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门，李学颖就站在她办公室门口手指隔空用力点着Kevin示意他进去。
她脸色特别差，就着保温杯里的枸杞水吞了两粒止疼药，按着额角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晚宴时间要提前。”
“啊？”Kevin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瞬间有些怔愣。
李学颖看他一眼，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气无力地补充：“最后一次拍摄也要提前，都在黑天鹅酒店，你统一跟那边联系一下，越快越好。我让Windy过去帮你。”
“可Jessica……”Kevin刚开口就被李总抬手阻止。
“这你不用管，已经处理好了。尽快安排最后一家的拍摄。”放在桌上手机震动起来，她摆摆手，示意Kevin出去。
Kevin关上办公室门，走回自己工位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原本以为这次Jessica的事一出，项目就算不搁浅也至少会被叫停一段时间，没想到居然还提前了。
处理好了……
李学颖提起这件事的态度跟之前万超的事相差无几，显然处理方式也大差不差。
他心里冷哼，真是为了项目什么都能牺牲啊，人命都不顾了。
但这念头也不过一瞬间的事，转而就觉得有点为难起来。
晚宴提前，很多计划都要改动，时间上很匆忙。
但这也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夜长梦多，拖得久了也许别说晚宴了，可能最后一次拍摄都要被取消，那就麻烦了。
“也好。”
“什么也好？”
温迪的声音突然响起，Kevin这才发现她正站在身后，眼神中带着点探究。
“没什么。”他回答。
应该是看出来他不想说，温迪笑了下没再追问，转而说起了晚宴的事：“李总说晚宴时间提前了，人手有限，让我尽量配合你。”
Kevin环顾四周，还没开口问，就听温迪已经开口说：“别找了，大小姐今天请假。”
“请假？”Kevin惊讶。
“嗯。”温迪撇撇嘴，“说吧，需要我怎么帮忙？”
确实有很多事需要温迪帮忙，比如跟晚宴场地、布景、音响，甚至所有参与晚宴的餐厅和人员重新核对时间和准备工作。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Kevin却不能找温迪帮忙。
那就是晏曦。
晚宴时间提前也就意味着一切准备工作的预留时间都被缩短，其他的他们作为甲方协商时困难不大，但晏曦那大少爷可就不一定了。
虽说已经签了合同，晏曦不能随便甩手不干，但如果人家认赔偿也要违约呢？
他又不是没干过？
先前因为万超的事他就已经很反感参与项目了，这次Jessica虽说不是他朋友，但李总的处理方式……
Kevin突然想起晏曦那个眼神，他突然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了。
他猜到这件事会再次被压下去。
唉……麻烦了。
Kevin在肚子里盘算了好几种说辞，脑子里一边排演等会儿怎么从各个角度攻破晏曦防线，一边拨通电话。
可才响一声就被挂断了。
再打就是忙音，不在服务区，忙音。
他被晏曦拉黑了。
好不容易稍稍缓和的关系，一朝回到解放前。
应该早点生虾拌饭带到晏曦面前的，至少这会儿还能知道该找谁。
Kevin一直拖着这事儿是想把晏曦的心拴在项目上久一点，担心他一旦有了自己的吉他手就过河拆桥又把项目扔一边了。
现在可好，再用这个理由找晏曦怕是也没用了。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得能找到人啊！
Kevin起身走向露台，听到身后温迪恨铁不成钢的冷哼。
他当没听到，推门走出去。
时近傍晚，露台上早没了阳光，风夹着湿气吹得人愁思翻涌。
思考着他现在仅剩的一个选项——吴雨晴。
她今天请假？
想起早些时候发生的事，请假也很正常，受了惊吓。
她这假要请多久？明天会来上班吗？
如果她一口气休一周，他可等不起，项目更等不起。
Kevin在露台上来回踱步，犹豫着要不要联系吴雨晴。
她现在跟晏曦之间的关系，还有她态度的微妙变化都让他有些把握不准她会不会帮忙。
原地转了好几圈，他终于还是摸出手机，苦着脸打电话。
那副为难的样子落在温迪眼里，忍不住切一声。
手中一边在好几个微信窗口里快速发着消息，一边又分神注意着露台外的情况。
不一会儿，见Kevin突然露出笑容，温迪心里发酸，嘲讽地笑笑：“出息。”
也不知是在说外头那人，还是自己。
等人带着一身潮湿凉意回来，温迪已经恢复了一贯的表情，看着他头发上的水珠，状若无事地问：“下雨了？”
“嗯，我有点事先走，”Kevin没坐下，直接抓起外套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不打卡了。”
“嗯。”温迪眼睛定在面前电脑屏幕上，余光却跟着他的背影直到走出公司大门。
“唉……”她低声嘀咕，“不长记性。”
“温迪，”李学颖打开办公室门，“进来一下。”
李学颖示意她关上门，等她坐稳了才开口：“有点事我要交代你。”
“您说。”
“你的能力我是最清楚的，车展那边暂时交给Jason。”
“但这项目一直是我……”
“你先听我说。”李学颖抬手打断她，“不是就让你完全不管了。但Rossini这边更需要你。”
“Kevin做得挺好的。”温迪皱眉，说了句公道话。
“他是不错，但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一个人能应对的。”李学颖点头，“而且，他有时候太容易受Rainy影响。”
这个名字一出，办公室里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李学颖喝口水润喉，淡淡道：“她的来头我不说你也大概清楚，项目好不好的都有退路。但我们不一样。”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我们得抓住每个机会，也不能放任任何危险发生。”
危险？温迪不解。
这项目现在确实情况不乐观，但怎么就危险了？
“我也不怕跟你交个底。”李学颖苦笑，“这项目要是砸了，Kevin必然要走人的，我也跑不了。”
一听这话，温迪意识到什么，立即皱眉。
李学颖知道她懂了，点点头：“我要是走了，这摊子谁来接你能猜到吧。”
温迪眉头拧在一起，脸上浮现厌恶之色。
“所以，”李学颖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是出于哪方面考虑，咱们都必须让这个项目继续下去。”
“我懂。”温迪郑重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离开办公室前，李学颖嘱咐她：“看着点Kevin，别让他被人一哄就做了不该做的。”
“放心吧。”
被两个女强人担心的Kevin此时正顶着大雨站在社区托育中心门口，无视自己被伞边滴落的雨水打湿的肩膀，静静看着里头。
这是Jessica家附近的托育中心，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也不知道晏曦使了什么钞能力，居然让人允许他们继续留在这里。
听吴雨晴话中的意思，可能还要过夜。
晏曦盘着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书柜，怀里抱着Jessica的孩子，他们对面吴雨晴斜倚在一个大熊玩偶上，声情并茂地念着故事书。
小孩随着她的讲述时不时露出笑容，手舞足蹈，甚至在晏曦腿上踩来踩去的。
可不管他怎么闹，晏曦都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只是微笑听着，伸着手臂护着孩子避免摔倒。
真是好一幅宛如幸福一家三口的和谐画面。
室内通亮的灯光照射出来，刺痛了Kevin的眼睛，他闭上眼捏住鼻根按摩着，缓解酸痛，收伞进门。
动画歌曲伴随着推门声响起，欢快地唱着各种小动物，吸引了室内几人的注意。
“Kevin？”吴雨晴惊讶，“你怎么会来这里？”
刚刚二人通电话时他问自己请假原因，她说在陪Jessica的小孩做心理疏导，没想到他居然会直接过来。
看到外头的大雨和他淋湿的肩膀，吴雨晴心中一动，他，是特意过来找自己的？
这么想着她起身迎上去，又从包里翻出手帕给他擦肩膀。
“没事……”Kevin从进门开始注意力就在低着头的晏曦身上，没注意到吴雨晴过来，这会儿再闪躲就有点刻意了，只得接过手帕自己擦着。
一抬眼正对上晏曦比夜雨还凉的视线，捏着手帕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晏先生。”Kevin打招呼，带着不明显的颤音，可能是冷的，他想。
晏曦一声不吭，目光毫无波动地扫过又收回，重新落在怀中的孩子身上。
“Leo，你该睡觉了。”他手托着Leo的背轻轻拍了两下，声音是与刚刚看Kevin的眼神完全不同的暖柔。
“可是，故事还没讲完呢～”Leo两只小手抱住晏曦脖子，小脑袋埋进他肩膀上，软软的头发蹭着脖颈。
晏曦立即躲了一下，应该是怕痒，苦恼地皱起眉，再次转过头来，目光却直接掠过Kevin只看向吴雨晴，就好像她身边空无一物似的。
“雨晴？”他笑着开口求助。
雨晴？
Kevin眼皮一跳，这就已经只叫名字了？
吴雨晴立刻应一声，对Kevin说了句：“你先换鞋。”然后就踢踢踏踏小跑着回去了。
Kevin这才注意到她是踩着双拖鞋，走到地垫旁边又踢掉拖鞋才走上去。
在小刺猬的故事里，Kevin也加入了这个小故事会。
他坐在晏曦和吴雨晴中间，而从刚才就当他不存在的人现在依然一个眼神都欠奉。
Kevin心里装着好多事，跟被杂技演员抛到空中的小球一样，忽上忽下又多又乱，搅得他心情难以平静。
他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事，眼睛就开始愣神，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从晏曦粉色的头毛开始一路向下，路过他白皙的脖子、挺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肢，最终落在一双带着鬼脸的袜子上。
Kevin瞳孔渐渐聚焦，这才认清那袜子上不是鬼脸，而是蝙蝠侠。
他看得太认真，连故事?停了都没留意，直到旁边响起冷冷的疑问。
“看什么？”
“啊？”Kevin抬头，晏曦正半合着眼看着他。
他眼型圆，这样半合着显得眼睑狭长平直，很有威慑力，但也容易让人觉得他在瞧不起人。
可也不知是卡通袜子的关系，还是他怀里Leo柔化了他的气场，这么看着却没有之前那么傲慢惹人讨厌。
一直盘亘在心里的烦躁莫名散去不少，Kevin笑笑：“袜子不错，挺可爱的。”
“我的也可爱！”一只红色的小脚丫抬起来，钢铁侠的脸映入眼帘。
Leo腿抬得太快没站稳，一个仰倒跌进晏曦怀里，干脆两只小脚丫都抬起来，让Kevin看他的袜子。
Kevin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旁边吴雨晴立刻小声提醒：“快说可爱。”
“嗯，你的也可爱。”Kevin连连点头。
Leo又指着吴雨晴的袜子说：“还有雨晴姐姐的，也可爱。”
Kevin一低头，就见绿呼呼一只浩克冲自己龇牙咧嘴。
“呃，可爱，也可爱。”他有点词穷，只能顺着Leo一直说可爱。
Leo高兴了，从晏曦怀里出来，没站稳扑在垫子上。
三个大人哎呦一声刚要去扶，他已经跐溜一下四肢并用趴到旁边一个玩具箱边。
哗啦啦翻出另外一双袜子，然后噔噔噔地跑回来，举到Kevin眼前。
大方道：“这双给你！”
花花绿绿的袜子几乎贴着Kevin鼻尖，近得看不清图案，他梗着脖子后仰差点看成对眼才认出来那上面是谁。
神奇女侠。
红色抹胸蓝色短裙，卡通版虽然剔除了性感，但线条依然妖娆。
必须接受吗？
Kevin偷眼去看吴雨晴，只见她冲自己鼓励地笑笑，肯定地点头。
他又去看晏曦，只见对方目光里全是压迫，大有他敢拒绝就让他好看的意思。
“谢谢Leo……”Kevin两手轻轻握住小朋友细瘦的胳膊，决定还是为自己再争取一下，“这个太可爱了应该留给可爱的女孩子，还有别的图案吗？”
“可雨晴姐姐喜欢浩克。”Leo看着神奇女侠小脸皱着显然很困惑，但还是返回去换了另一双给Kevin。
“只有这个了。”他这次直接把袜子放到Kevin手里，然后又坐回晏曦怀中。
Kevin低头，对上小丑桀桀怪笑的脸。
小丑就小丑吧。
Kevin把袜子套上，四双彩色的脚丫凑在一起，吴雨晴继续讲着小刺猬找朋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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