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流淌着漆黑虚无的黑暗中，两个男人正静立着，被残忍斩断的触手残骸在他们的周围缓缓漂浮，如同宇宙的浮尘
祂们都是在虚空帷幕上游荡的异界神格。
刘众赫擦拭掉黑天魔刀上的污血，声色低沉。
「放跑了一个。」
听着那透着一丝不满和责备的语气，矗立于对面的男人［16］皱起了眉头。
「明明是你放跑的吧。」
披着破烂衣衫的男人一边整理着在周身流淌而出的锐气，一边将目光投向虚空帷幕。
刚刚逃走的那个家伙，现在就在那帷幕的下方。
「那东西，即使用我的刺击也很难穿透。」
虚空帷幕，为了保护任务区域免受外界干扰而由星星直播创造的概然性之网。
只有支付了足够的概然性并放下自我位格的神格才能进入下方。
男人俯视着那样的帷幕，轻轻撇了撇嘴。
「但如果真心想破坏的话，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要是那样做了，盯上你的猎犬就会出现。」
「你觉得我会害怕区区猎犬吗？」
刘众赫没有回答，因为眼前的男人完全有资格说那句话。能与他的刺击对抗的存在，或许在整个宇宙中也不会超过十个。
「话说回来，你把我叫来，就只是为了对付这些家伙吗？」
「更加强大的异界神格所在多有，你太小看星星直播了。」
「我可是因为听你说有要灭亡的地方，才怀着期待跟来的，要是一直这样继续下去，我会先走一步。」
男人嘟囔着，随后像是不耐烦似地枕着胳膊闭上了眼睛。刘众赫旋即注视着他们周围微弱闪烁的火花。
滋滋滋滋滋。
虚空帷幕之外的概然性影响减弱了，但尽管如此，看到概然性余波的征兆依然意味着星星直播将他们认作是潜在的巨大威胁。
『接下来暂时很难降临到这个世界线了。』
刘众赫默默凝视着虚空帷幕，虽然帷幕的另一边看得不甚真切，但他熟悉的两个人一定就在下面。
远处又传来了一群异界神格聚集的骚动。
刘众赫再次握住黑天魔道的刀柄，低声咕哝了一句不知为谁而说的话，低语随风而散。
「别死。」
＊
虽然不知道其他作家是怎样做的，但在我写故事之前，首先考虑的只有一件事。
这是一个可以解决的事件，还是一个不可能的事件？
大多数情况下，我通常会设计出一个可以解决的事件。否则，长期连载就会变得难以为继。
但是，无论是哪位作家，终将会迎来那个必须挑战「不可能的事件」的时刻。
【哦哦 哦 哦 哦 哦 哦】
对我来说，现在就是那个时刻。
仅仅是远远地看着，就会让人毛骨悚然的对手。但凡是个脑子清醒的人都会明白，自己不可能对付那样的怪物。
「你能做到的，主人公本来就是在与那样的家伙的战斗中成长的。」
我点了点头。
或许韩秀英已经面对过无数的「异界神格」了，所以，像那样的家伙——
「话先说清楚，我可没法成为主人公。」
确实，韩秀英的化身体一团糟，全身骨骼扭曲断裂的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不过作为代替，我会把我的传说借给你。去战斗吧，主人公。」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心里大感荒唐。
现在从天而降的「异界神格」是我从未遇到过的上位存在。
现在却要我单枪匹马去对付它？这太不可理喻了。
「可以的。」
［传说『预想剽窃』寄宿在您的化身体中。］
霎时间，脑海中无数的「李鹤翾」开始喧哗起来。
【既然异界神格降临到了帷幕之下，那就意味着它牺牲了自己的『格』。】
【所以有可能不是本体，而是分身。】
【虽然是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但也没到完全无法对抗的水平。】
韩秀英的传说在我全身奔涌，不停地给予我力量。
想想看，我差点忘了，异界神格固然强大，但韩秀英也同样深不可测。
更何况在这样的任务外围区域，她的起源传说也会发挥出超越概然性的力量。
咕咕咕咕咕。
像是在试探充盈全身的传说一般，我紧紧握住了手心的剑。
「执念。」
随着我一声令下，执念的形态发生了变化。
［『信念之刃』已发动！］
雪白的新生刀刃赫然骤现，我旋即向已经近在咫尺的绝对王座的创始者挥剑而去。
这一击比平时的我快了数十倍，且精确无比。
就像是被传说中的剑圣附体了一般。
或许是吧。
唰唰唰唰！
很浅，虽然造成的伤口十分浅薄，但手掌的确传来了某种东西被刀尖划过的感觉。
【哦 哦 哦哦哦】
那家伙立刻发出了猛烈的嚎叫，震得人耳朵发麻，我顿时恶心得想吐，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背脊上的寒意挥之不去。
原因很明显。
【王的传说。】
让世界上所有生物臣服的传说，从他的全身喷涌而出。
腿止不住地发抖，大脑被必须立即下跪的强迫感不由分说地占据。
这就是「绝对王座的创始人」所拥有的气魄。
但我坚持住了，我能坚持住。
原因我不得而知。
可能是韩秀英的传说造成的，也可能是因为穿越帷幕的家伙相当虚弱，或者是我已经有过一次猎杀异界神格的经验。
无论哪种情况，可以确定的是，我必须将这种情况变成「可解决的」。
【胆敢】
见我没有轻易跪下，一柄华丽的刀刃在创始人的手中显形。那是把大剑，是一看就深知其危险的星遗物。
「小心！那是湖中剑！」
在韩秀英的警告声中，传说刮起的风暴扑面而来。
喔哦哦哦哦哦哦！
死于湖中剑下的灵魂爆发出骇人的尖啸，倘若换做以前，面对那可怕的一击，我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但现在的我不同了。
［传说『全知读者视角』继续讲述故事。］
我们写的故事正在保护我们。
【『金独子！避开！ 』】
我能够看见——平时看不见的攻击轨迹。
咻咻咻！
我险险地避开了传说掀起的狂风，顺势抓住剑横向反挥。
「继续！不要给祂喘息的机会！」
那家伙发出怪异的尖叫，被砍中的小腿上火花四溅。
可以战斗。
「祂虽然是异界神格，但属性是不死族！把『信念之刃』换成神圣属性！」
我没有丝毫犹豫，按韩秀英的话照做了。
神圣属性的魔力与白清罡气混合，掀起一阵剑风，那高高在上的异界神格第一次后退了一步。
可以战斗。
全身的魔力像要爆炸一样奔涌狂舞，肌肉伴随着挤压的吱呀声疯狂哀鸣，骨头因反作用力而疼痛颤抖。
以我的水平还无法承受韩秀英的传说。
［您的化身体处于危险状态！］
为了延缓内伤，我抓起口袋里的灵药胡乱吞下，继续战斗。
每当兵刃相交，我的手掌都会裂开一道伤口。每当在祂的身体留下刻痕，我的身上也会添上新伤。
这就是在第四个任务中对抗异界神格的代价。
但我没有想过自己会输。
【哦哦哦哦哦】
创始人愤怒地抽动着，腰间长出了新的骨节，转眼变成了两只手臂，每只手臂上都握着一把散发着阴险气息的剑。
韩秀英扯开嗓子喊道。
「那是无毁湖光和加拉廷！知道是什么吗！」
我知道，特别是无毁湖光，在第1,863次回归中也出现过的弑龙名剑，这些都是与亚瑟王传说相关的星遗物。
「别害怕，战斗吧！那两把剑应该是复制品！」
疯狂分泌肾上腺素让我忘记了疼痛，韩秀英的［预想剽窃］预判了那家伙的攻击。
我避开无毁湖光的剑击，斩断了异界神格的左臂，随即又挥剑击飞了向我腰间袭来的加拉廷，接着再次瞄准了祂的小腿。
也许是因为韩秀英传说的加持，一切都行云流水地进行着。
那家伙奇怒无比，开始爆发式地倾泻着凝聚的传说。半月形的剑气顷刻笼罩了四周。
我将韩秀英的传说催至极限，随后在剑尖引爆。
［传说『全知读者视角』增加了故事的容量。］
我不停斩下祂持续生长的手臂。
【哦哦哦哦？】
强大的异界神格显然慌乱起来，每当我挥剑砍向空中，韩秀英的传说都在我脑海中流转推演。
［传说『预想剽窃』加快了故事的进度。］
令人惊叹的强大又鲜活的传说。
很难相信这是仅仅只靠一人而完整积累起来的故事。
我仿佛成了神。
完成故事之人终以得见的风景，就在眼前。
难以形容的绝望，毫无意义的空虚，令人作呕的眩晕，以及每个角落都写满了文字的未来。
由我挥剑的轨迹而决定下一步的世界。
我生活在这个如此严密的故事之网中。
我想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
最终，我在故事的终章又会与什么相遇。
【这个故事很好。】
我陶醉于那个传说，将剑挥出，一次又一次。
【我只是因为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才来到这里。】
那是我的句子，还是韩秀英的句子？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我只是照搬了她的故事，也没关系。
如果她能帮助这个世界线。
如果我们现在可以一起战斗，也许就能把这个残破不堪世界恢复原状。
或许还能到达这个世界完整的结局。
在我想到那里的瞬间——
咻咻咻。
全身的力量急邃流失，我心中暗道不妙，迅速从异界神格身边退开。
突然间，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我不禁干呕起来。
呜、呃呃。
像是把吃进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吐出来一般，传说从我的嘴边溢出。我的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拒绝韩秀英的传说。
有人在说，韩秀英的故事不属于我。
【接受了金独子应得的心意，你就从来都没有高兴过吗？】
伴随着眩晕，漆黑的黑暗不停地从我嘴里涌出。
【『你在说什么？你也是金独子啊。』】
【听到那句话，哪怕只有片刻，你也不曾感到安心过吗？】
我摇着头，甩开那些记忆。
【就像截获并阅读了误送的信件一样，虽然只是拥有相同的名字，但你不也曾因此受益吗？】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墙壁摇晃的声音。
【因为不想和真正的金独子分享这一切，所以害怕得逃跑了吧？】
我抱着头挣扎。
有人在说。
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去战斗，也没必要面对，你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吧。
只要接受温暖的安慰就好。
在新的世界里用另一个名字重新生活——
「喂！醒醒！」
我抬眼，看见湖中剑猛然飞来的斩击。
无法躲避，也无处可躲。
在这样的地方。
突然，有什么猛地将我推开，伴随着强烈的推背感，我身形不稳，滚向了一边。
一阵轰鸣声在我的眼前骤时炸起，强烈的传说风暴顿时席卷而来。
只见创始人随着概然性余波被弹出老远。
当我喘着气抬起头时，看见韩秀英正站在我面前。
【这就是她为了改变这个世界所付出的代价。】
风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周围漂浮的传说碎片数量逐渐减少。
［传说『全知读者视角』犹豫着讲述故事。］
韩秀英的胸前被贯穿出一个大洞，在那个洞里，淅淅落落的文章被灼烧得雪白，化为流淌而下的灰烬。
「韩秀英！」
在灰烬落下的地方，形成了一片灰色的雪原。
站在那片雪原上的她抹去嘴角的血，回头笑道。
「没事的。」
韩秀英左手死死地捂住胸口，就连耳朵里也淌着血，那样的她却在向我微笑。
「在我写的『全知读者视角』里，同伴不会那么容易死。」
我不禁全身颤抖。
［传说『全知读者视角』暂时停止讲述故事。］
那曾经豪迈地喊着要写下属于自己的故事的心，如今早已不知所踪，只剩深深的恐惧占据着我的脑海。
「我——」
我不想再一次被孤零零地留下了。
反复咳嗽多次的韩秀英毫无征兆地向前倒下，我急忙伸手搀扶，她努力聚焦视线。
「你也是作家，应该明白的吧。讲述自己想讲的故事并不总是一件幸福的事。」
她的脸上血色尽失，我徒劳地将逸散的传说一把把拢回，匆匆为她止血。
韩秀英抬眼望向天空。
必须找到灵药。无论是小还丹还是魔人丹，什么都行。
【韩秀英在那一刻放下了长久的执念。】
在看到那段流出的文字后，我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区区外伤。
【她最后写下的句子，是她此前从未写过的语句。】
起源传说受损了。
「等等，等等！ 」我像是否认那个事实一样大喊。
「这是阿凡达，对吧？」
不是别人，而是那个「韩秀英」，她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她是《全知读者视角》中最聪明的人物。
她难道不是那个无论面对何种逆境都能找到出路的天才作家吗？
但韩秀英似乎听不到我的声音，她只是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仿佛那里有她一直在寻找的什么东西。
我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去。
在虚空帷幕的另一边，战斗仍在继续。
流星雨一般的轨迹和异界神格发出的惨叫此起彼伏，迟来的疑问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刘众赫是如何如此及时地到达「帷幕」另一边的？他降临所需的概然性究竟从何而来？
滋滋滋滋。
在韩秀英身上肆虐的余波正在将她一点点摧毁，韩秀英的身体正在消失。腿、躯干都在风暴中化为乌有。
韩秀英从一开始就知道。
为了改变既定的历史，她必须赌上什么。
【这个世界的空白是有限的。】
为了扣上欺骗世界线的第一颗纽扣，必须牺牲什么。
【有些句子，只有抹去其他的句子，最终才能写下。】
每当一行传说被吟诵，韩秀英也随之消失了一行。
她写下的句子在虚空中湮灭，人物、事件、主题都在崩解。
我摇了摇韩秀英的肩膀。
韩秀英逐渐失焦的眼眸转向了我，那双眼睛似乎在看着我，又似乎在凝视着遥远的永恒。
也仿佛是在注视着一片尚未写下任何句子对我，缥缈而美丽的雪原。
她问我。
「你为什么想成为作家？」
我愣愣地动了动嘴唇。
必须说些什么，必须找到任何能留住韩秀英的句子——但脑中一片空白，尽管我已经写过那么多故事，现在却连一句话也没有浮现出来。
韩秀英即将消散的手拂过我的脸颊。
「没能讲给你想听的故事，抱歉。」
那便是最后的话语。
我茫然地开合着嘴。
「啊，啊——」
【韩秀英消失了。】
那一定是她的阿凡达，只是阿凡达消失了而已。
韩秀英不可能死。
韩秀英——
［传说『全知读者视角』停止讲述故事。］
随后，一个接一个，耳边喧闹的传说纷纷沉寂下来。
那些从不停歇、也不知停歇的故事，中断了。
［传说『预想剽窃』停止讲述故事。］
当所有的故事结束后，我再次孤身一人。
我看看见韩秀英掉落在地的不会折断的信念。
【你为什么想成为作家？】
当所有的句子都被抹去，在我失去了所有喜欢的故事之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我听见了，内心的墙壁轰然倒塌的声音。
＊
作者的话
今天停更。
［16］：这个和刘众赫在一起的神秘搭伙男是来自星颂另一部作品《灭亡后的世界》主角宰焕，在全知第12部中也有出现，两部作品时有联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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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Episode 21.金独子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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