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入秋总是很干脆,一场大雨过后,风就挟来了寒意。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苏挚见宋与要随着人流去食堂吃午饭,情急之下动用了非常规手段。
吸血鬼能够通过一种特殊的魔法与祂们吸过的对象相互感应。
宋与身形一顿,手指下意识抚上伤痕。他回过头,神色了然。
苏挚又找到一间有包间的餐馆,点好菜后,有些扭捏地喊住服务员:“姐姐,上菜可以稍微慢一点。”
服务员姐姐揶揄的眼神在二人身上绕过一圈,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一对情侣。
不过苏挚也不打算解释,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干扰监控,锁好房门。待苏挚做完这一切,回头去看宋与,发现他早已脱下校服外套,规规整整地叠放在旁边,白皙的指尖勾着短袖衣领,将颈上那道几不可见的伤疤露给她看。
苏挚缓步走过去,站定在他跟前,而后俯下身,一面将碎发拢至耳后,一面制住身下人的肩膀。
齿尖没入肌肤的那一刻,沁人心脾的甜香盈满整个口腔,她掐在宋与肩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但随即就被一团温暖裹住。
明明是她在吸宋与的血,痛的是他,可他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苏挚把心底萌生的感情归进吸食的满足与愉悦中,忘我投入。
门外一阵脚步声,听上去急促。
她立时想要中止,后脑却被温柔地按住。
因为过于贴近的距离,哪怕宋与放轻声音,也震得她耳廓酥麻:“别怕,他们只是经过。”
苏挚进食时总是混沌的大脑给出指示:相信他。于是她就着脑后那股柔和又坚定的力道,把头埋得更低,耳后的碎发随着动作散落下来,蹭上纤细脆弱的脖颈肌肤,尖牙下的人类只是气喘得重了些,没有躲闪。
那两只獠牙总算被拔出时,苏挚看见一丝黏连的水光闪烁,她当下就脸红了,嘴里小声喊着:“等下!”仍不放开对方,悄悄施了个术为他清理干净,才退回自己的座位。
不多时,轻缓的敲门声响起,似乎是怕惊扰到包间里的人。
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刚才的靠近像是梦幻。
宋与没有忘记自己身上的任务,吃得很快。他机械地咀嚼,回想上午自己见到的那一幕。
见徐风回出门,他便追了上去。内心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要求毫无道理,但是他在那极短的时间内没有想太多,完全被冲动支使。
他想要和苏挚一起,不光是为她供血,还有自己的小私心。
可他却停在转角,看着转校生附在女孩耳边说着什么,然后环绕着她畅快地笑。
宋与从菜中嚼出一丝苦味,然后囫囵咽下去。
他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顶着心口的问题:“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感觉你的心情……”不是很好,他吞掉最后几个字,把定论的自由给对方。
苏挚正咬着筷子尖发呆,纠结苏景和徐风回的事,忽然被戳中,一个没留神就咬了舌尖。
她忍下一声痛呼,想强颜欢笑说自己没事,可看着宋与真挚的眼,改变了想法。
想要和人交好,适当地暴露脆弱也未尝不可吧?
这样想未免有些冠冕堂皇。
苏挚咬咬发疼的舌尖,以痛止痛,然后试探性地开口:
“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很高傲吗?”
这些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就后悔了,自己明明知道宋与会怎样回答,他是那么乖顺有礼,肯定会失去客观性地安慰她。
那为什么还要问出这个问题?
她捏紧筷子,指节发白。
宋与果然摇头:“不会,”他直视她的眼睛,“永远都不会。”
这倒是苏挚没想到的,宋与竟然就这样轻易地以“永远”二字为答案。
人类的“永远”和吸血鬼的“永远”可不是一个概念啊。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她固执地往下问:“那如果说,为了达成目的,我要做一些很卑劣的事呢?”
她撇开头,等待对方的回答。
再怎么说,宋与也是个道德感强于一般人类的好学生,伤害学姐以保全自己这种事,他不会接受的吧。
可她听到的答案却是:“我会帮你。”
苏挚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宋与再一次肯定自己刚才的话:
“我会帮你的,如果你需要我的话。”
他纯黑色的眼睛总如同一口干涸的深井,然而现在染上水汽,湿漉漉地望着她,让苏挚莫名有种被幼犬舔了手心的感觉。
看着宋与认真的神色,心里紧绷的弦忽然松懈成一条绵软的毛线,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之后便不可收拾。
“好啦好啦,我只是说‘如果’,”她抹掉眼角笑出的泪珠,“我不会去做的,你就乖乖当个优等生吧!”
没想到宋与当下失望起来,如果他有尾巴,那尾巴尖大概已经砸到地面上去了。
“再说了,我可不想破坏我们之间合作关系的纯洁,绝不会让你沾上任何乱七八糟的事。”
苏挚身体前倾,真诚地看着他,浅色的瞳仁闪闪发亮,唇间露出一点牙尖。
宋与还想说什么,但少女的眼神实在是过于滚烫,燃烧的热意让他喉头发紧,未能说出那句话。
————
两人把玩偶服要求讲给工厂大叔,对方比了个ok。先是给他们展示了厂里现有的服装,对比要求后发现有两套可以直接拿来用,只是有些细节需要改动。
确定好需要修改的地方,大叔让两人在厂里随便试穿着玩,他去工作间。
宋与刚要提醒苏挚这里堆满玩偶服,要小心别被绊倒,下一秒眼前一黑,反应过来时视野模模糊糊,隐约能看见眼前有张笑脸。
浅棕色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像两颗日光下的金珀。
苏挚又把一边的牙尖笑出来,像只得意的小兽:“现在你是一只企鹅啦!”
企鹅?宋与抬手,摸到圆润的脑袋和尖尖的喙。
透过头套上细密的网状视窗,他看到女孩正弯腰兴致高昂地寻找着企鹅的身体。
终于从堆成小山的服装里翻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吸血鬼得意地“哼哼”两声,然后把黑白相间的圆滚滚身体交给宋与。
他乖乖地将其穿上,完全化身成一只呆萌笨拙的企鹅。
玩偶服表面毛绒绒的质感让苏挚很是眼馋,双手蠢蠢欲动。
反正现在看不到对方的脸。她挠挠鼻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能摸摸吗?”
过了好一会儿,头套下才传来声闷闷的“嗯”。
企鹅想要抬起自己两条短短的翅膀给女孩抚摸,却刚好给了对方可乘之机,柔软的腰腹部毛就这样暴露在苏挚双手的进攻路线上。
她心满意足地揉捏着那团绒毛,指缝都被软绵绵的触感填满,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能抱一下就更好了……”
大型企鹅僵在原地,圆圆的脑袋宕机。等呼吸网里艰难飘出一句“那……要试试吗”时,吸血鬼已经消失在逼仄的视野里。
圆滚滚的身体限制行动,他只好掀起头套,露出红透的半张脸和额上濡湿的几缕刘海。
宋与回头,触目便是一片翻滚的红黑色。
苏挚披着不知从哪挖出来的披风,把下半张脸都埋在立领中,睥睨着脚下一众玩偶服。
活脱脱一个经典款吸血鬼伯爵。
看着兀自陶醉的女孩,宋与悄悄勾起唇角,唇间溢出夹带笑意的热气,转瞬便融进初秋微凉的空气中。
————
放学铃响,苏挚推翻腹稿,又一次组织起语言。
她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不想做背后告密者,要向父母好好说明自己不想让他们离开的想法,如果成功,就看苏景是否真心对待学姐,愿不愿意为了她留在这座城市;如果不成功,那她也只好振作,学习更多强力的术法来保护自己和血仆。
到了公交站,她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学姐?”
长相甜美的女生抬起头,那双杏眼却微微泛红。
苏挚赶紧坐到她身边:“怎么了?苏景欺负你?”
学姐摇摇头,显然是在勉强自己挤出笑脸,她从兜里掏出几只棒棒糖,递到学妹跟前:“选个喜欢的味道吧。”
回家的公交车到站,苏挚却不予理会,拿过一根哈密瓜味棒棒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静静陪伴在女生身边。
清甜味道盈满口腔时,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学姐把书包抱在怀里,歪头看她。
“我叫温姚,和苏景同班,之前看到你来班里找他,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
表的。苏挚无言,只用眼神示意温姚继续往下说。
“我们俩在一起一年了,他却很少和我讲家里的事……所以知道他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时,我满心都在想‘好想和她认识’,可惜因为不在同一年级,好难见到你,还好今天放学早,心愿成真啦。”
温姚的声线和她的脸蛋一样,都是甜美系的,即使低落,听上去也依旧像在给将要入睡的孩子念童话。
“苏景每天都会送我回家,半个小时的路程,冬天时到站天都黑了,他还要目送我到家门口。有一次我趁他不注意又偷偷跑出来,才发现他之前说自己就住在附近的话是骗我的。”
苏挚这才明白苏景为何总是坐上反方向的公交车。
她握住学姐的手。
“今天下午,他被叫走了,我还以为是老班又要敲打他。可他很久都没回来,朋友叫我到窗边去看,苏景跟着一个穿棕色毛呢大衣的阿姨离开了学校……”
棕色毛呢大衣?伯母就有一件。
苏挚问她:“那位阿姨是短发还是长发?”
“及肩长度。”
那就对了,是伯母。她为什么会带走苏景?
苏挚心中浮现一个猜想。她望着温姚湿润的双眼,笨拙地安慰:“学姐,他不会出事的,那位阿姨是他家里人。”她拍拍温姚细瘦的肩,“今天由我来送你回家。”
担忧的表情变为讶然,学姐摇头,发丝像风里飘摇的花瓣:“这怎么行,现在这么晚……”
“没事的!”苏挚抓起温姚的书包,秀起自己的肌肉,“我上过格斗班,可能打了!遇到什么危险都会保护好学姐的!”
还是被拒绝了。
苏挚习惯性地把额头靠在车窗上,闭眼凝神思考。
苏景送学姐回家并不是因为学姐太过柔弱需要保护,而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问题是伯母为什么要带苏景回家?这些天除了支援欧洲外没什么要紧事。可他家对这件事的态度应该都是抵触的。
她无法压制心中不安,在公交车的颠簸中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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