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感觉到空气的凝滞,迟疑道:“我煮了两碗,要不坐下来吃?”
凌霞这时像终于找回自己的嗓音,她幡然直骂:“你过得不开心那就不过了,给我滚出这个家!”
不仅口头上驱赶,更是生硬地一并把谢温与常年赶出家门,连铁门都锁得死死的,关门声震天响。
常年捧着那两碗面,不知所措,“不然上我家去吃?”
谢温看了他一眼,径直地向外走。常年一愣,忙着跟上,但突然的疾速使面汤撒出来,常年只好将面放在自己家门口,汤汁随手抹在穿着的围裙上。
谢温下了楼,先是在小区晃悠一圈,接着走出小区往旁边的公园靠近,常年跟在后头先是劝说,可谢温毫无反应,久而久之常年便噤声,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夜晚的公园似乎有它另一层面的热闹,有的是老人成群结伴,有的是全家总动员,嘻笑打闹。谢温只是看着他们的笑容,公园灯带的亮光在她眼里闪烁,好像另一个世界。
“你要是想玩,白天我们可以一起来。”常年见谢温的视线落在公园因为下班而停止运转的小型旋转木马,提议道。
谢温摇摇头,“我玩过很多次了。”虽然都是她一个人来公园玩的。
常年还想说什么,谢温先声夺人,平静地看着他,“我的世界,有趣吗?”
被问话的常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不明白谢温说些什么,“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可你也……”
“我心情很好。”谢温打断常年。
“如果不是这么一遭,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直视面对我自己。”
谢温说着常年听不懂的话,越发疑惑。
“你说,我叫什么名字?”谢温突然问起一个乱七八糟的问题。
常年犹豫着,“谢偕柠?”
谢温淡笑,“是,我是叫谢温,字偕柠。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谢偕柠。”
“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我根本不是穿越。”谢温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这里,是我的记忆,却又不完全是我的记忆。”
常年眉头紧锁,“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做的阳春面,无论是摆盘还是香味,都跟我记忆里赵老板所做的一模一样。”
“而我的前世,是没有吃过阳春面的。我也在想会不会是什么平行时空,但总不能连名字都变了。我以前根本就不姓谢。”
“我也不是什么学霸,只是个数学超烂的半吊子,书桌上的习题册就证明了这一点,”谢温耸耸肩,揶揄着,“全都是文科要背的,一本数学的都找不到。”
谢温看向发怔的常年,“至于你,就更可笑了。”
“我的确有个住对门,与我同龄的青梅竹马,可她是个女生,跟我读的不同班。”
“我的母亲倒是没变,尖酸刻薄的言辞与扎心的态度,还有眼前这一成不变的景色。我现在处于的,是一个真假错乱的幻觉。”
谢温甚至在想是不是小师妹喂她吃的菌子,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离谱又真实的错觉。
“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尽说些胡话。”常年担忧道,如果谢温不是百分百肯定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估计真的被他的演技骗过去。
“再装就不像了,”谢温抿抿干涩的嘴唇,随后说出一个名字。
“苟长命。”
常年面容僵住,“你在喊谁?”
谢温叹息,仰头看向夜空,城市的天空灰蒙蒙一片,不似北境,一抬头就见闪耀群星。
“我一直以为逐步逼疯我的,是我在蛮族的遭遇,直到看到你们两个,我才恍然大悟。但我并不否认蛮族的遭遇是完全毁掉我心防的导火索。”
“现在想想,约莫在北境第一次见到你母亲时,我便开始毒发了。毕竟我的母亲,是我最大的心魔。而与我母亲相似的人,自然轻轻松松泛起我内心深处压抑着的感情。”
“我对她有愧,我对你,有惧。”
耳边的喧闹声渐渐远离,谢温感觉与面前的世界产生了一层不容穿过的隔阂。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诉说着属于她的故事。
“从来没有真实感觉到爱意的我,穿越到了古代,成为谢有知与李婉儿的女儿。虽然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也别看谢有知那样,其实他很纵容我,在她们膝下的二十多年,我学会了爱我自己,做我自己。”
“我不再为了一个人而活着,不再像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过活。我学会了撒娇,出事了也有人替我挡着风雨。可很多时候,我会想,我过得这么幸福真的好吗,前一世与我一起扛过并分担风雨的母亲,她又如何?”
谢温面前已经没有人了,公园的灯带逐渐熄灭,看上去是公园到点要正式关闭,今日落下帷幕。
“其实我刚刚撒谎了,我是有一件事会让我自己觉得开心的,”谢温吞咽了一下,津液滑过干涩的喉咙,激起微微的疼痛。
“那就是我背着所有人,偷偷写小说的时候,虽然是个糊糊的小透明,但我可以沉浸在有趣的世界。所以穿越之后,我没有选择其它赚钱的方法,这是我对过往的留恋。”
“不过赚钱倒是真的赚,一夜暴富不是梦。”谢温比了个大拇指。
常年安静地听着谢温毫无逻辑,又发自内心的话,见到谢温眼底的水雾,不禁轻声询问,“那为何惧我?”
“我怕我会丢掉重新找回的自己。”
放下大拇指的谢温勾起一抹苦笑,“我如果真的喜欢上你,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感受过爱意的我,将会渴求你源源不断的爱,又会为你患得患失,使我变回从前那个为了别人付出一切的我。”
“所以我才会要求你无论什么情况之下,第一选择都要是我,对我不离不弃,其实是出自于我的自私。”
公园里只剩她们两个坐在石凳上,大门已经关闭,徒留一个小门敞开,仿佛在等待她们跨过。
“你现在不怕了吗?”常年柔声轻抚过谢温酸涩的心底。
“怕啊,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会如此,放不下忘不掉。”
谢温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在黑暗中形成一片薄薄的白雾,明明是夏季,之前的游玩的人穿得还是短袖,却如寒冬般结霜。
“但这就是我。”她说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一个没什么本事,又贪生怕死,时常冷漠利己,偶尔会同情心泛滥的我。”
“我都已经换号重来,不再是凌霞的女儿,我总该向前看才是。”
不管是愧疚,抑或是在蛮族里经历过的事情,已经发生过的,无法再更改,已经失去的,无法再追回。努力过好眼前的每一天,享受每一天新的生活,才对得起老天无端赐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谢温主动拉过常年的手腕,跨越公园的小门。再次睁眼,便是回到自己呆过许多年的家,她的房门敞开着,屋里没有一个人。
饭桌的中央却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大盘豆角炒肉,散发着热意与香气。
谢温夹了一筷子,咀嚼起来,常年坐在一旁望着她逐渐清盘,留下酱汁。
等谢温咀嚼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常年问道:“好吃吗?”
谢温垂眼笑了一下,“也就那样。”
“我在谢家从小就吃萝卜长大,一顿不落,但我很少有微词,前世家里穷的时候,我母亲也是每一顿都做豆角炒肉,因为豆角那会儿便宜,摘一摘就是满满一大盘,经济实惠。”
屋内骤然寂静,谢温缓缓站起,平静的眼神环视四周,最后挺直腰杆,再一次走出家门。
哪怕她心里揪痛,但这一次,她不会再回去了。
……
“偕柠,你醒了?”
谢温坐在床上,看着洒在她双腿的日光发呆。
“田大夫,偕柠怎么没有反应?是不是没治好,毒傻了?”谢母担忧不已,抓住老田,让他赶紧看看谢温。
老田也惊疑着,不停检视谢温的反应,纳闷道:“没道理啊?”
“让开!”小师妹一把推开比她人高的老田,仔细打量谢温,后撇撇嘴说道:“本大夫出手,童叟无欺,人已经治好了!”
谢母有些不信,“可她人呆呆傻傻的,毫无反应……”
小师妹看了她一眼,唰地一下抓住几根金针,要往谢温脸上扎。
回过神的谢温快速地扣住她的手,阻止她癫狂的行为,然后抬眸看向床前面带担忧的其他人,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苟雪闻呢?”谢温看到人群里,有一个经常出现的人竟然没有出现。
“他……”谢母眼神闪烁,不敢看谢温。
谢温看见小师妹趾高气昂的样子,问道:“他就是你说的药引?”
小师妹叉腰的动作僵直,“你怎么会知道?”
谢温哪怕还想不明白,幻觉里莫名其妙现身的常年,屡次与她记忆对不上的事物,哪怕是做梦也会有它一定的逻辑在,更别说这幻觉从头到尾就是东拼西凑的。
“你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接过绿荫递来的水,润湿几欲冒火的喉咙后,谢温凝视小师妹,询问道。
“你的记忆?”小师妹不解地皱眉。
此举却让谢温沉默了,“这一切都是你亲自操刀,为什么你看上去很陌生的样子。”
小师妹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解这种毒,虽然之前有研究过疯子遗留的札记,但这不是没有人给我尝试一下,疯子又不愿意成为我的试验……病者。”
谢温闻言,面容忍不住扭曲,合着她说的百分百存活和零是这么一回事?全是胡说八道毫无根据。
“所以你都看到些什么,感觉如何?”小师妹两眼放光,期待谢温给予反馈,小手摸出一本写到一半的书册,一副打算边听边记的样子。
谢温淡然一笑,下一刻绿荫很有眼力见地把小师妹赶了出去,落下门锁。
屋内众人当作听不见小师妹在门外骂骂咧咧的吵闹声。
谢母坐在床榻挨着谢温,低声说道:“你昏睡五天五夜了,你睡多久,雪闻那孩子便一同与你睡多久,你……”
谢温轻微点点头,“我知道的。”
谢母不再多说,而谢温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谢母,把有些回暖的手覆盖在谢母的手背上,说道:“娘,我有些,想吃萝卜了。”
谢母怔住,然后一笑,“我等等去给你做。”
小剧场:
某日下午,谢温沉默地放下全是红叉叉的数学试卷,仰天长叹。
她一向缺心眼,数学这种弯弯曲曲没个重点的东西不适合她玩。做人最重要的是识时务,她天生缺根筋,努力没结果,短板不行只能拿长板补。
于是她翻出做到一半的历史习题册,唰唰唰地填满几十道选择题,摸出答案一对,嗯……全对。[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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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前世已尽,唯盼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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