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一响,苏挚就要趴倒在桌上,被同桌眼疾手快地拎住领子,只好目眦欲裂地看向对方。
林乔左右开弓给了苏挚脸边的空气两巴掌:“醒醒,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就算多日没摄入新鲜血液,苏挚也能靠意志力保持清醒,但再加上两节连堂的数学课,她早就气息奄奄,燃烧生命把自己支在课桌上,冲同桌撩眼皮,意思是你说,我在听。
“你是不是有情况了?”林乔压低声音,眼神却毫无禁忌地乱瞟起来。
苏挚茫然地看着她,想要做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能不能放我去睡觉的”表情,结果刚一挤眼,上下眼皮就不受控制地合拢,整个人直直向前砸去。
林乔眼疾手快,再次拎起她的领子,顺手捏了把苏挚手感极好的脸颊肉,如愿以偿地看到对方睁开眼睛,如同未开智的原始人一样望着自己,才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上课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看着宋与?”
关键词触发,苏挚困意顿时消了大半,下意识望向那个方向,见没有人,暗暗舒了口气。这些小动作被林乔看在眼里,她窃笑两声,把苏挚揽在怀里戳她的脸:“别说没有,我观察了你两节课,不是睡觉就是偷看人家,一点课都没听。”
“你不也没听吗。”苏挚意图转移话题。天地可鉴,她上节课完全处于混沌状态,别说偷看宋与,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还睡觉来着。可能是吸血的**支配大脑,让她在无意识状态下眼神自动锁定未来血仆。
现在已经是血液供应中断的第五天,要知道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挨过这么厉害的饿,甚至连过渡期都没有,父母就强硬地中止向她供应血液。如果不是知道吸血鬼不会生病,她真要怀疑家里那两位是不是同时收到了病危通知单,所以逼她长大自理,就像人类创作的家庭苦情剧一样。
苏挚忽地拍桌而起:“我受够了!”
林乔满眼惊惧地看着同桌一扫刚才的萎靡,快步走出教室,转瞬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
有人从后门处传话:“苏景,你妹妹又来找你了!”
苏景挪到门边,松松垮垮地靠在门框上:“干嘛?”说话间,甚至不用正眼看苏挚,
目光虚虚地落在走廊的某团空气上。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苏挚牙都要咬碎了,她做过最恐怖的梦都比不上现在的境况,自己竟然沦落到要向苏景低头。一边是生存,一边是尊严,她到底该怎么选?
饥饿刺激胃壁,酸楚感从胃涌上喉管,两颗尖牙都在发痒。她用舌面轻轻摩擦獠牙尖端,然后长舒一口气,慢慢道:“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你鞋带开了。”
苏景的眼神像是白日见鬼,虽说他自己也是非人类。他抱臂,居高临下道:“我知道你为了什么来找我,但是话先说在前头,我答应过叔叔婶婶不会给你一滴血,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说完,他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来找我还不如去外边拍死几只蚊子,幸运的话说不定能喝上两口。”
他夸张地大笑两声,想用一个潇洒的背影结束自己对表妹的无情碾压,结果刚一转身,就被一股强劲的拉力拽向地面,慌乱之中以常人很难做到的空中转体才勉强保持体面,爬起来后不可置信地质问苏挚:“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挚白他一眼:“早就告诉你鞋带开了。”
真是饿昏了头才会来寻求苏景那个蠢货的帮助。苏挚揉揉肚子,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是虚浮的。本想在课间创造和宋与独处的机会,结果一下课他就跑个没影,再加上自己现在连干扰监控摄像头的力气都没了,苏挚不知道现在在胃里横冲直撞的是饥饿感还是绝望。
高二高三在同一栋教学楼,中间被办公区分割,想要回班,必须经过常年供电不足、昏暗可怖的教师办公室群。
或许是饿到感官都没有以往那么敏锐,苏挚快走到连接办公区和高二教室区的转角,才听到身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她步幅变慢,身后那人也跟着变慢,一股阴风吹了她满背,额头沁出冷汗,周围静到落针可闻,头顶为数不多的电灯应景地忽闪,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苏挚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丝滑地弯腰大喊:
“对不起老师我再也不会课上睡觉了!”
话音落下,她才定神,看清眼前那双旧却干净的板鞋。
不对。
她继续往上看,从包裹在校裤里的笔直修长的腿,到规规矩矩拉好拉链的校服外套,最后是她昨天刚刚见过的、茫然困惑的双眼。
她看着宋与,宋与看着她。
混沌的大脑忽然闪过一缕电光,苏挚福至心灵,抢在宋与开口前拽住他的手腕,用眼神制止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话的内容大概率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同学的慰问吧,但苏挚现在完全不想听,就算一而再再而三丢脸是她。
她只是固执地注视他的双眼。
我要支配他的精神。
苏挚达到一种全然忘我的境界,被族群的本能指使,被渴血的欲念指使,甚至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对面前的人类亮出獠牙。她的大脑只充斥一个念头。
我要支配宋与的精神。
然后以眼睛为媒介,把愿念全部注入这具人类的身体里,得到对方全身心的侍奉。
漫长的七秒过后,黑得纯粹的瞳仁像被某种引力所吸引,轻轻颤动。
苏挚理智刚一回笼就捕捉到这一异象,激动到呼吸一滞——她成功了?事不宜迟,她决定发出指令来测试对方是否已被她夺魂。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宋与就后退一步,把两人的距离拉长至安全范围。
“要上课了,先回班吧。”宋与把头埋进走廊的昏黑里,看不清表情,白皙的脖颈却因着他偏头的动作暴露,随着呼吸轻轻搏动。
牙尖又是一阵欲求不满的酥痒,不过这里是学校,苏挚强压胸口熊熊燃烧的捕食**,给自己的话语施加命令性质:“先别回去。”
看到宋与脚步一顿,苏挚几乎都要笑出声了。
然而他的脚步真的只一顿,又立刻不带犹豫地向前行去,只有声音留在原地,温柔又无情地压在苏挚头上:“抱歉,要上课了。”
想开点吧,起码他没有随便糊弄自己,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刻,上课铃声响。
————
难道我是爸妈捡回来的小孩?
苏挚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热乎乎的鸭血粉丝汤,分不清脸上流动的液体是蒸汽凝结还是眼泪。虽说鸭血效果不如人血的十分之一,但多少也起到了抚慰作用。人类在饮血时也产生她这样的满足心理吗,十七年的伪装生活经验狠狠摇她肩膀:没有!
那难道说宋与真的是吸血鬼,只不过恰好没被族人登记,又恰好出于某种心理把自己的牙磨平了?
苏挚牙根发酸,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难受。吸血鬼的牙与人类的不同,尤其是两颗獠牙,作为祖先们吸血的主要道具,它们的重要程度就如同大脑。虽然这种对着脖子直接啃的吸血方式已成为古典,渐趋没落,大家更喜欢把血装在容器里细细品尝,但磨牙还是让鬼想都不敢想的。
她掏出手机,战战兢兢地打出一串数字,电话在“滴滴”两声后就被接通了。
镇定,一定要镇定。苏挚气沉丹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成熟。
“女士,我是苏挚,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似乎隔着屏幕往她脸上吹了口冷气,暮夏的日子,她愣是起了满臂鸡皮疙瘩。
当今存活的吸血鬼中能被畏惧到如此程度的,只有一位,那就是从不以真面目、真姓名示人的“女士”。不过吸血鬼们畏惧她的原因并不是其在一千年前啖尽满城人血,也不是其五百年前斩杀当时资历最深的长老成功上位,甚至不是因为一百年前她清算几十个想要与人类撕破脸皮开启战争的同族。毕竟吸血鬼本质嗜血,所以大开大合的杀戮对他们起不到太大的威慑作用,最让族人头疼的,就是“女士”的性格——太过顽劣、太过阴损。把同族骗去做日光浴、送同族圣水泡过的毛血旺都算她大发善心,更别说雇唱诗班在同族门前颂念经文、在给同族的礼物里藏十字架了。她似乎乐意看到自诩高贵的吸血鬼们崩溃抓狂的样子。
电话那头没人答复,但苏挚知道她在听,只是懒得和她这种无名小辈浪费口舌,于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想知道,现在人类社会中有可能存在未编入名册的同族吗?”
虽然害怕招惹上对面这位大人物,但“女士”在族内“全知全能”的名头不是虚的。
“不可能。”慵懒戏谑的声音不像自听筒出,更像有人直接附在她耳朵上把声音直接灌入大脑。
苏挚默了默,整理措辞,又问夺魂术在历史上有没有其他失败案例。
“女士”哼笑,夺魂术失败只有寥寥几例,要么就是施术者本人不够专注,要么就是那则经典笑话——术法施在鬼身上。她声音忽一顿,饶有兴致地问苏挚:“你今年几岁?”
“十七。”苏挚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边长长地“嗯”了声,听得苏挚双腿发软,强大的吸血鬼举手投足自带魅惑效果,同类也无法抗拒。
“女士”又问:“那对方呢?”
“呃,大概也是十七?是我的同班同学,男性。”苏挚暗骂自己没做好背调,只能给出如此单薄模糊的信息。
这下换成电话那头默了片刻,片刻后千里之外的吸血鬼有些揶揄地开口:“其实还有第三种情况。”
什么?苏挚激动地手机都快拿不住,正欲询问,却被“女士”一句话浇了满身冷水:
“不过直接告诉你就没意思了,自己去找找原因如何。”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
苏挚目瞪口呆,终于深切体会到大家说的“她会平等地让每一只吸血鬼都生不如死、抓心挠肝”。
最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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