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闷响。
谢玉灯身体微微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一股极其阴寒歹毒、仿佛带着无数冰针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钻入他的体内!所过之处,经络刺痛,气血翻涌,甚至连那新生的、坚韧的血肉都感到一阵滞涩麻痹!
——与此同时!
“噗嗤!”
金光爆闪,李峥嵘那点魂丹在谢玉灯五指收拢的瞬间,像颗被捏碎的臭鸡蛋,彻底湮灭。那肥胖的魂体连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直接化作一股子腥臭的黑烟,袅袅地散了。只留下几件破烂衣裳和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哗啦医生掉在厚厚的腐叶上。
谢玉灯没看那堆东西,他只觉得胸前像塞进去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又冷又硬。这寒气刁钻,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还带着无数看不见的小针,扎得他经脉一抽一抽地疼。
更邪门的是,他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些他恨不得嚼碎了咽下去的破事——无数张鬼影憧憧的脸,嘈杂的辱骂声,失去了的桃源乡,那双金色的眼睛——全他妈的翻腾上来,走马灯似的晃,搅得他心口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烧得他喉咙发干,只想把这破林子一把火烧个干净!
谢玉灯低骂一声,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强迫自己闭眼,深吸一口这幽冥界污浊冰冷的空气,慢慢调息,那阴煞透骨的寒气被强行压回肋下,暂时蛰伏,但脑子里那些杂音还在嗡嗡作响,像一群赶不走的苍蝇。他烦躁地一脚踢开李峥嵘留下的破衣服,捡起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
袋子入手冰凉,神识往里一探,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几块品质低劣、散发着馊味的魂玉;几枚黑黢黢、写着鬼画符的玉简;还有些瓶瓶罐罐,装着不知名的粘稠液体,气味刺鼻。角落里,一块不起眼的骨片微微发烫,上面模模糊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条盘起来的蛇。
谢玉灯没管这些,事实上,自从他强行破开这储物袋的神识之时,一个坐标信息就隐隐在他脑海中窜来窜去。
“李峥嵘的居所?”
谢玉灯按了按眉心,心想,兴许那里会有什么办法化解这阴煞透骨掌。
就在他脚尖刚离地的刹那——
一只冰冷、沾满湿黏黑泥、指节扭曲变形的手,猛地从旁边厚厚的腐叶堆里伸了出来!像从坟里爬出的僵尸,死死攥住了他的脚踝!
那力道微弱得可怜,但这突如其来的、冰冷黏腻的触感,加上脑子里那团被浊气勾起的无名火,谢玉灯想都没想,杀意本能地炸开!他指尖金光一闪,一道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的风刃瞬间凝聚,带着凄厉的尖啸,就要把那手掌斩断!
“等……等等!”一个沙哑到极点、气若游丝的声音,拼命从腐叶堆里挤出来,带着呛咳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破锣般的惊喜:“谢……谢玉灯?!他……他刚才叫你……谢玉灯?!”
风刃在距离手腕不足半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
凌厉的劲风刮开了表面的腐叶,露出下面一张被泥污、血痂糊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脸。
只有一双眼睛,在污浊中艰难地睁着,瞳孔深处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光亮。
谢玉灯的动作僵住了。他缓缓低头,冰冷的目光像刀子,刮过那只死死抓住自己脚踝的脏手,再落到那张泥糊的脸上。
这他妈谁?鬼修?不像。这眼神……有点眼熟?他脑子被那阴煞透骨掌搅得一团浆糊,一时竟没对上号。
沈珠玉!他想起来了。
她怎么会在这儿?还搞成这副鬼样子?像个被活埋了半截的土拨鼠!
沈珠玉见他停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指因为用力而痉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记得你的声音!我们一起上的龙舟,你、你还记得吗?”
她气息微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刚才那场恶斗,她屏息凝神埋在腐叶下,连根手指都不敢动。
原来那些鬼修追随着谢玉灯引来的雷劫而去,枉死城的防备宽松了一点,沈珠玉这才敢出去活动。本想找一个鬼修罕至的地方,误打误撞,便寻到了这个密林中。
沈珠玉用泥土涂抹伤处止血,同时也借泥土的覆盖稍微隐匿踪迹。不料刚待了不久,就来了两个人,还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打斗之中,沈珠玉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恍惚前世听过的名字——谢玉灯,苦苦思索再三,这才想起来那张对应的脸!
她跟谢玉灯在前往中域的虫洞前遥遥见过一面,那时他红绮如花,妖颜若玉,往那里一站,所有人的眼珠就死死地黏在他身上。她周围的人都在骂谢玉灯,他明明听见了,却浑不在意,甚至还能悠然自在地对她眨眼睛,漂亮得让她的心都慢了一拍。
所以在此处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沈珠玉又惊又喜,在陌生又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能有一个认识的人,简直是从天上砸下来一个大馅饼。更何况……更何况……
沈珠玉不敢问出来,但是她心知肚明——
——方才谢玉灯身上泄露的灵力,分明就是人间修士独有的!这说明谢玉灯跟她一样,也是活人,不是那些灵魂体的鬼修!
同是天涯沦落人!!
谢玉灯眉峰紧锁,肋下阴煞掌力带来的剧痛和脑海中翻腾的杂音让他烦躁欲呕。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甩开这累赘,甚至想呵斥她松手。眼见着沈珠玉目光灼灼,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那点谨慎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希冀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
“你……”谢玉灯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晦暗死寂的林子,确认没有其他鬼修气息靠近。
再看向沈珠玉时,眼底的冰霜虽未完全融化,但那抹深藏的不耐和杀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搞成这样?”
沈珠玉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她,每一次咳嗽都让她的身体痛苦地蜷缩,牵扯着满身的伤口,血水混着泥污从嘴角溢出。她只能死死拉着谢玉灯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我知道怎么回到人间,救、救救我……”
谢玉灯脸上一喜,当机立断:“先离开这里!”
李峥嵘死前的动静虽然不大,但难保不会引来其他东西。他强压下肋下阴寒掌力带来的刺痛和经脉的滞涩感,俯身靠近沈珠玉。
他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效率极高。他先是小心地拨开压在她身上的厚重腐叶和湿泥,避免造成二次伤害。当看到她身上那几乎被血浸透、和泥土板结在一起的破烂衣物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泛着诡异青黑色的伤口时,谢玉灯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倒是知道沈珠玉从插翅牢中逃了出来,只是这幅伤痕累累的样子,倒还真是刺眼。
“忍着点。”他低声道,语气明明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可靠。
他扯下自己身上那件由天隐虫丝织成的黑红色衣袍。没有丝毫犹豫,谢玉灯双手用力,“嗤啦”一声,将这件珍贵无比的天隐虫衣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一半,他迅速裹在自己身上,勉强维持住伪装。
另一半,他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沈珠玉身上的伤口,将她从泥泞中半抱半扶起来,然后用这半幅衣料,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只留出一点呼吸的缝隙。
“这衣服能遮掩你的外貌、气息和活人特征。”谢玉灯快速解释道,声音压得极低,“抱紧,别出声。”
就在他撕开虫衣、将另一半裹住沈珠玉的刹那,沈珠玉只觉得一种奇异的联系似乎通过这同源的衣料建立起来。她悄悄抬头看谢玉灯,只见那张脸虽然平平无奇,但温和得如同玄机阁里常年供着的那块暖玉。
冰冷的泥污隔绝不了那衣料下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体温,也隔绝不了同处幽冥、同为人间修士的那份孤绝与共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沈珠玉被彻骨的伤痛折磨得意识模糊,骤然被裹入一片带着陌生体温的“布帛”中,那布帛触感奇异,仿佛带着微弱的暖意,更隐隐散发出一种隔绝探查的安稳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庇护感,让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泥污无声地淌了下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头埋进这带着一丝人间温度的“同袍”里,紧紧抓住了谢玉灯胸前的衣襟,仿佛抓住了这无边幽冥中唯一的锚点。
谢玉灯感受到怀里骤然增加的重量和那细微的颤抖,肋下的阴寒掌力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负担而刺痛加剧。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灵力压下不适,谨慎地观察了一遍四周。
他一手紧紧揽住裹在虫衣里的沈珠玉,另一只手抄起地上李峥嵘留下的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林间阴影的鬼魅,朝着脑海中那个刚刚得到的坐标方向——李峥嵘的“老巢”,悄无声息地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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