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晚便走。”
他紧蹙着眉头,神色匆匆地走到月央面前,祂甚至不用展开神识去看,便能感受到凌歧内心的焦躁。
“之前不是说不着急?”月央晃着腿,从屋内的衣柜上跳下来,飘飘悠悠地落在凌歧身前。
祂仍是那种平淡的音调,却蓦然让凌歧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并不安定的状态,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与往常无异。
“有人失踪了。”凌歧仍皱着眉头,语气听上去仍是毫无破绽的冷淡,月央却无端窥见了其下酝酿着的暗流,祂放出神念去看他魂灵表面翻涌着的情绪,不出所料地看见它们拧成了一团。
“这是失职,是大人的、是姑母的、是我的,是我们所有人的。”
“有一条流窜的天魔避过了诛杀,掳走了一名女子和她的孩子,逃回了圣山,现下还在核定那天魔入山的方位,待找准方位后我们便走。”
凌厉的寒芒自狭长的眼尾溢出,这股戾气径直压下了他眉眼中的稚色,显出一派天潢贵胄的气度。
凌歧冷冷地说:“那群废物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的天魔都杀不干净,非要等到妨害了国民才后知后觉,话里话外都在推卸责任。”
他方才跟着姑母与有风城主审了负责诛灭天魔的负责人,看这酒囊饭桶唱了好一出大戏……这种庸碌的蠢物就不应当出现在官吏之中!
——又是那几个世家的姻亲。
九思山结界有变,那些世家的族老是不知晓的,姑母和有风城主将消息锁的严密,没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被世家相关的蠢货坏了事。
凌歧平生最讨厌两类人——心气与才德不符的蠢货和世族遗老,这次算是踩了个彻底,再掺上对自身失察的不满与对国民的亏欠……他心情坏透了。
作为燕国的统治者,他们自然可以做出静观其变、伺时入山的决定,但当那万中之一的意外发生时,他们也理应担负起全部的责任——若早日进山解决问题,便没有今日的事端。
凌歧需要弥补这一切。
“活要见人,死也要砍了那天魔的头回来告慰亡魂。”他将视线转向月央的方向。
“我和你一起去。”白发的半人自然地接上,“反正哪里都一样无聊透顶。”
“那你自己跟上,我不会有功夫照管你。”银发的皇储毫不留情地对祂说,还不忘上最后一道保险。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凌歧指的自然是他曾向月央索求过的两个要求之一,月央不能妨碍他做事。
傲慢的皇女重新跳到了衣柜顶上,祂背过身去,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身的不屑。
凌歧没去理祂,而是转身将屋内的行囊收至袖中的芥子空间中,这些天他能轻装上阵全亏它了。
姑母会留在城中控制局面,在圣山中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他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些丑的歪七扭八的蛇,很强?”月央不知何时又看了过来,祂垂眼看向凌歧忙忙碌碌的发顶,百无聊赖地随口问到。
“你得看和谁比。”凌歧手上动作未停,随口解释:“单体跟大人和姑母比也就那样,换成我……顶多在山脉边缘才能来去自如。”
“九思山脉中的天魔至少都是明心初阶,跟修炼天赋尔尔的普通国民比算极强了。”
他本以为解释到这样便足够了,可一阵阵诡异的沉默却在空气中蔓延,掀起点点涟漪。
“……?”
凌歧转身看向月央,凤眸略微瞪大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这些时日你应当没少翻旁人的记忆。”
“我要知道什么?”月央却好似比他更诧异,“那些人族弱的要死,我不刻意去看那些记忆也会自发流向我,我是比他们远壮硕的‘支流’。”
至于那些记忆最终如何……
——“脏东西,不想翻。”月央嫌恶地皱起了鼻头。
……所以你不想翻,又为何要我来解释?
然而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中,凌歧对月央的容忍程度早就到了一个极高的档次……不忍也没办法,毕竟他也没法拿月央怎么样。
“皆盲、无阶、登途、入道、窥境、识灵、明心、化神、洞虚、律破,明面上人族将生灵的实力划分为十阶,看上去多,但人族内部降生时的寿数与等阶本就各有不同,前两阶不入流,三至五阶也无甚分别。”
“所以你现在?”
“明心,同阶的鳞虫还是可以顺手杀了的。”
跑出来的必定是封印外围的天魔,以凌歧的水准,同阶之内他随意宰了便是。
“哦。”月央抱着膝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好弱。”
哪怕是皆盲与律破之间的魂灵差距对月央来说都微乎极微,皆为可以随手泯灭的存在,祂生来魂灵的强度就超乎一切凡灵的上限。
这么看来,对祂来说凌歧倒能算得上人族最强了,但月央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
“……???”
行,你强,你说了算。
凌歧只觉得自己方才耐心解释的一片好心喂了天魔,拉着下颌转回去背对着祂。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哪怕此时处于北地较为和暖的平季,燕国最北的有风气候也绝不温驯。
墨黑的天穹笼罩而下,偌大的雪片扑朔于寒风之中,像网住了群群扑火的飞蛾,它们在漆黑的世界中不歇地振翼,让整片天地也鼓噪不息。
“我们快到了,殿下。”
男子的音色温文又和缓,他声音不大,话语却压过了震耳欲聋的风雪,传至凌歧耳边时再清晰不过。
青绿色的长发卷出流畅的弧度,有风城主的脸白皙的不像是在冷冽的寒风中被吹大的燕人,反而更像生在南方风和日暖的楚国。
他有着极文弱的长相,极绵软的嗓音,极翩翩的风度,却又统御着这座紧要的城池,镇守着数以万计穷凶极恶的天魔。
——有风城主,玉逍遥。
明明是在接近严防紧守的结界边缘,人迹却越发罕见,凌歧看向玉逍遥:“玉城主?”
他一向尊重强者,也不捏着君臣名分自恃身份,有风城主怕不比他姑母弱上多少——都是不动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的大能。
玉逍遥没有回话,他仿佛蕴着霞光的粉色眼瞳含着深意,似乎在试探,又或是在等待些什么。
“哼,拙劣的幻术。”
白发与雪融为一体,恍若天际倾颓而下的全部白雪都是祂发间无瑕,正如在月央主动出声前,哪怕近在咫尺,玉逍遥也从未感觉到祂的存在。
话语刚落,面前的天地与飞雪便仿佛凭空裁下了一截,自边缘开始揉皱,融化,最后消逝在络绎不绝的灯火与人影中。
玉逍遥向月央微微欠身,然而他仰视月央的瞳中却明显地淬着笑意,话音像钩子一般绵软地拉出去:“可不敢在阁下面前班门弄斧。”
楚国的皇室在四国中出了名的目下无尘,除血亲外人畜不分,却偏偏以半人之身掌握着莫测之力,玉逍遥本是随意一诈,想不到还真将这高傲的皇女引了出来……甚至出手帮忙解了幻境?
殿下与祂,关系倒真是不错……
紫瞳眯起瞪过去,月央警告到:“关上你胡言乱语的心念,人族。”
祂实在蛮不讲理,人的内心又如何是能随心所欲控制的,可偏偏玉逍遥不是做不到。
青年心中笑了笑,有意将思绪放空,将神识投向黑天白雪。
一行人姿态像是平常的缓步前行,速度却比疾风更迅,转瞬间便越过无数守卫,到达黑山之前。
山体如同黑曜一般,透着远古的苍茫与雄浑,咫尺之间的山岩上反射着两点细小的银,格外显眼。
月央抬眼看了看凌歧,他淡银的双眼在夜色下闪着微光,为少年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极薄的冷与锐。
他坐在梅树下的那一夜,好像还是不会亮眼睛的来着?
凌歧从袖中掏出一个罗盘,然而它与通常用来测算风水凶吉的那些并不太相同,黑色的盘身划分为数个圈层,盘心的指针之外不再是阴阳八卦,而是罗列着不同的方位,用细小的金字注解着。
这是燕人狩猎天魔特制的“无空仪”,每逢帝蟜祭典期间结界开启,便有众多燕人持此物入山诛魔,它能为燕人指明周遭天魔的实力、距离甚至类别。
玉逍遥取出几片带血的蛇鳞,置于他手捧的无空仪之上。
噗的一声,蛇鳞和着血无风自燃,盘心处曳出一条血线直直指向山中。
直到此时,玉逍遥的一派从容的神色中才浮出了极细微的忧色。
这是他的城池,失踪的也是他的领民,然而他却要在此地枯守……但凡圣山结界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那天魔是带伤逃回山中的,即便如此,殿下也千万小心,臣与宸王殿下会在此寸步不离。”
凌歧颌首,随即在有风城主的目送下步入九思山脉之中,仅仅几步之遥,人间的气息便仿佛从周身剥离而去,群山掩盖镇压之下,唯有蛮荒的死生。
空气中夹杂着血气与鳞虫的腥臭,混着冻土的涩,凌歧一向喜洁,却奇异的并不厌恶这种气味。
在没有灯火的黑暗中,在高月照耀之下,银瞳含着的微光越发冷冽粹美。
凌歧蓦然伸手握住月央的手腕。
“速战速决。”
每快一步,国民生还的几率便更大一些。
无形的风将两人包裹,于是身形也化作劲风,飘渺虚幻,向着血线指明的方向飞速赶去。
风行术,这是最基本的术法之一,仅有的功能便是加速,将其修炼至极致也不容任何人小觑。
月央从未用过这样拙劣的方式赶路,祂虽无法用人族的界定来划分实力,却与生俱来拥有部分大能的神通——遁入虚空从而实现空间上的迅速转移,这本是洞虚后的人族才可习得的,对祂却不太困难。
但或许是今夜的雪色与月色太过皎然,白发的半人并未不耐,而是任由少年牵
着祂掠过万重山、点过无垠雪。
“……!”
黑天白雪可以掩盖视野,却无法躲过无形无声的神识,月央扯了下凌歧攥着祂手腕的那只袖口。
月央本生了一双桃花眼,但祂神色太淡,太漫不经心,也就将那姝色尽数抹去。
“下面可能有你要的东西。”祂努努嘴,一片暗色中,紫瞳也愈发深邃,仿佛包含了一切人族认知外的未知,网罗另一方寰宇洪荒。
闻言,包裹着二人的风卷着他们降落,轻柔地落在雪上,凌歧上前两步,仔细辨认着地上的痕迹。
雪会将一切行迹昭示,凌歧蹲下身,用手指捻起沾染着血迹的碎屑。
洁白的雪地留下了巨物碾过的印记,长条状的凹痕向远方延伸而去,混杂着血迹与掉落的蛇鳞,蛇血的腥气沁入口鼻。
——是那只天魔。
在腥臭扑鼻、红至发黑的蛇血中,夹杂着另一股血腥味,凌歧经过瞳力加持后极度敏锐的感官帮他分辨出了这股气息。
那些混杂在蛇血之中的血迹更为鲜红,气息也不那么腥臊,仅有并不刺鼻的浅淡腥气,它们浮于黑红的蛇血之上,仿佛飘浮着的浮沫一般,稍不留意便会忽略。
银瞳沉下来:“人血。”
殷红的血迹逐渐在跌跌撞撞中与蛇血分离,这不禁又让凌歧心中升起了些希望,万一国民伺机从天魔身旁逃脱了呢?
鲜血沾染上指腹,他将血迹往无空仪上一抹。
盘心处颤颤巍巍地曳出另一条血线,因为血迹的稀少,这指引并不算稳定,血线不稳当地晃了两下,最后在凌歧的屏息以待中,和那条指引天魔行迹的血线重合于一处。
“!!!”
银发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少年的身形迅速融入到猎猎的疾风中,月央仓猝间将目光转回凌歧身上,只能瞥见一瞬衣摆的残影,试图捕捉形体的瞳孔酸涩地眨了眨。
紫瞳又眨了眨。
“……?”
所以。
赤足碾碎了脚下结成块的硬雪,屏蔽了痛觉的触感不再灵敏,而是带着点麻木的僵硬。
祂是被扔下了,对吗?
扭曲的巨大阴影映照在石壁上,它被似水的月光托举着,不紧不慢地逐渐蜷曲起来,从缓慢滑过的长尾到肌肉紧绷的背脊,再到圈圈绞实的硬骨,即便猎物的体型不需要耗费如此多的心力,它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进食。
一截尾尖从巨岩后探出,它并不流畅,而是像无数丑陋之物拼合起来一般恶心,如章鱼腕足般粘腻的肢体突兀的拼接上布满不规则鳞甲的蛇尾。
他能听见天魔口腔挤压发出的粘腻声响。
凌歧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剑。
歧还在走升级流o.o
以现在的进度幼年少年期还要写好久啊(滚来滚去)我想写燕皇歧和楚皇灼(尖叫)
但是要是换成凌歧(成体ver)怕不是一剑劈了解决掉了
我修炼了那么久还要动脑子那我这些年不是白活了.jpg
央央还在打酱油,祂能秒但祂不在乎(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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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圣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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