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钟情,你有什么故事呀?”
董花辞眨着她的一双大眼睛,钟情从此知道为什么睫毛和蝴蝶这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东西却从此成为了小说里面最爱形容女孩的氛围比喻。一眨,两眨,依旧是轻微的痒。尚未进入的世界是最有吸引力的,尚未读懂的眼神是最引人探寻的。
外卖还没到,钟情的眼睛依旧在董花辞穿着自身衣服的装扮上打转,几乎无法克制地颤音起手,何西姿就算夹在她们中间,她好像又生怕自己一个眼神就暴露她的愿望。于是,她低下头:“鬼故事。”
只听何西姿和钟情同时爆发出尖叫,纷纷叫着不听。
这么一打岔,钟情自导自演的一出内心戏就氛围告终。她在吃完外卖后,去洗手间洗了好久的手,突然又不可遏制地弯腰,对着镜子,想了好几个画面,都是说不出口的。那面镜子只有钟情一张风姿面,可是钟情的梦里,这种风姿就成了两个人的。董花辞穿的还是她的那件短袖衣服,其他的衣服却是都失去踪影了。那天醒来,钟情花了好久才把她自己撑起来,去刷牙的时候,却又撞见董花辞依旧是吊带白裙,蹲在洗衣机前,塞她的衣服,还回过头笑着和她说一句:“早啊,钟情。”
钟情几乎以为她还在梦里,她差点低头,要去和董花辞接一个不那么纯情的吻,随后两个人一起滚到地上,要洗的衣服明显就可以再多塞几件。可是现实里,她只是有些迟滞地点头,继续挤牙膏,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早安。
说起她们在一道那一个月的生活,不得不承认兴图公司的生活是忙碌而有规律的,虽然辛苦,但有大红大紫的希望在前,怎么都说不上压抑地受难。
虽然在资本眼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水深路遥的女孩子的青春就如同草场绿草,今日还绿草丰盈,明日也许就能被割尽,但是它们暂时还斩不断那种未经搓磨的气。可惜,无形的手终究会在某日切割所有商品,粉丝和明星在一些时刻的惺惺相惜,未必全部都是过眼虚光,她们有着同样感同身受的怜悯。所以,有的粉丝会为了正主的一个站位而替她发声怒骂,而无名爱豆会收到第一个粉丝花朵之后而痛哭流涕。
董花辞虽然刚刚涉及到这个圈里的边沿,却好像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些预感,永远跟不上的节奏显示她并没有天赋,可是在第一场新人演出后就有了第一束花又全然昭显了她好像有另一种天赋。董花辞的粉底液还没有完全脱妆,睫毛第一次贴得实在称不上天衣无缝,可是在接到粉丝的第一朵玫瑰时,她的美丽光芒就脱离了外层,从情感的角度开始肆无忌惮地迸发,捂住嘴指着自己脸,又确认了一下:这真的是给我的吗?她那时自然完全未考虑到这一切都会拥有代价,可是被人真诚喜欢发掘毫无保留付出的快乐是天底下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事情。
董花辞朝那两三个粉丝鞠躬,公司虽然命令她们不许合照,但是被拍却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她和她最初的粉丝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站了好远的身位,董花辞用一种青春洋溢的笑容红着眼睛和她们挥手,从那一刻她就明白她就是这个圈子的人。可以换一种表演,可以换一种身份,可是被喜欢被崇拜的感觉是上瘾的,而董花辞喜欢这种感觉,胜过世间其他所有事情千万倍。如果说人活一世总是要吃苦的,那么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吃苦无疑也是一种幸运。董花辞不喜欢唱歌,不喜欢跳舞,但她要厚颜无耻,不择一切地留在台上,去吸引更多的光,掏空自己,给出更多的爱,再收回更多更多的爱,以此来翻滚过她的整个年少,无论结局如何,可是这条路,她就这么走定了。
当晚,她喝着新买的绿豆冰沙,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那束玫瑰朝钟情和何西姿炫耀了个遍。虽然钟情和何西姿也属于前几批的新人,可她们的演出已经过了几轮,属于在这个公司里面自然也不能算是第一批主推,也算是小有名气,有了成规模的粉圈,对于收花这种事情,自然是并不感到新奇的。令她们新奇的,准确来说,是董花辞的这种神态。第一次收花的幸福感染了她周身所有人,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纷纷来她们寝室,朝她道贺,加她微信。何西姿和她坐到一块儿去,和新来串门的,同样年轻的面庞说说笑笑,可是钟情那时候的某些性格就有些不合时宜地初现端倪了。
她一个人坐在董花辞床位旁边的桌上,调吉他,一开始神情还是高兴的,和董花辞一起把玫瑰花找瓶插上,把贺卡收整好。那时候粉丝还叫董花辞“小董”,一个刻板而通俗的名字,祝她首演快乐。钟情本来想说,有可能你的这位粉丝,主推还有被人哦。这也平常,可是董花辞此刻脸上洋溢着的美好,是谁都无法打断的,也是谁都无法参与进去的,钟情自身也有过类似的体验,自然是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又或者准确来说,是她表露出个什么心情。
是的,表露出一种,温馨的,柔和的,体贴的外表,可是内心却是酸涩的,嫉妒的。钟情在人群的最外给吉他调音,调着调着的时候有什么人来拉她,要她加入董花辞那层“圆圈会议”里,可是钟情却拒绝了。她近乎冷若冰霜地摇头,说今天她要把那首歌完成,你们聊吧,语气间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于是,有几个人识相地退了,因为这毕竟也是钟情的寝室。何西姿觉得很稀奇,她很少见到钟情摆这么大的架子,她今日最好的女友也在,虽然不在同寝,也难免交头接耳两句。至于其他人,则像层叠的花瓣一样,纷纷回头,去往最和核心的董花辞看去,她今日的盛妆棕卷发就像迎朝阳而簇生花蕊。董花辞把豆沙冰杯放下,似乎觉得是有哪里不对,她抿了抿唇,本来想和她们说句送客的话,可自幼从来没有人教她人情世故,不知道该怎么把送客委婉而真诚地说出口。
还没等董花辞开口,钟情又抱着吉他往外走。
“钟情,你去哪里呀?”
地方实在太小,钟情经过董花辞的时候,董花辞就这么坐在那张空床位上,轻而易举地拉住了她,问出了这句大家都好奇的话。钟情也没有甩开董花辞的手,来了一句:“我去找个地方试音节。没事儿,你们聊吧。”说完,在董花辞迟疑地送手中,等她的手落下,钟情就头也不回地,在现场这个寝室好多人的眼神追随下走出了门。
天台气压低,月明,钟情试了几个音,怎么也不满意,谱子是断掉的,就像她脑子里的思路一样。等她听到门开的声音回头,董花辞已经一个人立在她身后不远处了。
“做撒?”钟情开口,上海话,语气扎得却不像平日。
董花辞也是自说自己地方的话,她知道钟情最吃她这套:“我感觉到你不开心的啦。”
钟情把脚放平,拍拍她身边的位置,意思是让董花辞来坐。值得一提,钟情这次选的位置一直是安全的很多,离天台边沿还有好几个身位的正常座位。董花辞就很乖顺地坐过去,靠在她身边。钟情问她:“你弄好啦?”
“弄好什么弄好。”董花辞在有些方面真是又天真又明白,“我跟她们也不熟呀,差不多了么就好送客了咯。”
钟情凝视她,突然换了一个很抒情的,甚至有点抒情份量过度的口吻:“今天开心吗?”
“开心呢。可你不开心什么呢?”董花辞大着胆子,也就这么抬头凝视她。董花辞眼中,她和钟情平等,这种天然平等的感觉,双方二者都是有感受的,虽然董花辞没有钟情舞蹈好,粉丝多,资历深,背景好,那么这种平等感又成了她独一无二的一份本事之一,“是因为她们吵到你了吗?”
不是,是突然不希望你被人喜欢。
钟情的这种感受很复杂,她自然无法说出上面那句话,她没法说在这朝夕相处的一个月,她已经习惯了董花辞比她弱小,受她照顾,还要黏着她,总要寻找她的那种感觉。在董花辞第一次表演之后,她突然也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董花辞走到了一条可能接近于普通人无法触摸到的职业路线,你很难说清福祸,但对于董花辞而言,在这条路的光芒下,她就不可能再选择别的路了。这就像是一种命运的指引,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他们都汲汲营营,不温不火,可是董花辞也许真的能拥有她的名字。这是钟情的直觉。
夜风过脸,钟情在这种涌动中,依旧凝视着董花辞,突然还有第二种直觉,那就是董花辞将会令她大悲大喜,她有这样的能力,她也会有这样的命运。前一种能力的主语是董花辞,后一种命运的能力却吃不准。也许是董花辞,也许是钟情,就是因为她们都能轻而易举套进这个“她”里,命运才显得额外离奇。
在钟情沉默的这几分钟里,董花辞也一直仿佛在等待什么,仰着脸看她。一直到那阵风吹过去,她鬼使神差地拨了拨钟情的头发。
随后,她拥抱了她。
这个拥抱却和第一个拥抱不一样了。董花辞贴近钟情,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耳朵贴耳朵,又侧一侧面,和她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最后,在她没有感受到钟情的抗拒,反而是对方呼吸的加重后,在月亮的见证下,董花辞闭上眼睛,主动凑过去,贴住了钟情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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