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滴进了柠檬汁，酸涩的味道在宋闻舟的小世界里弥漫开来。
自从宋知夏回家后，家里原本以他为中心旋转的轨道，似乎悄无声息地偏斜了。爸爸妈妈的谈话里，“夏夏睡了没”、“夏夏该喂奶了”、“夏夏好像有点打喷嚏”取代了过去的“舟舟今天想吃什么”、“舟舟的球踢得真远”。晚上，原本属于爸爸妈妈讲故事时间的温馨，也常常被妹妹突如其来的啼哭打断。
宋闻舟试图抗议过。他故意在客厅里踢他的新足球，把足球踢得砰砰响，试图引起注意。但通常只换来爸爸一句压低声线的“舟舟，轻一点，妹妹在睡觉”。或者妈妈疲惫却温柔的眼神：“乖，自己玩一会儿，妈妈忙完就来陪你。”
那个“忙完”似乎总是遥遥无期。
婴儿车里的“小猴子”确实一天天变得好看了些，皮肤舒展开，变得白嫩，眼睛也睁开了，乌溜溜的，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但她还是那么小，那么脆弱，而且……那么能哭。饿了哭，尿了哭，睡不着也哭。她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常常吓得宋闻舟一个激灵。
他开始下意识地绕过那个婴儿车，仿佛那是一个不断制造噪音的小麻烦源泉。
这天下午，阳光暖融融的。宋知夏好不容易被哄睡，周雨晴也终于得空靠在沙发上小憩片刻。宋建铭在书房画图纸。家里一片难得的宁静。
宋闻舟抱着足球，百无聊赖地在客厅地毯上滚来滚去。他看看熟睡的妈妈，又看看紧闭的书房门，最后目光落在那扇通往院子的玻璃门上。
院子里，老梅树的花期渐尾，绿叶开始萌发，但清香依旧。栅栏那边，隐约传来轻柔的古琴声，那是苏挽梅的妈妈林静在练琴。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他放下足球，蹑手蹑脚地打开玻璃门，溜到了院子里。他先是跑到老梅树下，仰头看了看。低矮的枝桠上已经结出了零星几个小小的、青绿色的果子，硬邦邦的。
他眼睛转了转，踮起脚，努力伸长了小胳膊，好不容易才够到一颗看起来最大最圆的青梅。小果子冰凉梆硬，被他牢牢攥在手心里。
然后，他做贼似的溜到两家院子之间的矮栅栏旁。栅栏是装饰性的，缝隙很大，他很容易就钻了过去。
苏家的院子打理得格外雅致，一角种着翠竹，另一角放着几盆兰花。琴声是从一扇开着的窗户里传出来的。
而窗台下，那个穿着浅绿色小毛衣的苏挽梅，正坐在一张小花毯上，安安静静地摆弄着几只彩色的布偶小兔子，嘴里还嘟嘟囔囔地给小兔子们分配着“角色”，像是在演一出只有她自己懂的戏。
宋闻舟蹲在栅栏边，看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个小不点妹妹比自家那个只会哭闹的妹妹好多了。至少，她不会吵得人头疼。
他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他的影子投在花毯上，苏挽梅若有所觉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杏眼看向他，带着一点点好奇，但没有害怕。她认得这个隔壁家的哥哥，虽然不常见，但上次他还蹲在树下不高兴。
宋闻舟在她面前站定，有点别扭地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青梅递过去，声音硬邦邦的：“喂，给你吃。”
苏挽梅看看他，又看看他手心里那颗青翠欲滴的小梅子。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小兔子，伸出白嫩的小手，接过了那颗青梅。她显然不认识这是什么，只觉得颜色好看，像一颗小小的绿宝石。
她拿着青梅，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一股清冽的、带着点酸涩的香气。然后，在宋闻舟隐含期待（或许还有一丝恶作剧）的目光注视下，她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嗷！”
几乎就在下一秒，苏挽梅整张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只小包子！极致的酸涩感迅速席卷了她稚嫩的口腔，刺激得她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噗”地一下把青梅吐在小手心里，舌头伸得老长，不停地吸着气，发出小小的“嘶哈”声，眼泪汪汪地看着宋闻舟，那眼神仿佛在控诉：你为什么给我吃这么可怕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宋闻舟终于憋不住了，指着她的狼狈样子，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在地上打滚。连日来因为妹妹出生而积压的郁闷和委屈，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随着这恶作剧得逞的大笑释放了出去。原来让别人也尝尝“酸”的滋味，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
苏挽梅看着他笑得那么开心，先是茫然，然后似乎有点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她瘪瘪嘴，看起来更委屈了，金豆豆挂在了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
宋闻舟笑够了，停下来，看到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忽然又有点过意不去了。他挠了挠头，走上前两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猴子图案手帕——那是妈妈之前给他塞的，他从来不用——笨拙地递给她：“喏，擦擦。别哭了。”
苏挽梅看看手帕，又看看他，没有接，只是小声地、含混不清地抱怨：“……酸……”
她的声音软糯，带着哭腔，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宋闻舟那点微小的、属于男孩子的愧疚感忽然放大了些。
他干脆自己拿起手帕，胡乱地在她脸上擦了两下，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点粗鲁，但好歹把她的眼泪和口水都擦掉了。
“好了好了，不准哭了。”他学着大人的口气，老气横秋地说，“女孩子就是爱哭鬼。”
苏挽梅被他擦得小脸歪来歪去，倒是忘了哭。她吸吸鼻子，看着眼前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哥哥。
这时，屋内的琴声停了。林静温柔的声音传来：“挽梅，在和谁说话呢？”
苏挽梅扭头看向窗户，软软地回答：“妈妈，哥哥……”
宋闻舟一听大人要来了，顿时有点慌。他可不想被抓住欺负小妹妹。他把手帕塞回口袋，丢下一句“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就飞快地转身，嗖地一下又从栅栏缝里钻了回去，跑回自家院子，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苏挽梅拿着那颗被咬了一口、沾着她口水的青梅，看着哥哥消失的方向，眨了眨还带着水汽的大眼睛，小脸上满是懵懂。
阳光透过梅树的枝叶，在她的小花毯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微风拂过，带来淡淡的青梅酸香，和隔壁隐约又响起的、轻柔舒缓的琴音。
那颗酸倒牙的青梅，似乎还在舌尖残留着令人皱眉的味道。但那个跑掉的哥哥……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