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盛阳热烈明亮,身着笔挺制服的年轻面孔们在校门口前或三三两两结伴,或独自成行,对新学期各有各的期待。
重回校园,即使已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但真到这一刻,我握在车把上的手紧了又紧,却始终没有用力将门推开。
我还是不想见到其他人,不想让坐着轮椅的自己暴露在他人的视线里,更加害怕有人会看到我一瘸一拐的样子,无论是震惊惊讶、可怜怜悯,或者是有人敢嘲笑,我通通都不愿面对。
可我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云畔庄园里。
忽然一只手覆盖在我手背上,柯予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使出劲带着我将车门推开,注视着我对我说:“别担心,有我在。”
我微微一怔,上上下下飘忽不定的心随即安定下来,不知不觉中,柯予竟成了会让我心安的存在,也给了我鼓励和勇气,我就着打开的车门下了车。
当初我在旅游大会新闻发布会上当众被绑的事轰动了全海州岛,为了找我爷爷将岛上的角角落落翻了个遍,所以对于坐着轮椅重新出现在校园里的我,同学们自然十分意外。
但还好,情况没我想的糟糕,也许是爷爷事先跟学校打好了招呼,学校作了提醒,反正至少表面上,没人对我这副模样表现出过多的关注与讨论。
新学期开学,高中阶段最后一段时间的生活紧张且忙碌。除了学业,许多人还要为出国或者接手家族事务做准备,但私立学校的氛围比普通学校到底不同,考试对这里的学生们来说,其实不算什么,成绩好坏都不会对他们的将来有任何影响。
半山环绕的校园,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杂乱,热闹的欢呼声格外明显。
操场那边围了一群人正在打篮球。
其中就有柯予的身影,这是经过我允许的,柯予个子高,运动能力强,班上男生打球总叫他,柯予一概拒绝,他要学习,还得守着我。
有一次他们再叫他时,我发话了,对柯予说:“你去吧。”
我是没办法跑跑跳跳了,但也不能真把柯予当狗一样拴在身边寸步不离,柯予有在努力的学习和照顾我,我该给他一点自由的。
而且我也有私心,我喜欢上了看柯予奔跑跳跃的姿态,就像我会悄悄看柯予在庄园里跑步练拳时的样子,他明明仍是不说话不会笑没有表情,却渐渐的浑身透出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他去打球,我就在教学楼上远远地看,有时得了分,柯予会朝我挥动手臂,我不会做出什么回应,只嘴角会忍不住提起,不过距离太远应该看不清。
中场休息,运动员下场,柯予还没回场边,有两个女生就冲他小跑了过去。一个女生递给柯予一瓶饮料,另一位女生笑嘻嘻地跟柯予说了什么。
阳光忽然刺眼,我飞快移开视线,柯予接没接那瓶饮料与我无关,那个女生对他说了什么我更是没有兴趣知道,只是太阳这么晒,篮球这么无聊,我不该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回教室看书。
我调转轮椅的方向回教室。
“他的腿不会是没了吧?说不定是假肢!”
教室里传来的话让我的轮椅紧急刹车,搭在扶手上的手一下抓紧。
这会儿外面操场正热闹,有些人去了自习室,教室里剩下的几个人,无聊的在聊天消遣,而他们议论的对象就是我。
“有可能,我都没见他的腿动过。”
“不是吧,那他不是不能站起来尿了?”
“谁知道,都是柯予陪他去上厕所,说不定得他抱起来尿。”估计他边说边做了什么动作,惹得另外几个大笑不止。
还有人添油加醋:“哈哈哈,说不定他那也受伤了,不能用了。”
说毕,笑声更加放肆。
“你哪天去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
里面的谈笑越来越过分,定在走廊上的我手攥得发白,我该冲进去给他们几耳光,让这几个蠢货不敢再在背后大放厥词,或者干脆假装没听见,再不济就赶紧离开,可我的身体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做不出任何反应。
尖利的长钉刺破我的皮肤和心脏,生生划破我的血肉和自尊,我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时却成了这些蠢货随意取笑的对象。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忍,不管柯家有多大的能量和势力,也管不了别人的口舌。
忽然一只手遮住了我耳朵。
是柯予,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他。
很奇怪,就在这个瞬间,我的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杂音,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格外明显。
我转过头,看见柯予的脸,他的额头有汗珠,气也没喘匀,刚才一定跑得很快。
然后他调转了轮椅的朝向,推我离开了那些谈笑声。
世界变得很安静。
我们经过教学楼,穿过草场,直到一片花园。
我低头看那些盛开的花,柯予顺着我的视线也注视着那一朵朵的小花。
花朵被风吹得摇晃,渺小脆弱却也倔强。
“不想听的就不要听。”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柯予却没看我,所以不会看到我没忍住偷偷掉下一滴眼泪。
还好柯予及时赶来带我离开那里,从这之后他就再也不去打篮球了。
不知不觉中,柯予成了我身边必不可少的存在,以至于我在抬眼时没看到他,便会马上找寻他的身影。
中午我们俩会在休息室休息,柯予没有午休的习惯,在我睡觉时,他还会抓紧时间做些练习或者看书。
有时候我没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会悄然半睁开眼瞄柯予。
柯予在桌上埋头看书,眉头蹙起,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我嘴角不自主地就会有点弧度。
夏日漫长,窗外日光炙热,休息室的温度有点低,睡前我只将毯子随意盖在身上,似睡非睡中感觉有点凉又懒得动。
柯予自己对温度不敏感,但偶尔抬头看我一眼,见我身体蜷缩了起来,便走过来帮我把毯子盖好了。
于是我舒服地睡熟了。
等我小憩一觉醒来,睁眼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桌子和摊开的书,柯予不在。
“柯予?”我叫他,没得到回应。
他去哪了?怎么没跟我说?我有些慌也有些气,掀开毯子便出去找他。
正午的太阳在头顶暴晒,直射的阳光几乎没形成阴影,我才深刻认识到,一旦没了影子我会这么着急。
影子就该时时刻刻和主人在一起,不该擅自行动,更不能玩消失。
居然连手机都不接?我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教室没柯予的影子,操场也没有,我又去了那天的花园。
这个时间的校园十分安静,葱郁的树木免不了夏蝉,蝉鸣聒噪,吵得我心烦。
走近花坛,还没看到柯予,我先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个口味的不喜欢吗?”
柯予在和谁说话?要不是我熟悉他的嗓音,这么温柔的语气根本听不出是他说出口的,对我都没这么说过。
有一片灌木挡着,我只能听见柯予一个人的声音,他说话的对象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脑中却莫名浮现那天在篮球场上给柯予递饮料的那个女生,一股无名火噌的一下就窜上来了。
“嘴真叼,那我下次给你换个别的口味的吧。”柯予话语间还透着些无可奈何。
竟然敢背着我和女生见面!我用力推动轮椅赶了过去。
接着画面就定格了。
柯予和一只胖猫四只眼齐刷刷地望向我。
柯予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火腿肠,递到猫嘴边,而胖猫一脸嫌弃不屑一顾。
原来柯予私会的不是女人,甚至不是人。
见我呆在原地,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柯予站起来,走向我问:“睡好了吗?怎么出来了?”
我当然不可能说是因为醒来没看见他,慌得到处找他,撇了下嘴没接话。
柯予对我莫名其妙的脾气习以为常,倒是很想把他的猫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他朝胖猫伸出手,抖抖手指,这只胖成球的猫倒是轻巧,两下就爬上了柯予手臂。
这只不知从哪来的野猫一点也不可爱,柯予却似乎很喜欢,还抱着它靠近我,示意我摸摸它。
我和这只猫气场不合,相看两厌,它将自己缩成团,耷拉着眼皮瞧我,我也看他它左右不顺眼,我不是爱心泛滥的人,不喜欢小动物,特别是被柯予宠爱的小动物。
对于我不喜欢的人和动物,我不会让她们有机会靠近柯予。
柯予的个子蹿得越来越高,五官长开了,不是多帅气惊艳的长相,却带有一种独特的质感,他的性格仍是沉默不讨喜的,可这些特质融合在一起,又让人禁不住会对他产生好奇。
不止是球场上给柯予递水的女生,还有女生给他写情书,给他发信息,这些我都知道。
之前我都没放在心上,但现在我不乐意了。
所以,后来这些女生看见柯予都会低下头绕道走,而那只胖猫,也再没在学校出现过。
从那时起,我对柯予的占有欲就逐渐走向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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