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姑娘……凌姑娘……溪沐……醒醒!”
慕青的声音带着急颤,指尖用力掐了把凌溪沐的胳膊。
可身前的人像是没听见,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手电光掉在脚边,亮光照着她仰起的脸,只见她眼神空茫,瞳孔里映着远处雾里的微光,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活像被抽走了魂。
刚才那一瞬间,凌溪沐突然就定住了。
前一秒还在跟着她们往前跑,后一秒脚步骤停,连手里的手电筒都松了手,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线吊在原地。
慕青喊了她七八声,推了她三四下,她愣是没半点反应,只有脖颈处的血管在皮肤下轻轻跳着,透着股不正常的滚烫。
“她这是……中邪了?”慕青回头看向重夜,声音发紧。
重夜正抬手挡着身后追来的血煞黑气,闻言回头瞥了眼,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
他指尖凝着最后一缕古灵族灵气,往凌溪沐身上弹去,那灵气落在她肩头,竟“滋”地一声散了,像被什么东西烫化了似的。
“不是中邪,是被这路的幻境缠上了。”重夜的声音压得很低,额角渗出细汗,“她刚才看的方向……怕是瞧见了什么东西,心神被拽进去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黑气又涌近了些。
那团凝聚成巨手的血煞“咔嚓”一声捏碎了路边的半截白骨,腥甜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
重夜往后退了半步,将两人护在身后,急声道:“没时间了!慕姑娘,你看前面那道光圈!”
慕青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手电光虽倒在地上,却刚好照亮前方丈许外的地方。
那里的墨雾不知何时淡了些,隐隐透出一圈柔和的白光,像块被雾气裹着的玉盘,看着倒像是出路。
“带着凌溪沐进那光圈!”重夜的声音里带了丝不容置疑的急,“那是断魂路的出口,过了那儿就是噬心渊外围!我在这儿拦着血煞,你们先走!”
慕青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
心里那股莫名的慌意像潮水似的往上涌,顺着脊椎爬得人头皮发麻。
她们辟邪一族本就是天生的灵物,对危险的感知比谁都敏锐,哪怕是藏在表象下的阴诡,也总能先一步察觉到。
方才重夜说那是出口时,她后背的绒毛就莫名炸了炸,那是辟邪一族感知到凶煞时才有的反应。
此刻再盯着那圈白光看,只觉得那光柔和得过分,像裹了层糖衣的冰棱,看着无害,内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顺着风飘来的气息里,还藏着丝极淡的腐味,混在血煞的腥甜里,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偏她鼻子尖,一下就捕捉到了。
“不行。”慕青咬着牙摇头,声音压得低却坚定,“那光圈不对劲。”
重夜正抬手凝着灵气抵挡血煞的黑气,闻言回头,眉峰拧得更紧:“什么不对劲?那是唯一的出路!”
“我感觉得到。”慕青往凌溪沐身前挡了挡,后背的绒毛又炸起几分,连声音都带了点发颤的紧绷,“那光看着是白的,可我眼里瞧着,边缘泛着青灰,像……像裹着尸气。而且那气息,不是出口该有的清爽,是闷着的,像埋了东西的土坑味。”
她没说假话。
辟邪一族辨气的本事是刻在骨血里的,寻常灵气、魔气一嗅便知,可那光圈里飘来的气,混着陈旧的死味,还有种让她本能排斥的阴邪,比身后追来的血煞更让她发怵。
血煞凶是凶,至少来得直白,可那光圈里的东西,藏得太暗了。
“哪来的尸气?”重夜显然不信,指尖灵气一催,逼退扑来的黑气,“断魂路除了这些白骨,哪还有尸……”
话没说完,他忽然顿住。
目光扫过路边堆得老高的白骨,那些骨头白森森的,却没半点腐殖质,连缝隙里都干干净净,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舐过。
若只是血煞吞噬,断不会干净成这样。
“没时间细查了!”血煞的黑气又涌近了,这次凝得更实,竟在半空聚成只泛着暗红的巨手,往三人头顶压来,“我撑不了多久!你先带溪沐过去,就算有险,总比被血煞吞了强!”
慕青看着重夜胳膊上被黑气擦过的地方,布料已焦黑一片,还在滋滋冒着青烟,知道他没说虚话。
可让她带着昏迷的凌溪沐往那透着凶气的光圈里走,她实在迈不开脚,辟邪一族的直觉从没错过,那里面定然藏着比血煞更难缠的东西。
“可溪沐她……”
“我来护着她!”重夜猛地回头,眼里泛着急红,抬手将一缕淡绿灵气拍在凌溪沐身上,“这是古灵族的护心诀,能挡一阵阴邪!你快带她走!”
灵气落在凌溪沐心口,泛起层微光,她原本皱着的眉梢似乎松了松,可依旧没醒。
慕青咬了咬牙,低头看了眼凌溪沐滚烫的脸颊,又瞥了眼头顶越来越近的血煞巨手,终是狠下心,不管前面有什么,先躲开眼前的死局再说。
她蹲下身,费力将凌溪沐的胳膊架在肩头,另一手揽住她的腰。
凌溪沐的身子沉得很,浑身烫得像揣了团火,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热度。
慕青咬着牙直起身,刚要往光圈挪步,后背的绒毛突然炸得更厉害了,连尾巴尖都绷得发直。
那光圈里的阴邪气息,竟在这一瞬浓了数倍!
她下意识顿住脚,抬眼望向光圈,就见那圈白光忽然晃了晃,边缘的青灰色越来越深,隐约有细碎的黑影在光里动,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光往外出。
“不能去!”慕青猛地拽着凌溪沐往后退,声音都变了调,“那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重夜本在抵挡血煞,闻言猛地转头。
就见光圈里的白光骤然收缩,接着“噗”地一声散了,露出后面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黑雾里伸出数只苍白的手,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正悄无声息地往凌溪沐后颈抓去!
“是尸煞!”重夜又惊又怒,哪还顾得上血煞,转身就往慕青这边冲,“快躲开!”
慕青反应极快,拽着凌溪沐往旁边一扑。
那几只手抓了个空,指甲擦着凌溪沐的发梢划过,带起股刺骨的冷意。
可没等她们站稳,黑雾里又涌出更多的手,密密麻麻的,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有的抓向慕青的胳膊,有的缠向凌溪沐的脚踝,冰冷的触感像蛇似的缠上来,冻得她浑身发颤。
“这些东西以生魂为食!”重夜冲到近前,指尖灵气炸开,将抓向凌溪沐的手烧得滋滋作响,“它们故意伪装成出口,就是想引我们靠近!”
慕青这才明白那股腐味的来历,是尸煞身上的死气。
她咬着牙,腾出一只手,指尖凝起辟邪一族的灵光,往缠上来的手拍去,灵光落在苍白的手上,那手瞬间缩了回去,可黑雾里的手太多了,拍散一只又来一只,根本挡不过来。
“溪沐不醒,我们撑不了多久!”慕青急道,眼角余光瞥见凌溪沐依旧闭着眼,只是眉头又皱了起来,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重夜也知道棘手。
他的灵气对付血煞还行,对付这阴邪的尸煞却收效甚微,慕青的灵光虽能克制,可她得护着凌溪沐,根本没法全力出手。
而身后的血煞巨手也追了上来,眼看就要拍落,前有尸煞,后有血煞,她们竟被逼到了绝路。
就在这时,凌溪沐忽然哼了一声。
不是痛苦的哼声,倒像是被什么惊扰了。
她搭在慕青肩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指尖泛起点点微光,不是重夜的护心诀,也不是慕青的灵光,而是种清透的白,像融了月光似的。
那微光刚亮起,黑雾里的尸煞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所有伸出来的手都猛地缩回了黑雾,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似的。
连身后的血煞巨手都顿了顿,泛着暗红的光竟淡了几分。
慕青和重夜都愣住了,齐齐看向凌溪沐。
只见她依旧闭着眼,可眉心处竟浮出个极淡的印记,像片展开的玉叶,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亮。
那清透的白光就是从印记里散出来的,虽淡,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温和,将周围的阴邪之气都逼退了数尺。
“这是那诡异命格……”重夜看着那印记,眼里满是惊愕。
慕青也满心疑惑,可没等她们细想,黑雾里的尸煞忽然又动了。
这次不再是伸手,而是整个黑雾都往前涌来,像团化不开的墨,要将三人彻底吞没。
身后的血煞巨手也终于落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千钧一发之际,凌溪沐眉心的印记猛地亮了起来!
清透的白光骤然炸开,像朵瞬间绽放的玉花,将黑雾和血煞巨手同时撞开。
黑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散成了青烟,血煞巨手也被震得往后退了数丈,泛着暗红的光彻底灭了,重新化为零散的黑气,不敢再靠近。
白光渐渐淡去,凌溪沐眉心的印记也隐了下去,她身子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四周终于安静了。
慕青抱着凌溪沐,看着空荡荡的前方,还有地上残留的几缕青烟,半天没回过神。
重夜也站在原地,看着凌溪沐苍白的脸,眉头皱得更深,他越来越觉得,凌溪沐身上藏着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先离开这儿。”重夜缓过神,弯腰将凌溪沐抱了起来,“断魂路藏着的东西太多,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她醒过来。”
慕青点头,快步跟上。
路过刚才光圈所在的地方时,她特意瞥了眼,那里只剩一片焦黑的土地,连草都没长,可见刚才那白光有多厉害。
****
暗无天日的环境里,连时间都失去了刻度。
重夜抱着昏迷的凌溪沐,慕青紧随其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灰雾里走。
辟谷后的身体不知疲倦,可心却渐渐沉了下去,走了这么久,四周的景象没半点变化,依旧是白森森的白骨堆,脚下的青石板缝里渗着黑泥,连空气里的腥甜气都浓淡如一。
“不对劲。”慕青忽然停住脚,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好像……一直在绕圈。”
重夜也顿住了。
他低头看了眼脚下,青石板上有块不起眼的裂纹,形状像片残缺的叶子,半个时辰前,他似乎也见过这块裂纹。
心头咯噔一下,重夜抱着凌溪沐转身,望向刚才走过的路,雾里隐约能看见他们留下的脚印,竟真的绕成了个模糊的圆。
“是鬼打墙。”重夜的声音沉了几分,“这断魂路的阴邪之气能扰人心智,怕是我们刚才被尸煞和血煞耗得太狠,心神露了破绽。”
慕青皱着眉往四周望,灰雾浓得化不开,连方向都辨不清。
她试着放出辟邪一族的灵光,想探探周遭的虚实,可灵光刚离体三尺,就被雾里的寒气裹住,“滋”地一声散了,连半点回响都没有。
“先停下吧。”重夜将凌溪沐轻轻放在块相对平整的白骨堆上,让她靠着骨缝,又用灵气在她周身布了层薄障,“越走越乱,不如停下来歇歇,说不定能找到破局的法子。”
慕青点头,挨着凌溪沐坐下。
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风变了,之前的风是闷的,带着腥甜,此刻却刮起了沙砾,“呜呜”地响,像有人在雾里哭。
她抬头,只见灰雾里卷起无数细小的沙粒,打着旋儿往他们这边涌,很快就弥漫了整个视线。
沙砾落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却不疼,反倒像极细的针,往毛孔里钻。
“小心!”重夜低喝一声,抬手想护在凌溪沐身前,可沙砾来得太快,瞬间就将三人裹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猛地一晃。
等重夜再睁开眼时,沙砾不见了,灰雾也淡了些。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还抱着凌溪沐,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旁边的慕青正蹲在地上,用指尖拨弄着块白骨,侧脸在微光里显得有些模糊。
“慕姑娘,你没事吧?”重夜开口问道,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有些空。
慕青没回头,只是含糊地应了声:“没事,就是这雾好像淡了点。”她的声音听着有些远,像是隔着层水。
重夜没多想,只当是风沙过后的正常反应。
他低头看着凌溪沐,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心,刚才那道印记隐去后,她的额头又恢复了光洁,可体温依旧烫得吓人,连呼吸都带着股灼热的气。
“凌姑娘,醒醒。”他轻声唤着,想用灵气再探探她的脉息,可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腕,就见慕青忽然站起身,往雾里走了两步。
“慕姑娘,你去哪?”重夜连忙问道。
慕青回头,脸上竟带着点笑,是他从没见过的轻快:“我好像看见前面有光,说不定是真的出口,你守着溪沐,我去看看就回来。”
重夜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慕青向来谨慎,怎么会突然这么冒失?
可他看了眼怀里的凌溪沐,又看了眼慕青往雾里走的背影,终究没拦,若真能找到出口,也是好事。
只是他没注意,慕青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神变得空茫,像蒙了层灰,而她往雾里走的方向,正是之前那片堆着最密白骨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光。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慕青也正望着“重夜”的背影发愣。
风沙过后,她身边的重夜突然说要去前面探路,说雾里好像有灵气波动,说不定是能克制阴邪的宝物,让她看好凌溪沐。
她本想跟着去,可“重夜”走得极快,转眼就钻进了雾里,只留下个模糊的背影。
“重夜大人?”慕青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她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凌溪沐,心里莫名发慌,刚才重夜的样子很奇怪,眼神直勾勾的,说话时连头都没回,像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她伸手想碰一碰凌溪沐的额头,看看她烧得退了些没有,可指尖刚伸出去,就见身边的凌溪沐忽然动了动。
“溪沐?”慕青又惊又喜,连忙凑近了些。
凌溪沐缓缓睁开眼,眼神却很空,没有往日的清亮,只是望着她,嘴角微微勾起:“慕姐姐,我好像看见青璃阿姨了,她在前面,我们一起过去好不好?”
慕青的心猛地一沉,凌溪沐怎么会突然提起自己的娘亲……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凌溪沐”已经站起身,往雾里走,她走得很慢,脚步虚浮,却一步都没回头,连衣角都在雾里飘得轻飘飘的,像随时会散似的。
“溪沐!你不能去!”慕青连忙起身去追,可刚跑两步,就发现身边的景象又变了。
雾里出现了仙界辟邪族的领地,阁前站着个白衣女子,正笑着朝她招手,那模样,竟和她失踪的娘亲一模一样。
“阿娘?”慕青愣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幻境,可那笑容太真切了,连娘亲眼角的那颗痣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青璃当年为了护辟邪族,自刎在了荒芜之地,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若这是假的,她能不能再靠近一点,哪怕只是说句话?
恍惚间,她忘了自己在哪,忘了要护着凌溪沐,忘了重夜的叮嘱,只朝着那白衣女子走去,一步步踏进了更深的雾里。
而原地,只剩下真正昏迷的凌溪沐,孤零零地靠在白骨堆上,她眉心的印记又隐隐泛起微光,像是在感知着什么,又像是在抵抗着周遭的幻境。
雾里,重夜还在跟着那个“慕青”往前走,他总觉得怀里的“凌溪沐”越来越轻,轻得像团雾,可他却没多想,只想着快点跟上前面的人,找到出口。
慕青也在朝着“娘亲”走去,脚边的白骨渐渐变成了自家的青石板,雾里传来熟悉的读书声,她甚至能闻到院子里桂花开时的甜香。
他们都没发现,自己早已被幻境分开,身边的人是假的,眼前的景也是假的。
断魂路的阴邪之气借着风沙侵入了他们的心神,将他们心底最深的念想和遗憾都翻了出来,织成了一张温柔又致命的网。
而那张网的中心,只有凌溪沐还沉在昏迷里。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要醒,又像是被更深的梦缠住了。
雾里的风又起了,卷起更多的沙砾,将三人彻底隔绝在各自的幻境里,连一丝求救的声音都传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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