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与面色如常，全神贯注地将视线锁定在老师身上。
苏挚也一如既往地不想听课，想到今天要发生的事，落在窗外早秋景色的眼神悄悄飘向某处。
课间她偷偷丢了张小纸条给他，然后便假装要上厕所，从前门出去，见四下无人又赶忙从后门溜了进来。
见他打开纸条，神色没什么变化。苏挚的心冲胸腔外跳了几下，之后便看见宋与按她说的，涂黑纸条将其销毁。
这么乖巧内敛的血仆实在少见，毕竟徐风回那样的才是主流，苏挚托腮，将勾起的唇角藏在掌心后。
但这个隐秘的笑容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她感受到一道存在感过于强烈的视线，来自身后。从今早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的眼睛不累吗？
她没忍住，回过头想把那道直勾勾的目光瞪回去，却发现徐风回轻飘飘地看向窗外，好像刚才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后桌男生见她回头，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正欲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上肩膀，好像地球重力忽然加倍，让人无法喘息。
这种感觉飞速即逝，仍叫人印象深刻。他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到苏挚阴沉着脸转过身去。
她在笔记本上画了只耀武扬威的火柴人，想象那是徐风回，然后一笔下去将其戳死。
如果所有血仆的性格都那么烦人，那她宁愿只和宋与保持合作关系……但那就矛盾了，想要一直维持两人的关系，就必须要把宋与变成最为特殊的那类仆从。她无奈地叹息，压下心中那股本能的征服**，把目光投向讲台。
下课前几分钟，班主任把课本一合，双手撑在讲桌上，视线扫过全班。
他清清嗓子，不太乐意地开口道：“再过几天就是运动会——”
还没说完，台下就响起一阵欢呼，被丢了几记眼刀都没有中止。
满脸疲惫的中年男人揉揉眉心，拔高声调继续道：“前两天帮你们联系好做玩偶服的朋友今天中午就有时间，本来打算派你们班长去沟通，现在要找两个靠谱的人替她。”
此话一出，学生们的心思就活泛起来。班长是个很负责任的女生，提前就收集了意见，决定好玩偶服的样式，可惜今天生病请假。
接过这个工作只需要走上一段路，把要求交给工厂，多出来的时间还能在外边溜达一会，可以说是份美差，很多人都蠢蠢欲动。
有人想举手自荐，被班主任一句话按下：“听清要求啊，要靠谱的。”
林乔趴在苏挚耳边嘟囔：“班上最靠谱的不就是宋与吗？”
显然这间教室里的所有人都那么想。
班主任看向宋与，面相都变了，委婉又体谅。毕竟如果他接受，就代表任务会被一丝不苟地圆满完成。当然，他不接受也在情理之中，在学霸眼里，一个半小时的午自习也弥足珍贵。
但宋与从不吝啬于分享自己的时间。
他并没有迟疑地点头，应下委托，接下来就没了他的事。按照此人一贯作风，他此时应该已经提起笔来重新埋进题海，但那双黑得深邃的眼睛依然盯着讲台上的人。
他很是认真地提醒：“还需要一个人。”因为玩偶服有两套。
只有这一个原因吗？
苏挚心念一动，想到那张纸条。
难道他是想邀请自己一同前往，以便她在校外进食？
她仔细观察宋与的表情，不想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可惜那张脸就像一块已经雕琢完成的玉，冰洁精致却总是木然。
是自己想多了吧，苏挚用指腹揉搓着书页，暗想，也许他只是想要提醒一下老师。
她只犹豫片刻，就有人举起手，自告奋勇。
“老师，让我来吧。”
苏挚眼皮一跳。
她倏地转过头，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扭曲。
徐风回歪头朝她笑笑，把那只高举的手收回来，改成托腮，声音听上去懒洋洋：“我想熟悉一下周边环境，正好再向宋同学请教这里的学习进度。”
他初来乍到，两个理由都无法让人拒绝。
班主任点了头。
苏挚失神地回过身，没注意到教室里另一个人的眸光也黯淡下来。
————
另一个人选不能是徐风回。
下课后，苏挚郁闷地在草稿纸上胡乱勾画。
他那种痴傻疯癫的性格不知会招惹多少麻烦，想到宋与要和他单独一起，苏挚感到阵阵不安。
她思考对策的同时留意身后动静，发现徐风回起身出门，终于下了决定——绝对要说服徐风回放弃。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在某个转角忽然消失，苏挚打量左右，高大的悬铃木夹道，路上几片落叶随着秋风在近地面打转。
这里是高三楼的背阴面，挨着片小塘，平常鲜少有人经过。
徐风回踩着脆生生的叶碎声，从不知哪个角落钻出来，双手插兜，把校服外套穿得像夹克般立挺，他讶然：“你怎么在这？”
苏挚把这个问题回敬给他。自己在这所学校两年，尚没来过这里，更别提刚刚到这两天的徐风回。
转校生两指一扬，夹住片正缓缓飘落的叶子，看上去很不解地望着她：“散步，熟悉熟悉新校园，有什么不对吗？”
苏挚懒得再和这人扯皮，她心中烦躁，直接干脆地命令：“中午不要跟宋与一起出去。”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连风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徐风回捏住叶柄，扇形的叶片转起了圈。他静静凝望着吸血鬼，慢慢道：“你在对我施压吗？”
苏挚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释放威压，这已是今天第二次。她有些恼怒，不是对徐风回，而是对自己。
他说：“你觉得只因我是血仆，所有吸血鬼就都能对我发号施令吗？”
“不是……”苏挚想要解释，可自己真的需要解释吗？那句话在所有族人眼中不是共识吗？血仆难道不就是会对吸血鬼的命令言听计从吗？
她感到混乱，再加上急待进食的心焦，越是想收起从体内外泄的威压，越是无法自制。
转校生的脸色明显变得苍白，额上渗出大滴冷汗，可他还是玩味地笑着，扔下落叶绕到苏挚身后，轻推她的肩膀：“好啦好啦，跟你闹着玩呢，我当然会遵从您的命令，吸血鬼大人，我们回教室吧？”
“吸血鬼”三个字被他刻意咬轻，转瞬就飘散在风中。
苏挚好不容易收起了磅礴四泄的情绪，像在心里悬起一颗一戳就爆的巨大水球。她冷脸拂掉他的手：“我自己走。”
“好哦。”徐风回笑得灿烂，状似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两人的背后。
不远处，清俊挺拔的身影在教学楼体后一闪而过。
————
“既然这么担心你家血仆，自己施个大范围魅惑术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和他一起走了吗？”
回去的路上，徐风回话不停歇，缠在苏挚身侧问东问西。
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感动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怕随意施术会伤害到普通人？”
苏挚被问烦了，胡乱地点点头。
这确实是她不肯动用迷惑术法的理由之一，另一方面，大规模施术也会增加暴露自己的风险。
出于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原因，第二个理由没有被宣之于口。
聒噪的血仆终于静下来，苏挚还来不及谢天谢地，就听他又开始提主意：“其实你只需要魅惑班主任吧。”
她没回答，只是脚步一顿。
“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只有你，忽然身体不舒服，拜托你来替我完成任务也很合理吧？班上其他人肯定不会说什么。这样一来唯一的难点就在于刘老师了。”
班主任姓刘，学校里知名的情侣毁灭者，见不得一男一女单独行动。
“怎样，我说的对不对？有没有很心动？”
苏挚深深地看了身侧的男生一眼，他做了个自认帅气的pose：“我会协助你的。”
事情进展很顺利，苏挚找到机会，趁徐风回缠着班主任问东问西时，将一束荧光注入目标的双眼。
他目光呆滞一瞬，下一秒又恢复如常。
而徐风回行事也算利落，当场告别有些茫然的老师，回班就当着众人的面交接任务。
虽说当时宋与并不在座位上，但苏挚总觉得乖巧如他，一定会丝滑接受这个变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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