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允星僵在原地,立刻明白了应山的话外之意。
他刚才为了遮掩自己锁门的反常,装作刚才睡醒的模样。可是一个刚刚睡醒的人,听到应山发出的早餐邀请,居然直接就跟着他走了,完全没有想到洗漱这一回事。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还能解释得通,可对于一向注重形象管理的爱豆来说,实在太过反常。
祝允星脸色一白,慌忙找补,“我忘记了,我现在就去。”
他匆匆转身,却被应山拉住了,只能顿在原地。
“允星。”应山说道,“我刚才在书房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
“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谈这件事,没想到你直接听到了。”应山轻叹一声,认真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好好聊聊吧。”
其实祝允星并不想聊,他现在窘迫得只想逃走。
为什么偏偏是应山发现了他的病?
明明这件事情,他最不想被知道的人,就是应山了。
祝允星期待着这次能和之前一样,只要自己稍稍显露出几分抵触,应山就会温柔地别开话题,不再提起。
可是这一次,应山十分坚决。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祝允星身上,灼热得简直要将他穿透了。
“我知道,这是你的**,我本不应该插手。”应山说道,“允星,我先跟你说句抱歉。”
祝允星猛地抬头看他,“应哥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应山轻轻摇了摇头,“我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将你的情况告诉了心理医生。虽说我的所作所为是想对你好,可这依旧是不妥当的。如果你要因此而怪罪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不会的应哥,我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怪罪你?”
比起一直真心待他的应山,他宁可怪罪这个怯懦胆小的自己。
“这样吗,你没有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祝允星定定地说道,“我永远不会生应哥的气。”
应山蓦地被这句话击中了,瞳孔微微放大。
应山轻轻地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宽容,允星。不过,我想你应该允许自己生气,哪怕是对我。”
祝允星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不去看他,“嗯。”
“既然你没有生我的气,也许我们更应该坐下来好好聊聊。”应山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好。但你要知道,允星,我真的很担心你。”
……
两人在客厅沙发坐下。应山倒了杯温水,递给祝允星。
祝允星接过水,微微低头,心中忐忑。
应山斟酌了一下措辞,慎重开口:“你的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两年前……”祝允星小声回答。
“看过医生吗?”
“算是看过吧,华夜给我约了定期的心理咨询。”祝允星垂着头,不安地绞着手指。
“那当时的医生怎么说?”应山问,“有没有提过治疗的方法?”
“方法……肯定是有的。医生建议华夜减少我的工作,让我多和朋友社交。但是公司高层不肯,只说让我定期去做心理咨询,并且按时吃药。然后……把我的微博账号收走了,直到前段时间解约才还回来。”
应山皱起眉头。他虽然不懂医疗,但也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一味地让他吃药和做心理咨询,根本就不是根治心病的最佳途径。
这和拿药吊着绝症患者,以此来延缓他的死亡有什么区别?
而且刚才宋医生在电话里讲到,市面上绝大多数抗抑郁药都是有副作用的。祝允星的身体差成这样,恐怕就有长期吃药的原因。
这么想来,华夜娱乐还真是该死啊。
察觉到应山身上骤然变低的气压,祝允星身子一颤,有点不知所措。
应山注意到他的害怕,连忙将身上的戾气收了收,心中懊恼,“所以你在解约之后,除了《晓梦》以外没有再接过任何新的工作,是想要转换心情吗?”
祝允星惊讶抬头,“应哥你都知道?”
“你把行程安排发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不过这也很正常,如果你真的感到累了,休息一下也很好。”应山顿了顿,“趁着最近有时间,允星,你愿意跟我去看医生吗?”
祝允星绞在一起的手指忽而收紧,面色一滞。
应山小心地注视着他的神情,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太着急了吗。
“如果你实在不想,那……”
“其实我对看医生,并不抵触。”祝允星突然开口说道,“生了病,就该看病吃药,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一直都明白的。”
应山欣喜地道:“你答应了?”
祝允星点点头,表示肯定。
其实答应或不答应又能怎样呢?他隐藏至深的秘密,已经在应山面前无处遁形。他永远不可能以那个阳光开朗的美好形象留存于应山心中了。
既然如此,他倒不如听话些,争取不要变成一个不听医嘱、无可救药的患者吧。
应山则对此感到意外。他在网上搜索过很多案例,许多抑郁症患者为了显现自己和普通人并无分别,否认自己有心理方面的病症,拒绝看心理医生,更是对“抑郁症”三个字讳莫如深。
应山以为,祝允星一开始极力向他隐瞒身患抑郁症的事实,也许正是因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因此也就做好了苦苦相劝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去看医生的提议。
不论如何,这算是件好事。
“你有相熟的医生吗?还是说我来安排就好?”应山问道。
“应哥安排吧。”祝允星意外的十分平静,“对了应哥,我还有件事情要说。”
“什么事?”
“在应哥这里打扰了这么久,实在是很抱歉。”祝允星垂眸,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我已经找到新房子了,这两天就搬过去。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应山怔愣,“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其实并不是。
如果应山知道他其实早就已经看好了新房子,只是为了和应山多相处一段时间才一直赖着不走,会怎么想呢?
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骗子吧。
祝允星摇摇头,轻笑一声,“也没有很突然吧,我总不能赖着应哥一辈子。”
应山一时语塞,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祝允星将他的沉默尽收眼底,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应山被这表情微微刺痛,总觉得还是得再说些什么,“可是允星,你现在这样,我有点不放心。”
祝允星轻声说道:“如果是因为我的病,应哥大可不必担心。它已经如影随形地跟了我两年,我不也照样过得好好的,一直撑到现在了吗?”
“那不一样。”应山脱口而出,“过去的你可能没有选择,只能一个人在一条路上昏天黑地地走到头。但是现在,最起码有我陪着你啊。”
听他如此说,祝允星终究还是露出一个浅淡而苍白的微笑来。
“应哥,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或许,你还是小看了我。”
“即使是以前,我也从来不是孤身一个人。我有亲近的朋友、敬爱的老师、照顾我的队友,还有很爱很爱我的粉丝。虽然华夜的高层并未善待过我,但是我过去的经纪人梅姐和助理小赵,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从来都不是在一条路上昏天黑地地走到头,相反,这一路上仍然有许多值得驻足的风景。或许我会变成现在这样痛苦的样子,并不是因为我获得的爱不多,而是因为我能够回馈给他们的爱太少。”
“应哥,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喜欢你,你一直都知道的。可你说你会陪着我,是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立场?如果说是朋友,其实我们之间的相处并不长久,不值得应哥你这样费心费力。还是说,你只是将施与视作习惯,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挣扎和痛苦都无法视若无睹?”
祝允星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刚刚发病过的身躯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样的负荷,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允星!”应山站起身来,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祝允星却只是摆摆手,脸色苍白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最后无力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虚弱地说道:“如果你想帮助我,就请多了解我一些吧。像这样心安理得地待在你的身边,你对我的照顾,永远都只会是出于同情的善举。可是……我不想只是被你当作一个脆弱渺小,需要被呵护的人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只剩下呢喃。
应山心急如焚,“好,你想要怎么样,我都听你的。可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允星,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祝允星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极轻的气音说道:“休息一会儿……就好……别担心……”
应山思绪混乱,又是心急又是懊恼。他看着祝允星虚弱的模样,干脆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房间走去。
晕眩之中,祝允星感到自己被人抱住。这个怀抱温暖而稳重,让人不由得心生眷恋。
以至于当他被温柔地放在床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念刚才的余温。
恍惚之间,有人将手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祝允星微微眯眼,看到那人担忧地伸回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比对,“也不烧啊……”
其实他真的很想坐起来吐槽,自己又不是什么全自动发热机,不会三天两头地发烧。
他真的只是很累了。本来昨夜就没休息好,再加上今天早上情绪一直在大幅度地波动,这就几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祝允星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睡着了。
“允星,允星?”应山试探着叫他,却没得到回应。
那漂亮的青年默然无声地躺在床上,呼吸匀称,看样子是睡过去了。一时之间,应山竟然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放心。
应山坐在床边,凝望着祝允星沉静的睡颜,一时陷入了思考。
他没想到,自己冲动之下说出的一句话,会让一向乖巧顺从的祝允星说出这么多反驳的话语。
仔细想来,他说的那句话的确太过自以为是,没有考虑祝允星的感受。
他是祝允星的什么人?凭什么认为祝允星就一定需要他的帮助?又凭什么认为祝允星是个脆弱得需要被保护的人呢?
也许祝允星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保护和拯救,他渴望的只是有一个人能够站在他身边,真正地理解他。
“如果你想帮助我,就请多了解我一些吧。”
祝允星虚弱的低叹,仍旧在应山耳边徘徊。
是啊,他自以为是地为祝允星安排好了一切,其实却从未真正走入祝允星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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