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曦立刻反应过来，丢开墨镜捂住孩子的眼睛，将人抱在怀里。用眼神制止吴雨晴即将出口的叫喊，低声开口：“别喊。”
“救、救护车？”吴雨晴小声问。
宴曦点头，“叫吧，虽然大概没用了。”
吴雨晴立刻打了急救电话，二楼突然传来喊声。
“Rainy？怎么了？”是Kevin，透过树叶的缝隙吴雨晴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脸，正变换着角度，大概也在试图看清这边的情况。
“带孩子上去。”宴曦捂着孩子的手没有放开，将他放到吴雨晴怀里，按住他想扭过来的头，遮挡住他的余光。
将声音放到最柔和：“Leo，我们玩个游戏吧。你捂住眼睛数到200，我就给你一个礼物，你最喜欢的。”
“可是我还没学到200呢……”Leo奶声奶气地说。
“雨晴姐姐会，让她带你一起数好不好？”宴曦给吴雨晴一个眼神。
“对！”吴雨晴赶紧接话，发现自己紧张到破了音，连忙轻轻喉咙，放柔声线，“走吧，跟姐姐上楼去数。”
“那妈妈……”
Leo刚开口，宴曦就打断他道：“妈妈跳舞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然后挥手示意吴雨晴快走。
Kevin出门的时候正遇上抱着孩子往店内跑的吴雨晴，只见她脸色惨白，眼眶通红，赶紧问她出了什么事。
吴雨晴用力摇摇头，没有回答，将Leo的头紧紧按在怀里，带着颤音强笑着问：“Leo数到多少了啊？”
“15、16……”
“17、18……”吴雨晴跟着他一起数下去，噔噔噔地往楼上冲。
Kevin来到树下时，宴曦正在电话里跟警方说明情况：“……对，除我之外没人靠近……好，我在这里守着……”
感觉到他靠近，宴曦伸手拦住他不让他上前，继续跟电话里说：“死者有个孩子，四岁左右，最好找个专业咨询师过来……嗯，孩子看见了。”
Kevin被宴曦拦住脚步，停在有点距离的位置。从这里能完整看到树下吊着的人，短发凌乱双目半睁半闭，口唇微张，细瘦的脖子被绳索缠绕，向斜后方歪成一个常人难以达到的角度。
一只手高举，缠在勒着脖子的绳索上，似乎曾想要拽着绳圈上端把自己拉起来。
僵硬的手指被绳索缠绕弯曲在空中，紫青肿胀。
另一只手在胸前似乎是捂着心口，但仔细看，其实是袖孔挂在了胸牌上。
“这……”Kevin不自觉上前半步。
宴曦拉住他手臂，不让他过去：“什么都别碰，警察马上到。”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吊在那里已经停止旋转的Jessica，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严肃。
“Jesus Christ！Jessica！”
身后一声惊呼，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宴曦立刻放开Kevin，转身拦住冲过来的Chef，而Kevin也反应迅速地拦住了慢一步的副厨和导演。
“这！天爷啊……”导演惊得张口结舌，“赶紧救人呐！等什么呢？”
“已经死了，救也没用了。”宴曦说。
“那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吊着吧？！”导演说着就要往上冲，Kevin再次拦下来。
“别破坏证据，等警察过来。”宴曦看过来，眼神冰冷。
“证据？什么证据？”
“凶手杀人的证据。”宴曦盯着吊在树下的Jessica，一字一句地说。
警察来得很快，而且带队的Kevin和吴雨晴都认识。
“任队长。”两人上前打招呼。
带队男子是市局刑警队的队长，任平生，四十不到的年纪，却因为常年绷着脸显得要比同龄人更老态些，身形健硕，步履稳健。
他跟二人打了个招呼，随即想起来这两人前不久他刚刚见过：“你们是，半个月前那个坠楼案的……？”
“是我们。”Kevin点头，与有些惊讶的任队长一起看向吊在那里的Jessica。
他虽然表情很快恢复平静无波，但Kevin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锐利。
短短半个月，摔死一个又吊死一个，未免太巧了一点，不怪任队长露出这种表情。
“你是报案人吗？”任队长问。
Kevin摇头。
“是我。”宴曦走上前，“最先发现尸体的也是我。”
任队长目光在他粉头发上转了一圈，点点头道：“说说情况吧。”
大概是一宿没睡的疲惫终于压过了咖啡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Kevin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他模模糊糊记得有人查看了Jessica的尸体，拍照、放下来、搜证、抬走。
记得自己跟任队长说了他被Leo的喊声吸引，下来看到尸体的情况，好像还说了上午Jessica迟到的事。
“Leo怎么样了？”他问吴雨晴。
吴雨晴脸色依然不好，听到他的问题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回答：“心理专家和宴曦陪着呢，任队长让人联系孩子爸爸了。”
Kevin摇头，心想大概是联系不上的，低声道：“Jessica是未婚妈妈。”
“啊？这……”吴雨晴惊讶，她声音里还带着颤音，忍不住裹紧了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浅褐色羊绒大衣，男款。
这是宴曦的？Kevin暗忖。
他抬头去找那抹粉色，只见对方正坐在角落的位置，Leo则缩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脖子，半张脸埋在他脖颈间，只露出小半张脸给对面的心理专家。
才认识几个小时，就这么依赖吗？Kevin惊讶。
“还是得找专门的儿童心理咨询师。”心理专家对任队长说。
任队长点头，“联系上孩子爸爸了吗？”
“李倩是未婚妈妈，孩子父亲身份没有记录。”一个警员汇报道，“今天李倩把孩子带来上班也是因为家里没有其他人能帮忙看孩子。”
“嗯，”任队长应了一声，“联系社区，再问问孩子幼儿园，看能不能协调派个孩子熟悉的老师过来。”
“好，我立刻联系。”那警员回答。
“师父，”另一个年轻警员走过来，脸上有点为难，“这几个外国厨师都不会中文，说英文口音还特别重，可能需要找专业翻译。”
Kevin刚要站起来，就听宴曦道：“我可以帮忙翻译，英语法语都可以。”
任队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宴曦看，思考了一下才跟自己徒弟说：“你负责录音，让小吴尽快联系翻译，翻译来之前就先麻烦宴先生了。”
宴曦冲吴雨晴招手，然后低头跟Leo说：“让雨晴姐姐陪你一会儿好吗？哥哥要帮警察叔叔一点小忙。”
Leo没有说话，但吴雨晴过去的时候，他却也没有抗拒，而是乖乖从宴曦怀里出来，靠进吴雨晴手臂里。
Kevin看着宴曦跟任队长离开，觉得他今天很奇怪，从他过来探班开始就很奇怪，照顾孩子，还主动帮警方做翻译。
总觉得他特别积极地想参与到案件里。
Kevin看着抱着Leo不停说话安抚的吴雨晴，也许她想得没错，宴曦确实跟万超的事有关，而今天这件事，他这么主动参与进来，也未必没有问题。
他一会儿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的，不放过任何细节。
一会儿又想到万超那天的事，脑子里不停猜测着宴曦为什么想掺合进来，他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一会儿又开始忧心项目接下来要怎么办，杂七杂八的。
中间还给李总打了个电话，告知现在发生的事。
“为什么先报警？”李学颖高声质问，“为什么不先告诉我让我来处理？！”
“报警的是宴曦，我想拦也拦不住啊。”Kevin把电话拿远一点，揉了揉耳朵说，“而且，那个情况……”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
“别说了，带队的警官是谁？”李学颖打断他，语气很不耐烦地问。
“还是任队长。”Kevin小声说。
“行了，我知道了。你跟吴雨晴说话注意点。有些事没必要让人知道。”李学颖意味深长地嘱咐一句。
Kevin心里忍不住暗嗤，自己能说什么？
他也希望项目能继续进行下去啊，可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警察介入是必然的，他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故意隐藏证据吧，那要让人发现了，保不住的就不只是工位了好吗？
他暂时还没有去吃牢饭的打算。
Kevin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却还是答应着：“明白。”挂电话前，对面的李学颖骂骂咧咧的，估计在烦心怎么才能尽量降低这件事的负面影响。
“应该还会有后续调查。”导演走到Kevin身边，递了支烟给他。
Kevin接过来，却没有点燃，捏在手里轻轻转着烟嘴，低声问：“素材过了吗？”
导演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回还能想起素材的事，随即道：“过完了，全的，不用补拍。”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了……”Kevin喃喃道。
“出了这种事，后面还能不能继续真不知道。”导演嘀咕着，“有什么想不开，自杀。”
“你觉得像自杀？”Kevin问。
“不是吗？”导演眼神飘过那棵树，“不是说是自己跳下来把自己脖子勒断了？”
“你怎么知道？”Kevin惊讶，最先看到的人明明是宴曦啊，吴雨晴说的？
“问Rainy的时候我听到了啊。”导演，皱了皱脸，“你说她怎么想的啊？在这么多人面前把自己吊死？沉冤待雪啊？”
说着他用胳膊肘撞了下Kevin，“看那边。”
Kevin看过去，就见主厨Chef和副厨都是满脸阴云，一个在宴曦的翻译下还在回答任队长的问题，另一个则在看着大树那边愣神。
不一会儿，任队长那边接了个电话，他皱着眉，似乎电话那边的人让他很不高兴，但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闷闷应了几声。
挂断之后，他先去找初步尸检的法医问了些什么，又来到宴曦身边，问：“他们说，你当时阻止他们把人放下来？”
“对。”宴曦回答。
“看到人上吊的第一时间为什么不救人？”任队长继续问。
宴曦看着他，眼神平静：“因为当时人就已经死了，放下来也救不了，只会破坏证据。”
“你怎么确定人已经死了？”任队长追问。
“看脸色就知道。”
任队长再次上下打量了宴曦一遍，疑惑：“你是学医的？”
“我不是。”宴曦说，“但我知道死人脸色什么样。”
任队长没再问什么，嘱咐在场所有人最近不要离开本市，手机保持开机，可能需要他们配合后续的调查。
“任队长……”吴雨晴犹豫地开口，“Jessica是……是自杀吗？”
任队长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直说：“要等进一步检验结果出来才知道。”
所有人留下联系方式，又听了嘱托之后大多各自离去。
女保镖带着个很大的玩具盒回来了，没有进院子，而是等在外头，直接交到宴曦手上。
他来到Leo身边，将礼物递给他：“礼物。”
Leo没有伸手，窝在吴雨晴怀里，抬头看着宴曦问：“我可不可以不要礼物，要妈妈？”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全都安静了，“妈妈……妈妈现在不太方便……”吴雨晴不知该怎么办，看向宴曦。
宴曦蹲下来，把礼物拆开，那是一只毛茸茸的熊猫，他把熊猫放在Leo怀里，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Leo抱着熊猫哭起来，声音很小。
Kevin听着那哭声，突然想到了宴曦在万超墓前的样子，当时他的表情跟现在很像。
宴曦到任队长身边说了两句话，才带着两个保镖离开，走之前还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眼神挺复杂的。
他没空多想晏曦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在李总夺命连环call的催促下匆匆赶回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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