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山难得地失眠了。
即便如此，由于生物钟的缘故，他仍旧在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准时醒来，手表上弹出来的深度睡眠时间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应山洗漱完毕，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房间。他敲了敲隔壁房门，想看看祝允星的情况。
里间遥遥传来一声“请进”，应山便推门而入。
祝允星正坐在床上打电话。他身上仍旧是昨晚那件白色单衣，罩在身上松松垮垮的，面上气色却是好了不少。
祝允星指了指床头边上的座位，示意应山先坐，嘴上还在回着电话那头的人，“嗯，刚是朋友进来了，没什么事儿。”
应山坐下来，一边观察他的状态，一边静静等待。
“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很可靠的，哥你放心。”祝允星状似无意地瞥了应山一眼。
“没关系哥，你不用专门派人来接我的，我可以先上酒店住几天。等我找到新房子就搬家。”
“我一切都好，没有受影响……不是故意瞒你，这不是你正在国外忙吗。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自己要面对的事呀。”
“哥，我真的没有把你当外人……”祝允星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嗯，我知道了，下次有什么事一定提前告诉你。”
“嗯，就这样，拜拜。”祝允星疲惫地挂断了电话。
按说好奇别人的家务事不是什么好习惯，但祝允星刚才那句“没有把你当外人”，听起来的确有些奇怪，不像是正常家人之间会说的话。
“身体好些了吗？”应山关切。
“嗯，已经没事啦。”祝允星使劲点点头，又恢复了以前的笑容，“应哥，谢谢你。”
“没事。”应山心情也变好了一些，随意问道，“你家人要来接你？”
“啊……这个……”祝允星似乎有些犹豫。
“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应山连忙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不是不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祝允星解释，“刚给我打电话的人你也认识，是予川哥。他人在国外，刚才听说昨晚的事，要派人来接我，不过我没答应。”
“小魏总？”这么一提，应山才猛然想起祝允星身边还有这么号人物，语气突然间变得有点酸，“你是不是管谁都叫哥？”
祝允星一愣，漂亮的脸上显现出一丝茫然，“大概因为，这样叫会比较亲切？”
应山：“……”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不爽了。
“但是，予川哥不太一样。”祝允星又道。
“哦，哪里不一样？”应山的笑容有一点点崩裂。
“我会叫他哥，是因为他妈妈。”
“啊？”应山愣住了。
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祝允星继续说：“说起来，予川哥的妈妈是应哥学校电影学的教授，叫做林乔音，你应该认得吧？”
应山很惊讶，“林教授吗，我选过她的课。”
祝允星点头，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嗯，我刚上大学那会儿，有次去你们学校逛摄影展，结果遇到了身体突发不适的林阿姨，我就送她去了医院。当时已经是冬天了，又是刮风又是下雪，大家都不愿意出门，我出现在那里也是赶巧。还好最后人没事。”
“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应山感慨。
“我在医院陪她做检查，直到予川哥来。然后……”祝允星顿了顿，“他给我了一张卡。”
“那你收了吗？”
“其实我挺想要的。”祝允星开玩笑道，“但如果收了，我留在医院陪林阿姨的目的，不就变成讨要报偿了吗？我不想那样……所以最后，我还是没收。”
“但你付出了时间去帮助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得到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应山说道。
“可能因为年龄太小，就是会有一些奇怪的坚持吧。”祝允星浅笑一声，“总之林阿姨住院的那段时间，我经常去看望她，她也很开心有人陪她聊天。后来她听说我是华夜签约的艺人，就用自己的人脉替我争取到了一些资源，还让予川哥把我当弟弟一样照顾。”
应山觉得疑惑，“既然有这层关系，和公司解约的时候，没想过拜托他帮忙吗？”
祝允星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帮忙。他人在国外，不好插手。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我去面对。”
他语气沉稳，目光澄明，无意识地透露着一股倔强的劲。像是一株野草，坚韧而顽强。
应山神色中划过几分赞赏，“嗯，也对。”
祝允星的目光落寞下来，微微垂首，“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能及时掉解决公司合约的问题，结果给应哥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真的很抱歉。”
老实说，这么多天过去，应山的火气本就已经消了大半。再加上昨夜亲眼看到他病气恹恹、无家可归的可怜样，哪里还能有什么脾气。
“麻烦当然是有的，但你也有难处，我能理解。”应山轻叹一声，无奈开口，“只是允星，你这招孤注一掷，可算是把我架在这儿了。”
祝允星本可等到明年合约期满，与公司和平解约，如今却为了参演电影而向公司赔偿天价违约金，属实是得不偿失。如果应山执意不再履行之前的口头约定，不选用祝允星作为男主角，未免不近人情。
“我清楚应哥的顾虑，也明白你作为导演，要为全组上下负责，不可能再冒用一个已经失信过一次的人。”
祝允星明白应山在想什么，凝眸看向他，语气平和，“但是应哥，我宁可赔钱也要和华夜解约，不只是为了应哥的电影，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反复强调自己付出了多少，以此为道德枷锁来裹挟你。如果你有了更加合适的人选，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应山认真听他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心里很是意外。
这番话一定是祝允星想了很久才说出口的。他的心思如此细腻，以至于连应山可能会有的心理负担也猜到了，才能提前想好一份让彼此都体面的说辞。
分明是这样妥帖的一个人，先前做事又为何那样冒失？应山有时真不知道该信他的哪一面才好。
“坦白来讲，允星，你的确是我电影新作男主角的第一人选。”应山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目光清明而锐利，“我现在毫不怀疑你想加入剧组的真心。可是允星，你究竟是想塑造一个绝无仅有的经典角色，完成一部流传于世的好作品，还是说，只是为了……我？”
祝允星身形一僵，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也许是应山这过于直白的提问让他感到难堪和无所适从，他别过视线，半晌没有开口回答。
就在应山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祝允星低声开口：“如果我说，我想来参加你的剧组，就是为了你，会怎么样？”
应山微微一愣。
“你会觉得，抱着这样的想法接近你，很庸俗吗？”祝允星单薄的脊背微微颤抖着，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应山的眼睛，像是在静静等待前方那人的审判。
“当然不会。”应山语气放柔了几分，“也许我自己拍电影是为了创作出足够优秀的作品。但如果要求全组上下的人都跟我一个想法，会不会也太变态了？”
说到这里，应山自己都笑了笑。
祝允星僵硬的身形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从未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多么丢脸的事，正相反，我很感谢你，允星。”应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只是抱歉，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嗯。”祝允星轻轻点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
“即使如此，你也仍然想要加入我的剧组吗？”
这一次，祝允星没有任何停顿，“嗯，我想。”
他缓缓抬头，神情中显现着令人无可置疑的诚恳，“我想加入你的剧组，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只是为了留下点什么。”
这句话措不及防地戳到了应山的心，让他再一次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坦诚。
祝允星的眸光真挚而灼热，“应哥，我向你保证。如果你选择了我，我一定不会半途而废，也不会将私人感情带入到工作当中。这点专业素养，我还是有的。”
应山被他诚恳的态度所打动，“好，我知道了，但请再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商千楹倚在门口，遥遥地冲他们说道：“还不下去吃早饭？待会饿过了点，某个小朋友又该难受了。”
……
几个人一同下了楼。
商千楹准备了面包牛奶之类的食物，已经在餐桌上摆放完毕。
来做客的两个人向他道了谢，坐在了餐桌的同一边。
商千楹已经吃过饭了，此时正坐在祝允星对面，撑着脑袋看他，“接下来的几天有工作安排吗？”
祝允星咽下一口面包，回答道：“有的，哥。”
商千楹颇为遗憾地说道：“我本来还想着，你要是不忙，我就带你出去玩几天散散心。”
“谢谢哥。”祝允星看起来很开心，“等过了这阵，一定跟你出去。”
“好啊。”商千楹眯起眼笑着，不动声色地扫了应山一眼。
应山面色如常，一言未发。
真是无趣。
商千楹不由得想。
吃过饭后，祝允星主动收拾起了碗碟，应山也加入其中。
商千楹则悠哉地坐在沙发上偷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时不时地偷拍一张。
等到收拾完毕，祝允星回到客厅，坐在商千楹的身边，认真说道：“哥，昨天晚上谢谢你。”
商千楹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你要是真谢谢我，就把自己照顾得好一点，别再三天两头地生病。”
祝允星有点心虚，“其实我也没有这么脆吧。”
应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措不及防地补了一刀，“是吗？那你的粉丝怎么天天跑我这来，让我监督你好好照顾自己？”
祝允星：！
商千楹：^_^
“应哥不喜欢的话，我让他们收敛一点。”祝允星局促不安地说道。
“还好吧，倒也没有不喜欢。”应山略带调侃地道，“毕竟你还是很需要监督的。”
祝允星：O_O
“总而言之，哥。”祝允星生硬地岔开话题，看向商千楹，“昨晚谢谢你的收留，我待会就准备走啦。”
“啊？”商千楹笑意收敛，“你原来的住址都暴露了，现在还能去哪？”
“我可以去酒店住几天。”祝允星说道，“等我找到合适的新房子，再搬过去。”
“既然如此，你干脆直接住我这里不就得了？”商千楹不是很赞同，“我家这么大，又不是住不下一个你。”
“可是……”祝允星有些为难，“我担心那些人……”
“你是害怕有人会顺着你的行踪追到我家来，连累我？”商千楹一语道破他所苦恼的事情，“这你倒是不必担心，小区安保级别挺高，不会随便放人进来的。”
“但如果真的被追到了，多多少少还是会对哥造成影响的吧……”
“允星，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别人，但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商千楹叹了口气，“你现在没有公司，没有团队，一个人在外面住，被私生追到岂不是更麻烦？”
祝允星无法反驳，因为对方说得句句在理。
商千楹靠坐过去，一把将他搂住，“好啦，你就安心待在我这吧，搬家的事我会帮你的。还是说……你其实更想住在阿山那里？”
应山：？
祝允星：！
“没有的事！”祝允星慌忙摆手，颊侧红了一片。
“哦，是吗？”商千楹搂着祝允星，目光却转向应山，“其实和他一起住也不是不行，阿山应该没有那么小气吧。”
应山有些无语，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别添乱了。”
这事如果放在一个月前，应山当然不会拒绝收留祝允星。可如今他既已知道了对方的心思，又暂时没有和对方发展感情的打算。同意对方住在自己家，岂不是在给人家不必要的希望？
应山当然不至于为一句玩笑话而生气，只是装模作样地绷起脸来。
祝允星见他神色不愉，连忙开口说道：“没事没事，我觉得千楹哥说得有道理，那我最近就先待在这里吧。谢谢哥。”
“好啊。”商千楹看向应山，笑得狡黠，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
不必担心，商哥自会助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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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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