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仿佛有那么一瞬,静得只闻风声。
商凝语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这位世子狂悖,连太子都敢出言挑衅,但她与他素不相识,好歹也是忠勤伯府之女,他爹备受乡绅士族尊敬,这般说话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她目光一怔,屈辱、愤怒接踵而至,但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面露空白,以无声对抗这位目无下尘的世子。
好在,程昭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脱口而出,“胡说八道什么呢,小七,别理他。”
小七......比七表妹亲善多了。
商凝语眼底逐渐凝聚的晶莹瞬间被风吹散。
那一瞬间,她无限感激,无论程昭昭此前有多么傲慢,此时,她都认定了程昭昭这个好友。
她抬头,目光再次凝向世子,这次,与其说想看这位世子要如何回应程家表妹,不如说,她想看看自己是有多眼瞎,竟将鱼目当作珍珠,观赏了一整日。
其实也不过如此。
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就是白皙了一些,她也很白,她商家人都很白,眼睛没看出特别,嘴唇太厚,没事竟在额头绑个绷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产妇坐月。
应是京城公子太会梳理自己,他打扮得花枝招展,才令她耳目一新,被吸引了目光。
此时她回过味来,任谁能有这样一副天妒容颜,定然要在人前显露一番,这位世子也没例外,甚至说,他的手段更高明。没有抛媚眼,没有搔首弄姿,而是将优势流露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勾引懵懂无知少女。
如此处心积虑地谋划在一件事上,可见其人,已经别无长物。
再不然,他的身份给他平添了一抹贵气,所以才更加令人赏心悦目,但若撇开一切不谈,简直乏善可陈,她是如何也瞧不上。
她以无限恶意揣测这位世子,心中产生浓浓厌恶,觉得此人徒有其表,堪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典范,遂不愿再多看,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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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进球虽多,但花样全无,三折一,正如世子所言,并不能夺得魁首。”国公府嬷嬷无视程昭昭愤恨的眼神,笑容可掬地将第一名彩头递交给了另外一组娘子。
商凝语仿佛再次被人闷头一棒,失望又艳羡的注视着百年老参就这么去了别家。
也不知是为了彰显气度,还是事实果真如此,但,她的直觉就是告诉她,是紫衣世子那句话,惹得国公府的判断偏移,假公济私,将第一名夺走了。
千万别让她去翻史书,必定没有哪个朝代的马球是这样打!
她牙齿磨得吱吱响,心中怒火更甚。
“呦,生气啦?”程昭昭笑,将镂空银质香炉塞进她手里,“喏,这个给你,第一次打球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下次再加油。”
好吧,因此看清了一个面冷心热的姐姐,知足了。
商凝言也走到她跟前来,用眼神安慰。商凝语扯了嘴角拉出一抹笑,总算还是赢了东西回去,也不算辜负今日这场出行。
众位女娇娘,簇拥着,一起去到凉亭下歇息,球场再次成为男子的场地,上午与太子一队的宗室之子,赵烨城带着几位好友策马经过,邀请江昱等人再比试一场。
“上午胜负未分,现在我们再来一场,一较高下。”
江昱无所谓,用眼神询问白商二人意思,见二人没有意见,三人上马奔驰。
日薄西山,各府内眷相继离去。
商明菁左右姐妹纷纷离场,她前来翠薇亭,信步问道:“七妹妹,回府吗?”
商凝语正品尝国公府的侍女又端来的各色新鲜糕点和茶水,她将账在心里收好,面上犹如一池湖水,平静无波。
吃到一小半,闻言,看一眼商明惠。
说实在,她觉得跟冷冰冰的四姐姐待在一起,比和看上去落落大方、淑女文静的五姐姐舒服多,总要提防她出其不意来一句试探。
于是她摇了摇头,道:“五姐姐你累了吗?过来吃点东西吧。”
商明菁轻笑一声,眼神意味深长从她面上划过,道:“不了,既然如此,四姐姐,你们继续玩,我就先回府了。”
语毕,不等商明惠回应,福礼离去。
程昭昭送完客人,回来仍然兴致勃勃,道:“今夜城里有画舫游湖,三哥也定了两艘,他们已经先行一步,我们也去,如何?”
商凝语来到京城三月,夜里几乎不出门,难得今日能跟着四姐姐玩到日落西山,闻言,两眼更是灿若星辰。
程昭昭就发现这个七表妹格外有意思,她今日竟看走眼,以为这是个看到郎君就往上扑,趋炎附势之辈。
眨了眨眼,道:“惠姐姐不去,七表妹,我们去。”
商凝语眼里的光一下子灭了,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还是表姐独自去吧,我回府睡觉。”
程昭昭捧腹大笑,商明惠瞥了她一眼,对商凝语道:“去玩片刻,辰时前回府。”
商凝语点头如捣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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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河是穿梭在城中的河流,在中街地段有一条宽敞的河床,河岸四周,摊贩环绕,沿街商铺酒肆鳞次栉比,热闹喧阗。
每至日落,夜幕开合,金银河便渐渐拢入一片青白色的烟雾中,水汽自墨玉般的河面升腾,遇晚风舒卷成纱,仿若进入一种飘渺幻境。
七夕佳节,受富商之邀,游船湖上的嫣红姑娘福至心灵,若在这烟波浩渺之中来一曲九天玄舞,定能惊艳四座,可惜盛宴需要巨资做底,楼妈妈向来吝于拔毛,不肯支持,好在白小公子痴于画作,不费昼夜功夫,愿意赞助她江上一曲。
盛夏已去,秋收冬来,再不紧着这和煦暖阳之风置办游湖宴,那些富贵公子哥儿们又要躲到温柔乡中去。因此,也不拘于此时已无盛日佳节,只广发香帖,诚邀名流士子以及昔日楼中旧客前往金银河,赏舞一曲。
江上画舫绵延,灿若星河。
石拱鹊桥上灯火通明,倒影在水中,铺了一池碎金,天地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幅人间胜景。
画舫中,嫣红姑娘身着露肩香裙,臂弯挽着落地披帛,面上妆容精致,早已作好打扮。
小丫鬟进来禀报,她起身移步停在湘妃竹帘前,伸出芊芊玉指,暗中打量河岸。
昨日香贴送出,嗅觉灵敏的沿湖商铺今夜早早挂起灯笼,并着人在江上放了河灯,显然要将这场江上盛宴置办成第二个七夕佳节。
远远地,就瞧见三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踏着盈盈灯火,步上那艘停靠岸边最高的画舫。
今夜笙箫,正式开始。
商凝语来到画舫,就听到有人说,“嫣红姑娘出来了。”不等画舫离岸,三人直奔甲板,堪堪落座,便听到前方訇然一声,一道绚烂烟花在空中炸开。
整片天空,在这一瞬间照应得恍若白昼。
在这靡靡烟火中,忽然,“铮——”一道琵琶声传来。
随着乐声响起,腾腾白雾从江心喷薄而出,须臾,随着烟雾散去,鹊桥上一道亮丽身影腾空飞起,犹如九天玄女,衣带翩跹,跃上长空。
琵琶声铿锵再起,九天玄女平沙落地,浓浓白雾中,长带飘飘,如在仙境起舞。
商凝语未见过大世面,屏住呼吸,抬头仰望,眼里满是震撼。
“好美。”她无意识地张大嘴,轻声低叹。
程昭昭和商明惠久居京城,见过不少灿烂美景,也依然被眼前一幕镇住,程昭昭惊叹:“这醉春楼,不愧是京城第一楼。”
商明惠颔首:“不知又要花费多少银两,可惜了,都是民脂民膏。”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惘然。
程昭昭干咳一声,凑近他,低声道:“这是白小公子请客,别冤枉好人。”
虽是如此说着,两人面色却同时不自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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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醉春楼可不愿放弃如此大好机会,继嫣红姑娘之后,各个姑娘轮番登桥献舞,环肥燕瘦,清冷妖娆,各色滋味,应有尽有,却全然没有了第一曲的震撼,夜深后,河岸上百姓相继游街而去,只留下画舫,在江上飘荡。
商凝语却还瞧得津津有味,程昭昭吩咐一声,画舫离岸,去了河中央,寻到了最佳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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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红姑娘换下舞衣,穿了一件襦裙,来到豪华画舫,言明要答谢白小公子,却被船上家丁推辞了,嫣红姑娘面色讪讪,灰溜溜离去。
程玄晞这会儿正坐在甲板上,手中把玩酒杯,听闻家丁吩咐,睨了眼江昱,揶揄:“瑾弋,你这不近人情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今日也是,你说你好端端地,招惹那位忠勤伯家的七娘子作甚?人家一千金,被你说得差点当场落泪。”
白池柊对此却颇有心得,道:“他是给人家一个甜枣,就想打人一巴掌,把送给商兄的好处算在那位七娘子头上了。”
程玄晞嘶了一声,手指着江昱点了点,“你可真是......”
话音未落,隔壁画舫并肩上来,传来一声脆响,一道柔中带刺的娇语随之响起,“不过就是一纨绔,长得跟狐狸一样,哪里俊了?”
听声音,好像是那位受了委屈的忠勤伯府七娘子。
程玄晞立刻噤声,眼神露出兴味,白池柊明显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明所以的江昱手指一顿,玉骨骰也在掌心停住。
商凝语捡起地上的茶盏,随意地拍了拍溅落在裙摆上的茶水,单手支颐。
程昭昭没错过侧方追赶而至的锦绣灯火,和商明惠对视,再惊疑地看着商凝语,莫名兴奋地问:“你......真觉得江昱,长得丑?”
第一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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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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