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路时没有声音，无风，衣衫下摆却在缓缓而动，眉清目秀，身材高挑，额头上生了两个龙角。
“我见你晕倒在不远处的一座亭子里，擅自把你接了回来。看你这模样……是从天上刚掉下来不久的？”
周全宇才明白眼前这位相貌清秀的男人就是救命恩人，“谢谢你，我可能是饿昏了……啊！”话未说完，他的身子被举在了半空中，缓慢落在了轮椅上，他反应过来是这个男人施了什么法术，能让自己脱离了重力！
男人莞尔一笑，道：“我姓白珩，单名一个涧字。”
什么姓？什么名？
赫利乌斯星球的取名方式和瀛洲完全不同，所以周全宇根本不知道姓白珩，名涧组成的名字为白珩涧。
白珩涧见他一脸困惑的样子，又道：“你且叫我白珩公子就行。瀛洲没有我的兄弟姐妹，姓白珩的也就只有我一人。”
“白珩公子？”周全宇想，好奇怪的称呼，他还对反重力耿耿于怀，想着之后一定要告诉齐浪漫，“你刚才挥挥手我就飞起来了，这是什么厉害的高科技？我所在的星球就做不到这一点。”
周全宇满眼的求知欲，倒让白珩涧不好意思起来，他一拂衣袖不好意思道：“都是些新奇的小把戏罢了，不足挂齿。”
“那你能把我的腿变出来吗？”
白珩涧双眸闪动，向他走来，神色自若道：“可以，不过你要用一样情报来跟我做交换。”
周全宇全身上下没有值钱的东西，小星球，虫洞跃迁器，乌啦啦币都在现实中，但对方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产生了怀疑，“我到这才半天，有什么情报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白珩涧又上前几步，单膝跪地，与周全宇视线齐平，把一颗丹药放在他的手心，问道：“那只章举现在长到多大了？”
章举？那又是什么东西啊！？
周全宇双眼迷离，他来到真正的外太空了，什么都听不懂。要是现在齐浪漫在身边，那该多好，至少可以当个翻译员。
“我不知道你说的章举是个什么东西，是一条章鱼让我来找龙的，我也不知道龙是什么东西。”
白珩涧温文尔雅道：“就是你口中说的章鱼，我们瀛洲称为章举。它是我的一只宠物，因为疏忽大意逃走了。我的每一只宠物我都设下了一个咒，无论它逃往何处记忆深处都会有我的残片，时时刻刻提醒它到底是谁。我的残片已经出现了，所以它才会不断地派人来消灭我。”
周全宇听得目瞪口呆，他从一只章鱼的意识进入了无法被精神污染的瀛洲，瀛洲里遇到了记忆残片，眼前的人不是人而是一道「主人」在宠物体内追加的「防火墙」。
所以，眼前的这一位难道就是龙吗？
周全宇小心翼翼地问：“你是龙？”
白珩涧的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明眸皓齿，缓缓而道：“我是龙尊大人残留的一丝意识，章举不是凡间之物，它若是没有人管会酿成大错的。想必你已经见过它了吧？第一个人掉入瀛洲时，我曾问过他，他跟我说章举身上的环有人的脑袋……在你掉落之前，已经很久没有人掉下来了，我不知道他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所以只能问问你了。”
“他……”周全宇手心感到黏糊，这丹药的外壳有些化了，他在白珩涧的默许之下吞了下去，“他身上的环不光有人头，还有眼睛，手脚！脑袋后面有一根和小臂一样粗壮的管子，里面像是装着什么液体，管子不是透明的，所以我也看不见内部具体装的是什么。”
白珩涧浅笑起身，平了平手，周全宇顺着视线看去。身下变成了两条腿，他不可思议地撑着轮椅两边的扶手踉跄起身，衣摆下方的双腿交替地向前走去。
这感觉竟然比克隆星球上装反的脚还要舒适，果然什么都是原装的好。
“天呐……”周全宇一把抓住长衫的下摆，掀了起来，白珩涧清咳几声尴尬地马上转过身去，“这位兄台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我叫周全宇。”周全宇还沉浸在自己获得两双腿的喜悦之中，此时此刻把齐浪漫忘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周公子，你……从前是只有一条腿吗？”
“你怎么知道的？”周全宇才发现是自己的反应过于特别了，赶紧把衣衫放了下来。身上的衣服像裙子又不像裙子的，里三层外三层，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繁琐了。
干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的。
“周公子，你现在是唯一一位还有对外界事物存有记忆的人，瀛洲的其他人已经忘了自己为何而来，能不能收服章举就在此一举了，你愿意帮助全瀛洲的人吗？”
周全宇迟疑，仪长长留告诉他瀛洲浮舰是龙尊大人的一个梦，眼前这位仙人告诉他自己是龙尊大人的一缕残存意识。
前者不让自己唤醒龙，后者还自带任务，他都搞不清楚要相信哪一位了。
他有所保留地问道：“既然你是龙尊大人的意识，你不能自己去对付那只章鱼吗？”
白珩涧像是回答了上百遍，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的能力有限，就像我刚才所说……只是些小把戏，障眼法。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每次都失败了。瀛洲上的人问我是不是龙尊大人，我只能骗他们龙尊大人还在沉睡。”
“你的这些话对每一位瀛洲人都说过？”
白珩涧的竖瞳骤然紧缩，“我头上的龙角不能靠意念抹去，在瀛洲城中行走难免被人追问我与龙尊大人的关系。我也实话实说，不过几日他们就忘的干干净净了。在大街小巷再见到我时，也没有先前那般惊奇，就当个寻常的瀛洲人来看待。”
看来这艘军舰是会吞掉人们的记忆的，可这又是什么保护机制？按照平常的逻辑来说，反抗章鱼的人越多越好，聚合起来的力量一定是比个人力量要强的。
“白珩公子，为什么这艘军舰会侵吞人们的记忆？”
“这个……”白珩涧一脸为难地回应：“主体意识不由我控制，我的任务只有两个。第一个，了解章举最近一次的形态特征。第二个，协助残存还有记忆的人让瀛洲浮舰重新回归东海。方法我不得而知，但是瀛洲有一处高耸入云的辰星阁，用来实时观测天象的，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观测天象？你知道你们在海里吗？”
白珩涧的表情没有比周全宇好到哪里去，他向山巅看去，落日余晖近在眼前，像是触手可及。
他不解地问：“这明明是天空，怎么是海？如果是海，瀛洲怎么会在海里？”
周全宇感到一阵无力感，他不知从何说起，“宇宙中有一颗漂浮星球。星球的内部像一个迷宫，我们穿越地心来到了一片大海，这片大海就是那只章鱼的意识。我的朋友被抓了，它威胁我去漩涡找到一艘在玻璃瓶中的军舰，消灭军舰上的龙。”
他看着白珩涧木木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没听懂，补充道：“那艘沉在意识之海军舰上的城镇就是瀛洲……”
白珩涧不解地问：“你是说……山水大海还有城镇都是在一艘船上？我看见的天空，夕阳，月亮，星辰全都是虚假的？”
周全宇心想，对方终于懂了。
这怎么跟齐浪漫之前跟他说的某件事情好像……当时，自己的表情和眼前的白珩公子也是一模一样吧？
白珩涧面露担忧之色，“你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时，不小心把脑袋摔着了？你看头上还嵌了块石头，不行一定要去清颐馆找医师看看。”
周全宇看得出对方的眼神不是在嘲讽。
“好了，你且回去好好养伤，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龙尊大人的祭祀典礼了。祭祀典礼上我要代表龙尊大人出席的，祝你早日找到解决方法。如果找不到就安顿下来吧，这儿绝对是个好地方。”
还未等周全宇说什么，白珩涧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不知为什么，长留和白珩涧总在有意无意地提醒着自己瀛洲上的人们生活快乐，安居乐业，并不强求杀死章鱼。
下山后，他花了半天时间，在瀛洲城内来来回回找了半天，一粒火种都没有看见。鲛人们怕火，吃的都是鱼干或鱼生，他作为赫利乌斯星人十分理解。
这天深夜，他来到祈善司的后花园，看着无边际的宇宙，坐在亭子里记录最近几天的记忆。
稚嫩的童声从月洞门后传来，借着朦胧的月色，他看见一个小黑脑袋出现在月洞门旁，一个激灵差点掉凳。
周全宇隐约觉得熟悉，细细在听。
“请问长留姑姑在吗？”
听着像是今天在街上遇到的小姑娘，等小巧的身影撒开脚丫跑至跟前，所见与他想象的无异松了口气。
周全宇心虚地回答：“额……我不知道，这么晚了应该睡了吧？”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月光在她黑眼珠里一闪而过，“哥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周全宇伸出手指犹豫地指向自己，问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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