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狐狸眼叫江昱,名字还不错,真是投生了一对好父母。
商凝语点头,振振有词,“对啊,他眼尾上翘,像狐狸一样,就是乍一看还可以,仔细看,并不俊俏。”
“哦,”程昭昭拉长了尾音,仿佛得到了一种新的定义,接受了这个解释。她眼尾扫向隔壁画舫,笑得像只看笑话不嫌事大的猫咪,好奇地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男子才算好看?我给你介绍。”
商凝语面色微红,她参加宴会相看人家难道已经不成秘密了吗?转念又自我劝服,都是自家姐妹,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好歹是从岭南出来的,她要表现大方一些。
她面露羞涩,觑向商明惠。
程昭昭目光跟着划到商明惠身上,眼神透着疑惑。
商凝语离席,朝商明惠福礼,道:“今日多谢四姐姐带我出来,不过,我想好了,下次再有此类宴会,我就不来参加了,今日回去,我也会跟阿爹说清楚的。”
程昭昭扬眉,“怎么?你今日玩得不开心?”
商凝语摇头,道:“今日我很开心,不仅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马球,而且重新认识了表姐你,今天是我回京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若二位姐姐不嫌弃,下次小聚,我还想叨扰二位姐姐。”
“那你为何不来参加宴会?”程昭昭更好奇了。
商明惠将她拉至桌边坐下,道:“想好了?”
商凝语抿嘴,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因为从今日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会回去说服阿爹,等明年春闱的结果。”
“你还没说什么样的男子才算俊俏呢,”得了第二个答案,程昭昭还是十分好奇第一个答案。
忽然,她福至心灵,道:“你说的俊俏公子,莫非在明年春闱里?”
商凝语笑得眼神里都充满了羞涩,整个人仿佛泡在爱浴里。
程昭昭原本想要打趣,可一抬眼,撞进了一双浅浅弯起的明媚双眸中,身后遮天蔽日的潋滟灯火都黯然失色,她刹那失神。
只听商凝语答道:“是,他就在明年的春闱中。”
隔着汩汩流水,隔着流光溢彩的灯火,隔着好友似笑非笑揶揄不定的眼神,江昱被往后倚靠,面上神情依旧透着漫不经心,默而视之。
只有他自己注意到,手中的玉骨骰发出一声刺耳划响,幸而,此刻再有烟花盛开,砰的一声巨响,掩盖了一切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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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凝语所说的俊俏之人,名叫陆霁,是她在岭南的玩伴,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陆霁是家中幼子,上有三位姐姐和一位哥哥,然而,原本他是还有一位哥哥的。
陆母年轻时,工于家宅阴私,疏于对长子看护,导致长子坠入河滩溺死其中,随后,陆家女儿接二连三的生,始终不见男儿,陆母心力交瘁,与夫家关系愈发冷淡。
后来,次子出生,取名陆元,陆母如释重负,待陆元如若珍宝,三位姐姐更是常年陪伴陆元左右,如有外出,无一不是怀抱其中,直至八岁,方才有人见过陆元亲自踏步出门。
陆元给陆家带来了希望,陆霁再出生时,意义就已经不一样了,他成了陆元的倚仗。
陆元八岁落地出门,陆霁五岁就已经拿着小锄头,去地里帮助姐姐锄草施肥,酷暑伏天,拎着食盒去田里给叔伯送饭,寒冬腊日,穿着芦花填充的棉衣,去山上拾柴。
陆霁六岁识字,在读书一道崭露头角,被商家的书塾先生收入门下,为免双亲阻拦,他日日只食两餐,夏日饮水冬日含冰,若非有一日不小心被商凝语撞见,给了他一颗绵糖,就要饿死在书塾后舍中。
后来,陆霁不负众望,小小年纪过了县试,陆家父母智计百出,撒泼耍赖,让书塾供了陆霁年年束脩礼以及其他一应攻读用资,商父惜才,又着实怜惜此子身世,允了陆家过分要求。
商凝语同情陆霁,也倾佩他过人的意志,二人心照不宣,彼此发乎情止于礼,从未宣之于口,却对对方的心意都明白于心。
商家虽然对陆家不满,但着实喜欢这个陆霁,商明竹和田氏商议着,婚后就设法将二人从那个家里摘出来,小夫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却不曾想,得知陆霁即将秋闱登榜,有人早一步上门求亲,陆家父母态度倨傲,明码实价的要嫁妆。
那三个姐姐更是表明,陆霁是倾阖家之力得以中举,而陆元舍己为弟,居功甚伟,将来陆家一应支出,全由陆霁承担,而陆家一应收入,应全交由陆元保管。
言下之意,这个弟弟,将来不仅要赡养父母,还要包揽兄长一家的吃穿用度。
此言一出,还有谁愿意摊上这样的亲家?别说那位已经登门求亲的人家,就是商父田氏,也不愿将女儿交给他们磋磨。商凝语明白双亲的意思,勿须多言,稍稍疏离一点,陆霁也就明白了,再也不去寻县衙七娘子。
时值深秋,石榴树硕果累累,枝丛中,粗粝的皮囊四下炸开,露出秾丽鲜艳的果实。
商凝语抬头仰望,回忆起陆霁偷偷将替人抄书得来的铜板放在墙头,攀着树枝摘石榴的模样,那石榴还很青涩,远远不及他那时脸上的红来得鲜艳。
她心想,待他来到京城,她要请他吃最红最大的石榴,向他赔礼道歉。
他那么温柔,一定能原谅她的见异思迁,她以后会努力地加倍补偿他,成为他的贤内助。
商明竹穿过山石,就见到幼女立在兰馨院的侧方石榴树下出神,走上前,嗔道:“不回去修炼规矩,跑这里来做什么?”
提起这个就来气,商凝语哼:“还是祖母好,见我辛苦就免了规矩,阿爹嘴上一套,行动又是另一套,哼,真正应该修炼的人应该是阿爹才对。”
“胡说八道。”商明竹一本正经,“那两个嬷嬷还未走远吧,稍后就给你喊回来。”
说话间,脚步不停,顺着夹道回到翠竹堂,商凝语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很自然地进了院子。
商明竹也不多说。田氏听到动静,出来迎接,见到商凝语,连忙撇下丈夫,攥住她的手带进屋,典型的有了女儿忘了夫君,令商明竹瞠目得直摇头。
田氏将女儿带进正屋,悄摸地问:“昨夜回来的晚,还没跟我说,昨个儿马球会玩得怎样?”
商凝语将镂空银质香炉拿出来,乖巧道:“喏,就只赢了这个。”
商明竹进屋来,一边坐下亲自倒茶,一边用眼神遛向母女,田氏这才发现她手里捧着个宝贝,接过来拿在手心里端看,片刻后,惊叹:“真精致,国公府出手,东西就是不一样。”
商凝语双手托腮,抱憾:“可惜,本来可以赢一根百年老参,被截胡了。”
“岭南多得是,别说百年,千年的阿娘都能给你弄来。”
田氏毫不在意,反而注意到她仪态,一巴掌拍下她的胳膊,余光瞥向丈夫。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目光却始终凝聚在香炉上,“这玩意可是可遇不可求,又是你自己辛苦得来的,好好珍惜着,回头我给你制一味香放进去,保证物超所值。”
商凝语倏地立直身体,满眼震惊。
田氏不明所以,见她动作之大才无意地移开眼睑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她的异色。
她疑惑地看女儿,又扫了眼丈夫,回过神,没好气道:“你这孩子,年纪轻轻,要人参做什么?你外祖家别的不多,就这玩意最多,还缺你这个?”
商凝语立刻忘了要和父亲说的话,抱住田氏胳膊,缠着询问。
“舅舅不是农户吗?闲暇时也不过上山打些野味,咱们家何时还兴养人参?”
田氏失语,训斥道:“坐好,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仔细你祖母将两个嬷嬷都叫回来,再给你训几日。”
不愧是夫妻,威胁人如出一辙。
商凝语腹诽,面上端着坐好,一副乖宝宝听讯模样。
“人参哪能自己养?那养出来的都是园参,不值几个银钱。”
田氏叹,都怪她,谋划失策。
当初,她就询问过夫君,商家的女儿应该怎么样,夫君只回了她六个字,“率真,不拘天性。”
她私以为,夫君这是在本家过得并不快活,所以将希望寄托在一双儿女身上,便没敢多问。
往后,她就照着这六个字来,儿子喜欢读书,无需操心,女儿聪慧好学,却生性懒散,惯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就依着她,读书识字,女红手艺,抑或是学习工匠,打些巧手零件,一切都随她性子。
不苟精通,能品析鉴赏就行,以至于到了京城说亲,才发现这些远远不够,竟没有一样出类拔萃,能在冰人面前宣之于口。
往日以为,京城的娘子们不拘学什么,寻找夫家只需打理好家宅,做好相夫教子即可,可到了京城才知晓,女子要学的东西,可一点也不少于男子。
外要结交臣妇,善马球,善经营,内要持家有方,会精打细算,上孝公婆,下悌叔姑。出阁前,要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此才能引起未来夫君的喜爱,为人处世,要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品行要贤良淑德、端庄持重。
最令人惊愕且不解的是,还要会插花、点茶,了解那些附庸风雅之物。
一桩桩,一件件,说来惭愧,跟夫君说的六子诤言,自己多年教诲,八竿子打不着。
夫君眼见她无从教养,说要将女儿送去习艺馆练习,只是不知,时间浅短,是否能来得及。
不过,眼下她还是可以教一些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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