窥见。
小伙计热情地向谢温几人介绍后院格局,并贴心安排好每人住的竹楼,然后回到医馆堂内帮忙。
谢温其实想去见一见游如素,但这里的竹楼建的每一间都差不多样式,很快她便迷路了。
再一次见到有点熟悉又陌生的竹楼,谢温非常无语,她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点点大的地方迷路的。
她正纳闷之际,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小身影,老田的小师妹不好好在前面帮忙,反倒跑来后院玩着什么,一个人蹲着面对地面鬼画符一样的字嘟囔。
“……感觉不是很对啊,我该怎么办呢?”
“你在做什么?”谢温问。
突然开口似乎吓到小师妹,她向前一扑,地面的竹叶与尘土一扬,扑乱她写的东西,小师妹见状微微叹气。
“又得重来了。”
谢温没想到她竟然不恼,按照以往她遇过的小孩,每个人几乎都把眼睛刻在额头上,这次遇到的倒是一个新鲜的反应。
小师妹瞥了一眼谢温,“姐姐,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要是你,我就不敢四处走动了。”
“为什么?”
小师妹扁扁嘴,“你体内的毒都要冲上头,离死不远,换作是我,哪敢再走,不然引起经脉沸腾加快毒的运转,上一刻笑着,下一刻就进棺材。”
谢温仿佛是在听别人的事一样,“我一直很好奇,我中的是什么毒,你能给我讲讲吗?我本来是打算找你的师姐解毒的,但她好像不方便。”
小师妹拍拍掌心,“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谢温挑眉,“你说。”
“我最近在研究一种治病方法,但是我不想像寻常大夫那般,需要等到病者上门,我才为她们诊断。最好呢,是她们自己自行痊愈,要是这种治病方法能像我和镇上其他小孩玩的游戏那样,那么简单又好玩就好了。”
“所以?”谢温听着小孩乱七八糟的要求,宛如甲方般抽象。
“所以你帮我想个好方法,让大家都能高高兴兴地治病。”甲方提出要求。
乙方·谢温沉吟片刻,也回了一个非常抽象的游戏玩法,治病她不在行,但游戏的玩法,她尚且能提供几个,实在不行,她还有个马甲是写话本的,随便编几个出来应该可以。
得到谢温大力支持(?)的小师妹心满意足,决定为谢温解惑。
“姐姐,你自中毒以来,是不是时常觉得自己不像自己,情绪忽高忽低无法控制?甚至因为发生某些很有刺激性的事情,有时还会做相关可怕的噩梦?”
谢温惊疑,神医啊!
“你没把脉就能知道那么多?”
小师妹微微一笑,“刚才和你说过的镇上鼎鼎有名的疯子,就是这么疯的。”
谢温瞬间脸黑,“那疯子也是中毒?”
小师妹点点头,“严格来讲,这毒就是他研制的。”
疯子原名叫什么,小师妹并不清楚,自她在出生起,疯子就已经存在了。
但西南的百姓们谈起他,却是惋惜与同情。据闻疯子没疯之前,是与药王齐名的毒物天才,制毒手法与研制的毒药有时连药王都甘拜下风。可是这样的他,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是他去世的爹娘替他定下的婚约。
原本他只是为了履行爹娘的约定,迎娶了自己的未婚妻,但在新婚之夜,他一见倾心,下定决心要好好对自己的妻子。
可是疯子的制毒天赋远超常人,引起某些人嫉妒,于是分别跑到疯子和他妻子面前搬弄是非。他妻子本就不喜这门婚事,因父母之命才嫁予疯子,听完是非更加恼怒,对疯子有几分的厌恶。
而当时的疯子对这些话是将信将疑,转头造出一种毒,是能叫人说出真心话的毒,他想借机试探妻子的真意。可是他失败了,最后这种毒变成会放大人内心深处的情绪,越克制毒侵入得越厉害,逐渐走向癫狂,彻头彻尾变成疯子。
他的妻子亦趁机远走他乡,徒留一个遭到毒药反噬的疯子每日每夜等着不归人。
谢温听完,只觉很莫名其妙:“……这故事后半段听起来,很具有神话色彩,能不能讲点凡人听得懂的。”就差没直说神经病了。
小师妹沉吟片刻,“简单来讲,就是这种毒会扩张你的经脉,加速你体内血液循环,使你整个人无比兴奋,但你会下意识压抑这种兴奋。当你的意志与你的身体症状相违背,你就会吐血,其他情绪同理。只要你心头涌起某股情绪,但你克制,你就会吐血。血吐多了,便又会加深循环,从而导致毒的入侵。”
这番话听上去专业靠谱多了,谢温稍稍放松:“原来如此,那你能治吗?”
“可以啊。”小师妹回答得很爽快,谢温总觉得她有下文。
小师妹的眉眼弯弯,直盯住谢温,“治这种毒,你还缺一个药引,你若是想治,成功痊愈的可能性要么十成,要么直接下地府,就算是这样你还想治吗?”
谢温:“……”她一直觉得老田没什么医德,是她想差了,合着这药王教出来的弟子都没什么医德。什么病的痊愈机会要么是百分百,要么是零,这叫人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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