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是被一股炒鸡蛋的香味唤醒的,她睁开眼,窗外的阳光刺痛她的双眼,叫她看不清环境,模模糊糊中感觉眼前的事物有些熟悉。
等她适应光线变化后,谢温瞳孔微微收缩,灼热的阳光烘烤着她的皮肤,盖上的被子毛绒触感真实,一时之间她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庄周梦蝶。
谢温缓缓起来,床榻随着重量变化发出吱呀的细碎声音,她赤着脚来到房门后贴着的镜子前,小心翼翼摩挲着镜子里面的人。
“我,是穿越回来了吗?”
镜子里的中短发女生,熬夜浮肿的脸,上面还有几颗红肿的痘痘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套上的是皱巴巴的睡衣,还印着幼稚的卡通图案。这一切都与曾经在古代生活二十多年的她不一样,谢温搞不清楚现下的状况。
就在她对着镜子发愣时,房门被人打开,差点撞上谢温。
“你站在门后面做什么?”那人比谢温高上一个半的头,短发微卷眉清目秀,但眼神怪异地看着谢温。
谢温迷茫,“你是谁?”
那人笑了,“睡糊涂了吗?我可是常年,你的青梅竹马!行了,别搞这套,快点换上校服出来吃早饭,还得赶着上学呢!”
谢温更是疑惑,难道小师妹的药把她吃死了,她又开启新的一世?但她的样子,却是她穿越古代前的模样,甚至连房间的布置也是与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弄不清楚状况,谢温选择先沉默观察,收集信息。她按照常年的话,换上校服,走出房门来到他身边,常年忙着从厨房里端出早饭。
谢温低头,是面包和炒鸡蛋,常年放了一杯鲜牛奶在她手侧,边坐下边说道:“阿姨说她今天得出去应酬,晚上还得上考证的夜课,今天还是我来给你做饭,下了课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想吃什么早点说。”
啃着面包的谢温一顿,“阿姨是?”
常年突然呛着,猛灌牛奶后,上下端详谢温,“不是,你睡一觉连自己的妈都不认得了?”
“我是不是还得带你上医院看看?”常年嘀咕着。
“不用,我只是睡懵了。”谢温淡淡道。
常年怀疑地看着她,“都高三了,马上要高考,还那么不着调。”
谢温被这句话唤醒沉睡多年的记忆,“……你不要学老师说话。”
常年翻了个白眼,“赶紧吃吧,祖宗!”
常年吃得很快,谢温也不遑多让,常年见谢温吃完,将碗碟往厨房一丢,书包一背就扯住谢温出门。
“欸,快上车!”常年推着自行车叫住呆愣在小区门口的谢温。
谢温瞥了他一眼,默默坐在他的后座位,刚坐稳,常年便使劲一踩,骤然失去平衡的谢温抓住了常年的后背。
“真新鲜,你平日碰都不会碰我一下,今个儿竟然抓住我的背。”常年调侃的声音从风中传进谢温的耳朵。
谢温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四周熟悉的风景倒退,很快她们在一处谢温并不熟悉的学校门前停下。
“你先进去,我等会儿就到。”常年摆摆手,似乎要将自行车推进车库。
谢温只能跟着他,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班级在哪里,此举又引起常年投来奇怪的眼神。
好不容易套出常年的话,谢温终于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满桌子的书籍发呆。
“欸,偕柠,你做完数学作业没,借我抄一抄!”一个热情洋溢的女生窜到谢温面前,手里拿着数学试卷。
谢温有些诧异,“你叫我什么?”
女生感到莫名其妙,“偕柠啊,你不是叫谢偕柠?”
女生稍稍歪头,“不过要我说,也不知道你父母怎么取名的,怎么会给自己小孩叫谢谢您,挺占别人便宜的。”
她说着自顾自翻找谢温的书包,从里面翻出数学试卷,惊喜大喊,“天哪,你竟然做完了,不愧是学神!”
谢温刚想阻止的手停滞住,看向那张写得满满当当,全是井井有条的数学公式的试卷,垂下眼眸。
高三的课复杂又沉闷,讲解的知识是前两年的大汇总,偶尔会突击检查学生薄弱的地方,而谢温早就脑袋空空,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的一天。
等到放学,常年就带着谢温去菜市场买菜,谢温看着他停在某些摊位,熟练地讲价,周而复始,买的两手都是菜。
“都怪你,因为你总是不说想吃什么,我只好自由发挥了!”常年嚷嚷着,自菜市场出来后就没有停止过,持续到回到谢温的家。
谢温凝视着他切菜的动作,问道:“你帮我做饭,多久了?”
常年嗤笑,“大小姐终于学会体谅小的了?算我倒霉,住到你家对面,打小一起长大,你的吃喝全都交由我负责,你还不给我好脸色,你自己说说,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既然没有好处,为什么还要替我做?”谢温望着水池里弹跳着的基围虾。
常年瞅了一下谢温,自嘲:“我命贱呗。”
听上去是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但谢温没有追究,因为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以及钥匙开锁转动的响音。
“咔嚓——”
有人在靠近厨房,一见窝在里面的两人,有些惊讶,“小年也在啊。”
常年甩干手上的水,率先喊道:“阿姨,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应酬和上晚课?”
女人带着谢温记忆里黯淡的肤色,稍稍勾起的笑容依旧的不自然,她与常年交谈完,看向站在厨房一动不动的谢温,眼底的笑意有些淡了。
“你站在厨房做什么,还不快去学习。”
谢温凝视女人的脸,内心与苟雪闻的母亲做对比,但终究是两个人,行事说话都截然不同,女人并没有苟母那般温和。
“我马上去,妈。”
谢温低头,与自己的生母凌霞擦肩而过,准备进屋前,又听到凌霞说道,“你都十八岁了,我没有义务再供养你,你不好好读书找个好出路,还指望我养你一辈子吗?”
常年一听急坏了,“阿姨,您晚课快到点了吧,我刚刚做了些点心,您带着路上吃,垫垫肚子。”
凌霞闻言,脸色缓和,接过常年递来的袋子,冷冷地看了一眼谢温,回自己屋重新换身衣服就走了。
“阿姨她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吧。”常年移到谢温身旁,期期艾艾地说。
谢温毫无表情,“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可是我妈。”
常年揣摩着谢温的神情,像是脑补了什么,自己放宽心,“你先回房间学习吧,我把菜做完。”
谢温颔首,关上房门将自己与世界隔绝,看着不大不小的房间,还有五花八门的习题册,上面记满笔记的痕迹显得书册的主人格外的认真。
良久,房间响起嘲讽的声音。
此后,日子像开了倍速一样,飞快地略过。转眼间,谢温竟然度过了高考,来到通知书发放的日子。
凌霞破天荒地在家里,似乎在等待通知书的投递,常年在厨房里倒腾午饭,至于谢温,依然望着自己房间白白的墙壁发呆。
电话铃声响起,凌霞充满惊喜的声音随着她的步伐逐渐远去。但没多久,却是怒气冲冲地冲回来,一把将拆过的信件甩在谢温的书桌上。
“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常年急忙跑来,安抚凌霞的情绪,“阿姨您怎么了?”
凌霞指住谢温的鼻子骂,“我辛辛苦苦工作,忍受外面的闲言碎语,就为了供你读书养活你,你平日成绩好,我就当做投资有回报,我不过问你高考成绩和报考学校,是因为我知道你心中有数。但你自己看看,你给我考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谢温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信件里的,是全国最差的野鸡大学通知书。因为她高考只是意思意思填了选择题,后面的大题全部空着。
常年额头都是汗,拿起信件看了一下,说道:“阿姨,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凌霞冷哼,“哪里有误会,她这是在存心报复我啊!她打小性子就倔,清高得要命,根本不会听我说的话,像我会害了她一样,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的是仇人!结果现世报了吧,现在没书读,连乞丐都当不了,拿着高中文凭我看谁敢要你!”
常年怼怼沉默不语的谢温,示意她说句话。然而谢温只是慢条斯理地收拾被他们两人搞散的信件,整整齐齐地与旁边的书籍放置在一起。
然后她开口,说出今天第一句话,“我想吃阳春面,你去给我做。”
常年愣住,来回看着凌霞与谢温,抿抿唇,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呵呵,觉得丢人了是吧,还要把常年使唤出去。”凌霞讽刺道。
谢温依旧盯着眼前的白墙,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高三真的很刻苦,为了回报辛辛苦苦养育我的母亲,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其它时间都在背知识点刷题。”
“谁不刻苦?但结果就在这里!”凌霞声音尖锐。
“我从小就知道,我父亲去世之后,我的母亲一个寡母带女很辛苦。她嫁给我父亲后,没怎么工作,与社会脱了节。想要重新投入社会,她必须付出比常人更要多的努力,所以她白天上班,晚上去进修晚课。”
“偶尔她也会忍受不住职场的骚扰,向年纪还小的我倾诉,她以为我会不记得,但我都记在心里。”
“我努力学习,努力当一个很乖巧的小孩,哪怕我没有玩伴,不懂得如何交友,哪怕我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对着四面白墙发呆,我都不曾怨恨过她半句。从我认知这个世界开始,我的记忆里只有一句话。”
“我的母亲为了我,付出了一切,而我,也必须为了她活着。”
谢温缓缓站起,眼底雾气弥漫,“我考上了大学,勉勉强强毕业,东奔西跑像普通人一样找到工作,受挫再站起来挑战,苟延残喘。但我没有一刻,是为了我自己。”
“我没有一刻,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谢温看着发愣不知所措的凌霞,浅笑一下,“可我依然不怨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
“我曾经对我自己发过誓,要让你过上好的生活,开开心心过完这辈子。但我们的性子过于相似,刚强得要命,谁也说服不了谁,达不到一个平衡点,最终两败俱伤,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我活着的时候做不到,猝死转世穿越了也依然惦记着。”
“所以,我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德行。”
谢温看向逐渐变黑的墙壁,周遭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就像被人装上磨砂玻璃一般,唯一清晰可见可闻的,便是常年端进来,色香味俱全的阳春面。
谢温望着他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脸,忽然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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