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进混沌的刹那,凌溪沐听见了地脉断裂的脆响。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赤红的谷地中央,手中的铃铛响个不停。
脚下的土地烫得惊人,裂缝里翻涌着暗红的灵气,像沸腾的血。
她抬头望去,正前方的山壁被生生剖开,露出内里纵横交错的脉络。
那是魔族曾经的灵脉,此刻正被无数道黑色符文缠缚着,灵气顺着符文往半空涌,汇聚成一团翻滚的黑雾。
而黑雾之下,站着姜焱。
他黑袍翻飞,指尖凝着浓稠的魔气,正往灵脉核心探去。
每探入一寸,灵脉就剧烈震颤一次,谷地深处传来痛苦的嘶吼,像是山川在悲鸣。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魔族长老,个个面色狂热,手里握着血红色的阵旗,正催动符文往灵脉里灌。
“姜焱!你在做什么!”
凌溪沐只觉心口猛地一缩,自己在幻境中不受控地震颤,那声呼喊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她自己也愣住了。
明明是第一次见眼前这缠绕如墨的灵气脉络,可不知为何,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重夜古籍里的记载。
这分明是魔族赖以生存的根基灵脉!
抽离灵脉,整个魔界都会随之崩塌。
姜焱……他怎么敢?
在这早已定格的过去里,他竟要做这样的事?
姜焱闻声回头,眸色深暗得像化不开的墨。
他看凌溪沐的眼神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看一个碍事的石子:“抽灵脉,铸魔兵。”
声音冷得像冰,“神魔大战在即,没有足够的力量,魔界守不住。”
“所以你就要毁了魔族的根基?”
幻影中的自己不受控制地往前冲了两步,脚下的裂缝又扩大几分。
“你知不知道抽离灵脉的后果?魔族会失去灵气滋养,无数低阶魔修会灵力溃散而死!你这是在屠族!”
“为了赢,总要牺牲。”姜焱转回头,指尖再次往灵脉探去,灵脉剧烈挣扎,符文发出刺目的红光,谷地的温度又升高了数分,连空气都开始扭曲。
“你疯了!”
‘凌溪沐’目眦欲裂,想冲过去拦他,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她回头,看见个满脸横肉的魔族老者,是魔族的大长老,也是这次合谋的主使之一。
他手里握着根骨杖,杖头的骷髅头泛着绿光,眼神阴鸷地盯着她:“阿遥姑娘,魔尊做事,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放开我!”
‘凌溪沐’挣扎着想甩开他,可他的手像铁钳似的,指节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里。
“敬酒不吃吃罚酒。”大长老冷笑一声,骨杖往地上一顿,两道黑气从地里钻出,缠上她的脚踝。
黑气带着蚀骨的冷,瞬间爬遍她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魔尊说了,你这丫头最会蛊惑人心,既然你不肯安分,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他说着,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指尖带着黏腻的魔气,往她脸上摸来。那气息让她胃里翻涌,像有无数虫子在爬。
“滚开!”
‘凌溪沐’嫌恶地啐了一口,偏头躲开。
她看见姜焱就在不远处,明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却连头都没回一下,仿佛她的安危与他无关。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喘不过气。
“还敢嘴硬?”大长老被激怒了,手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分,“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小妖的骨头,是不是比魔族的还硬!”他的手往她领口探去,骨杖上的骷髅头发出刺耳的尖啸。
‘凌溪沐’浑身发颤,不是怕,是怒。
“把你的脏手拿开!”
她猛地抬起膝盖,狠狠撞向大长老的小腹,大长老吃痛,攥着她手腕的手松了一瞬。
就这一瞬,凌溪沐忽然摆脱了控制,抽出玄灵院标配的大铁剑,此刻虽只是幻境,她却像握着真刀似的,狠狠往缠在脚踝的黑气刺去!
匕首划破黑气,发出“滋滋”的声响。
黑气剧烈扭动,竟真的淡了几分。
“找死!”大长老怒吼一声,骨杖横扫过来,带着破空的风声,直取她的面门。
凌溪沐侧身躲开,骨杖砸在地上,裂开一道深沟,但溅起的碎石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淋漓。
碎石划破皮肉的刺痛骤然炸开,像根冰针猛地扎进混沌的意识里。
凌溪沐下意识按住手臂,温热的血顺着指缝往外渗,那股尖锐又鲜活的疼太过真切,绝非幻境里虚浮的痛感。
手臂上的刺痛还在隐隐作祟,凌溪沐望着大长老再次挥来的骨杖,忽然就定住了。
不是吓傻了,是心里那点违和感猛地炸开,这幻境,不是她的。
自凌溪沐意识到自己在幻境中时,周遭的影像骤然慢了下来。
大长老举着骨杖的动作像被抽了慢放的丝线,黑袍下摆扫过地面的弧度都透着滞涩,连带着那股扑面而来的黑气,都慢悠悠地翻涌着,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刻意的拖拽感。
她试着抬手,指尖凝起一缕灵力拍向黑气。
灵力刚离体,就觉丹田一阵发空,这幻境邪门得很,动用灵力的消耗竟是平日的数倍,不过一瞬,掌心的灵光就弱了大半。
而那慢悠悠的黑气,竟丝毫没受影响,依旧往她面门飘来。
凌溪沐皱了皱眉,干脆收了灵力,侧身躲开骨杖,没有灵力护体,骨杖擦着她肩头扫过,带起的劲风竟真真切切刮得皮肤生疼。
不用灵力,这幻境里的攻击依旧能伤她。
她眯起眼,望着大长老那张因慢动作而显得格外僵硬的脸,心头忽然浮起个念头:这幻境真是熟悉啊。
像极了当年她逗弄对手的忆魂阵。
阵里的影像会跟着闯入者的心神变,你越急,它越慢,你越想破,它越耗你,可忆魂阵至少是引着人看自己的过往,这断魂路的幻境无中生有算什么?
懒得周旋了。
凌溪沐心底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
方才被压抑的烦躁、困惑、还有那股莫名被塞了不属于自己情绪的恼怒,混在一起烧得她太阳穴发涨。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一点点回笼,虽只恢复了六成,可若真要强行破幻境,未必不行。
她凭什么要困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别人的幻境都是自己的心魔、执念,哪怕凶险,至少根由清晰,可她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她与姜焱明明不熟,怎么会在幻境里对着他喊出那样急切的话?
怎么会笃定他“不该做这种事”?
甚至在他转身漠视时,心口会泛起那样尖锐的、像是被旧伤刺中的疼?
这些情绪太陌生了,陌生得像偷来的,像有人硬往她脑子里塞了段不属于她的记忆,逼着她共情,逼着她动怒。
就像此刻,大长老的骨杖再次带着黑气袭来,她脑子里竟先闪过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伤着尊主大人”。
荒谬!
凌溪沐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她为什么要担心姜焱?
那个动辄放话试探她、浑身戾气的魔尊,与她何干?
“够了。”
她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憋了许久的怒意及威压。
丹田处的灵力不再刻意收敛,任由那六成力量顺着血脉往四肢涌,哪怕消耗再快,她也不想再跟着这幻境的节奏走了。
大长老的动作似乎顿了顿,像是被她这声怒喝惊到,骨杖停在半空,黑气翻涌着,却没再往前。
凌溪沐抬眼看向大长老,指尖虽未凝灵力,周身却已泛起淡淡的白光,那是力量外溢的征兆。
“这幻境,我不陪你演了。”
她话音落,猛地往前冲。
没有用花哨的招式,只是凭着肉身的力量,狠狠往大长老身上撞去。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哪怕在幻境里,也带着破风的势头。
大长老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慢动作的身体根本来不及躲,被她撞得踉跄着后退,骨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而凌溪沐撞开他后,根本没停,径直往那片被剖开的灵脉冲去。
她记得重夜说过,幻境的核心往往与最显眼的物件有关,这灵脉既是幻境里最扎眼的存在,说不定就是破局的关键。
凌溪沐冲到灵脉前,看着那些缠绕灵脉的黑色符文,想起刚才那股“偷来的情绪”,心里的火气更盛。
她抡起铁剑,将体内六成力量都聚在剑上,不管不顾地往符文上砍去——
“一击必杀,给我破!”
铁剑落在符文上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碰撞感,反倒是一股剧烈的震颤从剑尖传来,随后这把长剑段为两截。
而后那些黑色符文“咔嚓”一声裂开,灵脉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赤红的谷地开始扭曲、淡化,大长老的身影在震颤中化作黑烟,连姜焱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凌溪沐站在剧烈晃动的幻境里,看着姜焱那张渐渐透明的脸,他似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声音还没传来,整个幻境就“啵”地一声,像个被戳破的水泡,彻底散了。
眼前恢复了灰雾弥漫的景象,白森森的白骨堆在脚边,远处隐约传来慕青的哭喊。
凌溪沐晃了晃头,驱散残留的眩晕感。
丹田处因强行破幻境空了大半,可心里那股憋闷的火气总算散了些。
而后,凌溪沐循着哭喊声找到慕青时,她正蜷缩在白骨堆旁,双手死死抓着块碎裂的玉佩,嘴里反复念着“阿娘,别走”。
眼泪更是混着灰雾里的细沙往下淌,后背辟邪一族的绒毛炸得笔直,却因陷在幻境里,连灵气都散得微弱。
再往前找了数步,就发现重夜靠在块断碑上,眉头紧拧,指尖虚虚凝着道灵气,像是在抵挡什么看不见的攻击,唇色白得几乎透明。
他显然也被幻境缠得狠了,古灵族的护身灵气在他周身浮浮沉沉,眼看就要撑不住。
凌溪沐心头发沉。
慕青体内还封印着顾清禾用混沌之息压下去的煞气,那煞气本就与断魂路的阴邪之气同源,若是让这雾里的东西钻了空子,破了她身上的封印,顾清禾的牺牲就全白费了。
她蹲在两人不远处观察了片刻,见慕青的指尖已泛起淡淡的黑气,重夜的灵气光晕也缩成了薄薄一层,知道再拖不得。
可强行唤醒只会伤他们心神,眼下唯有从幻境本身下手,只有攻击那藏在暗处的幻境源头。
“道法自然,幻影无形,攻击有形……”
凌溪沐低声念着,目光扫过四周的灰雾,“只要找到攻击出自何处,就简单了。”
她闭上眼,强大的神识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一点点从周身释放而出,所及之处皆被纳入感知。
神识像层薄纱,贴着地面往四周蔓延,穿过白骨的缝隙,掠过雾里的暗流。
这一次她没再聚焦于眼前的幻象,而是将心神抽离出来,像站在高处俯瞰,只捕捉那些带着恶意的、有形的攻击轨迹。
果然,就在神识探向西北方雾团时,一股阴冷的气息猛地袭来!
那气息裹着尖锐的恶意,直扑重夜后心,速度快得像淬了毒的箭。
凌溪沐身子一旋,足尖点着白骨堆的缝隙往后退,同时侧身避开雾里悄无声息探来的另一道黑气。
那黑气擦着她的腰侧飞过,撞在断碑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躲在暗处的东西似乎没料到她能察觉,接连几道攻击从不同方向涌来,有的缠向慕青的脚踝,有的直取重夜的眉心,全是冲着两人的命门去的。
凌溪沐足尖在白骨上轻点,身形像片被风卷动的叶,左避右闪间竟没沾到半点黑气。
她故意放慢速度,借着走位引诱那东西露馅。
每一次攻击袭来,她都牢牢记着气息传来的方向,几次下来,已大致锁定了那藏在雾里的源头。
就在又一道黑气从西南方雾团里窜出时,凌溪沐猛地停住脚步。
“找到了。”
她眸色一沉,虽没带武器,却抬手往半空一扬。
丹田处仅剩的灵力顺着血脉往上涌,指尖凝出三道雷光符咒。
那是她先前从人界雷脉借的天雷之力,本是留着应急,此刻正用得上。
符咒脱手的瞬间炸开,化作三团拳头大的雷云。
凌溪沐指尖往西南方向一点,低喝一声:“去!”
三团雷云在空中汇作一片暗紫色的雷幕,带着劈裂天地的气势,朝着那团雾狠狠劈去!
“轰隆——”
劫雷落地的刹那,整个断魂路都在震颤。
雷光照亮雾团的瞬间,凌溪沐隐约看见雾里缩着个黑黢黢的影子,像团聚在一起的腐肉。
被雷劈中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瞬间散成了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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