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内,阳光扫落窗帘留下一抹郁色,是朝暮之交,书桌上趴着一位面色惨白眉头紧锁的少年,睫毛弯弯垂落眼前,生的极其乖巧,嘴唇血色消尽。
却槐半眯着眼,双手耷落在案几上,眸子挤出一条堪堪够透过几分光线的缝隙。窗外昏黄之色映进眼中的水月,烙下刺骨的痛。
痛,好痛,客死他乡的痛,似乎转化为了手腕间滴答的殷红,掏空了原本炽热的身体。
冷了,冷了。窗外残月终结了夕阳的昏黄,取而代之只剩一片冷色。
却槐眼中的光线昏了,冷了,却了。耳边却传来清脆的打铃声。
叮叮叮,叮叮叮,
这晚自习的铃声敲得他烦闷,神智混沌到极点后反而觉得清明。自从醒事后,他还是第一次心无旁骛的去思考自己因何落得如此下场,分明从小到大努力好学,活了十八年,做了十二年别人家的孩子。
太多杂乱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他从小被母亲视作自己遗憾的续作,没有别人口中的童年,从记事起就被母亲当成情绪发泄的工具,好时自然是极好,那双柔软的手轻划过头顶,暖了他不知多少次。
他也曾倚偎在母亲怀中,做过无忧,而今却碎了,成了却槐。
却槐却槐,终成仄径荫宫槐,此路不可谓不仄,终是通向死穴。
才子客死留学路,只怕是尸骨远渡重洋都得十日,想到此处,却槐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唇角竟轻微勾起。
那一勾唇,竟是他曾与世间的绝笔。
*
恍惚再睁眼,却槐竟发现自己伫立于一片光烛明灿的光圈中。
“我这是死了?”他心道,条件反射抬手去遮住眼睛,只觉手奇沉无比,定睛一看,却是皓色两袖拖尾长至小腿,上有金色暗纹,被那烛火再一打亮,真如那皎皎明月。
纵然心中无比震惊,却槐面上仍不动声色。
不是他有多么沉着,多么冷静。而是这世间变,亦或是身份变,于他而言何干?
他不在乎。
若是在乎,也不会自戕来到此处。只是老天不公,或许是怪他作为儿子没尽孝道,或许是怪他作为学神没有考完英国高考。
他轻勾嘴唇,无奈喃喃自语:“连死后都不得安生,我这条命真是从始至终都……”
屋外传来几声急促脚步,生生打断了却槐的话语,几名公公打扮的下人毕恭毕敬走来,站在最前的公公手一甩浮沉,几人齐齐下跪。
“恭迎天师,圣上有请,为民祈福!”
随即,玄冠被跪在后面的太监呈上,替他束发戴冠。
看这阵仗,啧啧。
却槐在心中补完了尚未说完的话语。
“我这条命,当真是条血雨腥风的贱命。”
“滴!”
一声识别音进入脑海。
“识别关键词‘血雨腥风’!”
“恭喜宿主解锁血雨腥风系统!”
“当前您的身份为:一心一意为民想扳倒**统治,善良为民着想的真君子祁梧君天师大人。“
“……”却槐毫无反应,就连心声也是如此。
这宿主,这么高冷的吗?
不应该问本统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需要完成什么任务有什么奖励,然后本统就可以好好装一番高深卖个关子……
“嗯。”却槐打断了系统的脑补,“然后呢?”
系统被这么一问宕机了,然后呢,什么然后呢?
然后不应该是他问本统问题吗。
他见系统似乎是卡机了,有些不耐。
“然后,我需要做些什么?”
系统识别到关键词,随即炮仗式答道:“您的任务,便是辅佐当今朝上权利最大的奸臣夺取朝政,建立繁荣盛世,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却槐墨发被束起,他远远望去,铜镜中的自己虽是骨相立体,但脸色却十分苍白,眉眼透露着一股子病气,纵然嘴唇方才因太无血色,被下人点上几点朱红,但却适得其反,愈发显得脸色透明,加之满堂烛火一打,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系统看见宿主望着镜中自己发呆,催促道:“宿主,您听见了吗?”
却槐一怔。
“若是我在这个世界,死了会如何呢?”
他却槐,从不想当什么救世主。
眼底透出半分凉意。
从前我千夫所指,万夫所难,却心向明月时,明月从不见我。
如今我不见明月,却要我成为这风光霁月的祁梧君?
这个冷漠的世道,愚民遍地。他们不是邪恶的加害者,就是冷漠的旁观者。谁敢说自己当真无辜,谁敢说自己两袖清风?
想想曾经,恨不得让全天下都尝尝被编排的滋味,让你们知道曾经的我,有多么痛苦。
恨不得让全天下血海尸山,生民涂炭,以解我对这个世界深如海的仇恨。
我太恨,太恨。
做真君子?这世间,最无用的,就是善良。
只有狠,让全天下都惧我,畏我,才好。
“如果您死了,就彻底魂飞破散了哦。”
“相反,只要您完成任务,这世间的荣华富贵都归您享用,且不会回到现实世界,能正常在此世界经历生老病死,娶妻生子。”
“如果您不完成每次任务,会受到电击惩罚哦,届时虽然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却会使您痛苦万分。”
系统自然是听到了却槐的心声,只是他认为,这惩罚足够逼迫他却槐,这个连弱冠都未及的少年去完成任务了。
毕竟电击,多么可怕。啧啧,统统想想都有点瑟瑟发抖呢。
一个少年,管他如何天才,如何学神,如何成熟又如何阴暗,终究是一个少年啊。
一个乳臭未干,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少年。
却槐眼神一转,却是有了主意。
“嗯。”他一声应下。
系统只当却槐怕了这电击,喜滋滋地去为他准备世界大纲,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并未仔细留意接下来却槐的心声。
“不就是任务,有多少我完成多少。”
夺权是吧,安居乐业是吧。如此简单,只是他如何夺,夺后又是个怎么个安居乐业法,就由不得他系统来规定了。
完美的逻辑闭环,却槐心中暗笑。既然要夺,要活,还是个要俸禄有俸禄,要名声有名声的天师,何乐而不为?
他要做就做假君子,真奸臣。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多么纯良的天师,多么为民着想的祁梧君,却不知他们最敬仰之人害他们多深。
让我当明月?可没说血月不算明月。
急匆匆找完资料的系统为他简单介绍了当朝背景。
魏国,现斤年号朝宁,朝宁天子名魏白,说起魏白,真乃白痴一枚,不负此名。魏白经历九子夺嫡,按理不谈暴政与否,起码得是一名有计谋的皇帝。但他却偏偏是个捡漏王。
八个哥哥在夺嫡时自相残杀,虽是让能力不错的五皇子胜出,但五皇子夺嫡时被沾了毒的毒箭刺中,竟是还没登基,甚至还没来得及铲除他这个废物捡漏王弟弟,就一命呜呼了。
面对九子夺嫡的十三皇子,从小便见惯了世间险恶,硬生生养成了昏庸且暴政的统治风格。
他沉迷美色,贪图享乐,甚至在早朝时与妃子嬉戏,视臣子于无物。
十四岁登基时,国库不说充足,但也并不空虚,原是来自虽作风狠戾却有些头脑的先帝,可这才朝宁五年,皇帝尚未及冠,国库便空得足矣装十个肚里撑船的宰相。
当今宰相狄烨,正是大名鼎鼎的前朝最大奸臣,可偏偏背后势力无数,有亲姐姐太皇太后,也便是如今天子名义上的母亲撑腰。
狄氏当今只手遮天,外戚架空皇权,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可偏偏,系统安排给却槐的任务,正是与这狄烨合作,夺取江山,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夺取江山倒是不难,毕竟其早已宛如狄烨的囊中之物,略有收敛不过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契机,等待天子酿下大错,再被百官拥护上位。
时机未到,总是登上了那权利之巅,也会背上许多骂名,反正早晚是他狄烨的江山,弄出岔子再嫁祸给皇帝,最后被百官拥护上位,岂不爽哉?
这样的奸臣,难就难在与他合作最终任务是达成太平盛世结局,但这可不是此时的却槐需要考虑的。
他偏偏就要当一个被奸相裹挟,看似被逼,实则同流合污的真奸臣。
想到这,却槐的嘴角竟不自觉的扬了一个弧度。
只是想知道,大名鼎鼎的狄相,鼎鼎大名的奸相。
你会让我失望吗?
请你……
千万。
不要让我失望啊。
却槐抬手,正了正那沉重的玄冠。对着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神色,已是与第一次陌生一扫有了分别。他要演祁梧君,便要好好熟悉,好好利用这幅乖巧的皮相。
镜中人当真生得一副活菩萨相,纵然却槐不做任何表情,俊逸的眉尾却总是低垂着,长而卷翘的睫毛轻扫眼睑,眼中温柔含水,病气更添几分清冷,仿佛足以包容世间的一切丑恶与肮脏。
他将自己的唇角轻勾起,调整到一个恰如其分的弧度,被下人簇拥着走向了黄昏中的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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