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山想起之前在X市的车上,祝允星也是像这样,毫无征兆地向他显现出脆弱的一面。
“是不是胃痛?”应山扶着他慢慢躺下。
祝允星极轻地点了一下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难耐地变换着姿势,似乎怎么样都不舒服,一手按在上腹的位置,一手则抓着床单的边缘。
“你带药了吗?”应山心里着急。
“没……”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应山匆忙起身,下楼去叫商千楹帮忙。
商千楹也没耽搁,听说之后立刻去取药箱。
应山回到房间,守在床边,轻抚着祝允星因为疼痛而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马上就不痛了。”
“嗯……”祝允星声音发颤,像是在哽咽。
应山很少像现在这样感到无能为力,只是看到他这样痛,心里也好似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难受。
商千楹很快送来了医药箱,从中翻出应急的胃药,又接了一杯温水。
应山将祝允星轻轻扶起,一手搂着他的肩膀,让他稳当地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依次将药片和温水递到祝允星嘴边,让他就着水把药喝了。
做完这些之后,祝允星重新躺了回去。
他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单衣,松松垮垮地罩在消瘦的身体上。苍白瘦削的面庞上布满冷汗,眉间的皱痕始终未曾松开。
应山看得不忍,不由得握住那只死死攥着床单的手。
那青年似乎僵了一下,随后默然无言地回握。
好湿,手心怎么都是汗。
应山这样想到。
不知是因为药效发作,还是因为翻涌了一整天的情绪得到了安抚。祝允星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手上的力量也减弱了许多。
胃腹上的疼痛减弱之后,席卷而来的则是汹涌的困意。
没过一会儿,应山感到手上传来的力道一轻。再一抬头时,发现那青年已经沉沉睡去了。
应山轻轻松开祝允星的手,又将被子给他盖好,随后站起身来,用眼神示意从刚才起就一直杵在门边的商千楹和他一起出去。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下了楼,在客厅沙发上相对而坐。
“聊聊呗。”应山率先开口。
“好啊,聊什么?”商千楹微笑着说道。
“聊聊你和祝允星。”
“我们两个有什么好聊的?”
“少来。”应山直直地看向他,“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的?他出事之后,为什么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商千楹眨眨眼,“因为你当时还在生他的气呀。”
应山:……
“我并不是在纠结他为什么不打给我。”应山别开视线,“只是震惊于你的社交能力罢了。”
“不然你下回别和周文璟合作了,我来给你拉投资怎么样?”商千楹打趣道。
“这个以后再说。”应山说道没心思开玩笑,“你对他什么感觉?你喜欢他?”
商千楹不假思索,“喜欢啊。”
不知为何,明明是意料之内的答案,应山却莫名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于是,问询的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哦,你在追他?”
应山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他过去分明不是一个会八卦他人感情的人。也许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只是他尚未察觉。
商千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可以吗?他年轻帅气、事业有成,性格又招人喜欢,除了身体弱了点以外,好像没什么缺点了嘛。”
应山面色复杂,“你认真的?”
“我看起来像在说谎?”
“我不好说……”
“哎呀,阿山,真是新奇啊。”商千楹笑意盈盈地看他,“你以前可从来都不会关心别人的感情经历。”
“那不一样。”应山脱口而出,“允星比较……单纯,感情经验没你那么丰富,你换个人追吧。”
“单纯?”商千楹笑了一下,“那倒也是,不然也不会直接和公司闹掰,一下子赔了那么多违约金吧。”
“你知道他赔了多少?”
“我没直接问。”商千楹摇了摇头,“但据我在华夜的熟人说,他这次解约,基本上前面六七年都白干了。”
“这么多?”应山皱起眉头。
对于娱乐圈内部这些潜规则,应山早就有所耳闻,也知道艺人想要脱离经纪公司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除了耗费青春硬熬到合约到期,想要解约,基本只能砸钱。
先前他还想着,祝允星好歹也算一线的流量明星,这些年来应当也攒下了不少积蓄。就算一时受了挫,凭他的容貌,以及工作多年攒下的基底,要想重新起步,怎么也不至于太难。
但是现在听商千楹这么说,事情也许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允星签约华夜的时候才刚上大学,那合约里其实有挺多坑的,而且一签就是八年。他从参加选秀爆火到现在也不过四年左右,这期间赚的钱被华夜盘剥了大半,剩下到手的那点还都因为解约赔进去了。这可不就是白干了吗?”
应山努力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心中思绪万千。半晌过后,艰难地吐露出几个字,“我不知道这些。”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他是个坚强的人,尤其不想把这些负面的事情捅到你面前。”
“为什么?”应山嗓音干涩。
商千楹定定地看着他,须臾之后,叹了口气,“应山,你是木头吗?”
“……”
“这小朋友就差把‘我喜欢你’四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你看不出来?”商千楹恨他是块木头。
应山微微睁大双眼,熟悉的话语再一次回荡在脑海之中——
“因为,我很喜欢应哥呀。”
这是祝允星亲口说过的话。
不仅如此,如果将“祝允星喜欢应山”视为一个既定条件,由此向前追溯,就会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初次见面的饭局之上,青年眸光闪动,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笑,“能见到您,我好开心。”
他看过应山创作的每一部作品,并且能够真挚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甚至连大大小小的采访都如数家珍。
每一次相见,他都会拿出百分之一万的热情,全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挥洒不尽的能量。
为什么他会如此渴望加入应山的剧组呢?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可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祝允星的敬佩与崇拜,从什么时候变为了喜欢?亦或者,他对自己的情感,从来都是喜欢,而不是什么崇拜。
可是为什么呢?在那场饭局之前,他们明明素未相识。
应山不断搜刮着过去二十几年人生中大大小小的片段,都未曾找到他们早先就彼此相识的半分痕迹。
“我不是看不出来,只是没能确认。”应山低声说道。
“好吧,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商千楹靠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臂,“他愿意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你是感动多一点,还是感到负担多一点呢?”
“老实说,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应山轻叹一声,看向商千楹,“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反倒看起热闹来了?”
“我要是真喜欢他,还会打电话叫你过来?我要是真喜欢他,还能放任你们两个在房间里独处?”商千楹简直要无奈了,“应山,你是个呆瓜吗?”
“那你……”
“我是很喜欢允星,因为他性格好,对人也真诚,我拿他当弟弟。你现在明白了吗?”商千楹叹了口气,“阿山啊,还好你从来不拍爱情片,不然肯定要被喷死了。”
应山面上表情变了又变。
“所以呢,你对他有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应山本想脱口而出一句“没有”,但不知为何,那两个字一直悬在嘴边,始终没能说出来,最终化为长久的沉默。
但有的时候,沉默往往也是一种答案。
应山从来都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每当遇到爱慕者的表白,都会礼貌地表示拒绝——虽然这种做法往往会引发对方更加强烈的追求。
但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游移不定的时候。
商千楹心下了然,“那好,我就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当你听说祝允星在我这里的时候,你为什么选择要来?”
应山瞳孔微缩。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片刻沉默之后,商千楹摇了摇头,“唉,你们两个笨蛋啊。时间不早了,你今天就去睡允星旁边那屋吧。反正现在问你也不会有什么答案,你自己再好好想一想。”
商千楹站起身,走到应山身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也许你现在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但是阿山,像他这样满眼都是你的人,错过一个,也许就再也遇不到了。”
……
休息之前,应山又去了一趟祝允星的房间。
卧室的台灯还亮着,散发着一点幽暗的光亮。应山轻手轻脚地走到祝允星的床边,想看看他的状态。
毕竟刚才他胃痛发作那会儿,看起来实在不像没事。
所幸,祝允星睡得还算安稳平和。他呼吸均匀地躺在洁白柔软的大床上,昏黄的灯光洒落在面部边缘,勾勒出好看的轮廓,衬得一张漂亮的脸更加消瘦。
他闭上双眼、安静沉眠的模样,像是一块精致脆弱的瓷器,漂亮却易碎。又像是一根细腻纯白的羽毛,轻柔而飘然。
总而言之,和平日里开朗外放的样子反差极大。
不论是热情如火,或是脆弱易碎,都是祝允星身上真实呈现出来的一面。但比起病气恹恹地躺在床上,应山还是希望他能恢复从前的活力,将快乐重新拾起。
应山感到自己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所笼罩着,心口泛着细细密密的酸痛。片刻之后,他明白,也许这就是心疼。
心疼他的难过,与他所受的伤病。
可是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才会去心疼另外一个人呢?
他对于祝允星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
应山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全无睡意。
回想起最初,应山误以为祝允星是资方硬塞进来的花瓶关系户,对他的印象实在是不好。而在后面相处的过程中,他慢慢显露出才华与内涵,成功打破了应山对他的偏见。
祝允星的反差与可塑性、肢体表现与共情能力,都是隐藏的巨大潜能,也是他不为人所知的秘密武器,这让应山既惊讶又兴奋。
就像是挖掘到了一块尚未被打磨的宝石,许多人都不看好。但只有最初挖掘它的那个人才知道,这块宝石在未来会绽放出多么耀眼的光芒。
祝允星是他发掘的宝藏。
也许这就是应山对他真实的感情——既想让他大放异彩、不再蒙尘,时而又会产生一种隐秘的独占心理,渴望将他偷偷藏起来。
这听上去实在是太过矛盾,就算是从前的应山,也从未对自己手下的演员产生过如此情感。
可若要将其上升为情爱,似乎又不对。
祝允星比应山小上几岁,在应山眼里还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弟弟。他无法想象自己和祝允星做出一些亲密动作会是怎样的,那也未免太过别扭。
如此看来,商千楹这个局外人反倒看得比他更清楚些。
他对祝允星不至于全然一丝好感都没有,只是暂且还谈不上情爱罢了。
只是面对如此炽烈而真挚的情感,他要怎样回应才好?
提前更新一下,晚上就不更了喔[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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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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