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音乐家
“我求爷爷告奶奶请这个请那个，腆着老脸跟人借场地蹭花墙，又转着圈搭了不知多少人情进去，一组人不吃不睡的好不容易把告别仪式办起来了，人请来了，就差临门一脚……”
饶是李学颖平日多冷静，这会儿也被气得声音都带了颤音，说到急处甚至没控制住破了音：“……结果呢？话还没说上两句，直接把人给我干医院去了！！”她身体前倾，一手向后指着窗外那一片cbd的楼群，“人医院说了，非病人同意不允许探视，更不告诉病房在哪，人影都摸不着！”
“你跟我说现在怎么办？啊？”她咚咚咚敲着桌子，声音越来越高，震得办公室的玻璃门都跟着颤动，“地上有钱啊？盯着地看？看我！问你怎么办！”
吴雨晴垂着头，细长的脖颈弯出颓然的弧度，在磨砂玻璃上留下一个瘦弱的剪映，像一只垂死的天鹅。
“不说话是吧？行！”李学颖哼一声，声音冷到玻璃都到冻碎了，“项目飞就飞了，麻烦你也拍拍翅膀一起飞。不管你是哪位菩萨座下的仙女下凡啊，我这儿庙小，接不住！”
说到最后手指几乎要穿透吴雨晴单薄的身体，戳碎办公室玻璃。
Kevin深吸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干嘛去？”温迪拉住他，“李总在气头上呢！”
“项目的事找李总问个章程。”Kevin轻轻笑了一下。
温迪不信，拽一把他手臂，眼睛在磨砂玻璃的影子上打了个转又落在Kevin脸上：“大小姐最多从哪来的回哪去，你有别的去处吗？舔狗可没有好下场，回头人财两空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真就是项目的事儿。”Kevin略过温迪不解的瞪视，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李总。”
“干嘛？”李学颖吼。
“美食指南那个项目，有点事想问问您的意思。”
“项目都要没了还能有什么事？”李学颖嘲讽道“进来！”口气冲得像吃了二十斤炸药，每个音节都滋啦啦冒着火花。
Kevin刚进门李学颖也不废话，直接点明了他的来意：“这会儿过来，求情啊？”
一句话被噎在嗓子里，Kevin脸被憋得扭曲了一下，立刻扯出笑容：“这不是刚接手项目有些地方要需要您指示吗？”
“我能有什么指示？我费劲巴力的光让她玩天女散花了！”白眼像飞刀，咻咻擦着Kevin的脸扎在吴雨晴脑门上。
Kevin刚要开口，李学颖语气凉凉地提醒：“Kevin，美食指南已经是你的项目了，有些事你自己把握。”她说着，目光在低头不语的吴雨晴身上停了一会儿。
继续说道：“你想求情还是英雄救美什么的我无所谓。我就一个要求，一周之内让宴曦重回项目，否则，甲方换活动公司，这项目丢了你俩也都不用干了。”
李学颖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可就像休眠的火山，看着平静沉稳，却蕴含着随时可能重新爆发的戾气。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片刻之后，李学颖再次开口问：“你想说什么？”
“那个……”Kevin咽了下口水：“万师傅……”
他还没说完，就被李学颖抬手阻止：“打住。你知道为把这事压下来我求爷爷告奶奶搭了多少人情进去吗？”
看她那副提都别提的架势，Kevin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想了想之后，问道：“那……跟宴先生的合同？”
“有合同用得着废这功夫啊？还合同！”李学颖火又要起来了。
Kevin没想到宴曦之前参与项目居然是完全不受合同约束的，难怪……
李学颖发现他走神，眉毛一竖，问道：“还想问什么？”
“呃，没了。”
“没了就出去！在这干瞪眼干什么？”
“宴曦，是艺名还是本名？”电梯里，Kevin小声问，将果篮换到另一只手上，对要帮忙的吴雨晴摇头说不用。
“应该是艺名吧，”吴雨晴怀里捧着个颇有设计感的花束，猜测道，“这名字听着有点……”
Kevin无声地说了装b两个字，吴雨晴看懂了，二人同时低笑起来。
“他是怎么加入项目的？为什么没签合同？”Kevin继续问，这个项目的资料和人员他全都了解，只对这个音乐制作人的来历不太清楚。
只知道是甲方爸爸要求一定要用的，当初Sunny就是打包票能找来宴曦才在比稿时压对手一头。
“这个我也不清楚，Sunny自己亲自联系的，跟谁也没说。”吴雨晴摇头。
Kevin也没指望她能比自己知道得多，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只听说他跟万主厨关系不错。”吴雨晴继续说。
“嗯，不然也不会去告别仪式了。”Kevin点头，估计李总也是打听到了二人关系不错，才用这个方法把人引……呃请出来的。
由于口罩墨镜遮得严实，Kevin到现在也不知那位宴大制作人到底长什么样，只记得一头扎眼的粉色短发，和那高挑匀称的身形。
还有傲慢的态度。Kevin心里哼一声，对于一会儿的会面已经升起了点厌烦情绪。
电梯门打开，一名工作人员已经等在门口，看到二人后直接说：“江先生和吴女士，请跟我来。”
走到病房门口，那人对吴雨晴说：“花给我吧，宴先生花粉过敏，不能接触鲜花。”
“啊，这不是真花。”吴雨晴立刻解释，语气有点着急，“我知道宴先生过敏，这是假花，黏土捏的，没有花粉！你看。”
她把花束凑到那人面前。
那人上身略微后仰，礼貌地笑了一下，没再要求她把花留在门外而是直接打开门：“宴先生，人来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花是假的，没有花粉。”
病房里除了顶着粉色脑袋戴着耳麦的人，还有另一个男人，梳着利落的寸头，身材健硕高大，一身便于活动的运动服套在他身上，显得特别有型。
粉色脑袋还没动，那人率先快速上下打量起两人，像扫描仪一样，短短两秒Kevin却觉得自己后背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那人很快收回了目光，对宴曦道：“你们聊，我就在外头，有事叫我。”
病房门再次关上，宴曦也转过身，面对着两人。
Kevin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人是锋利或者艳丽型的长相，总之是很有压迫感那种。
可出乎意料的，宴曦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圆润。
不是说宴曦长得胖，相反的，他身材纤长，此时穿着病号服甚至显得有点瘦弱。只是他眼睛圆圆的，鼻头肉肉的，嘴巴不笑的时候也略微嘟着，两颊甚至还带着点婴儿肥。
整个面孔给人的感觉就是圆嘟嘟的。
这人真的28岁了吗？Kevin心下惊讶。
吴雨晴也一样，两人惊讶得都忘了第一时间打招呼。
“呃……”Kevin率先回神，立刻道，“宴先生您好，我们是TVE策划部的，我姓江，您叫我Kevin就行，这是我同事Rainy。”
吴雨晴也反应过来，上前递上花束：“宴先生，昨天下午的事实在抱歉，对于我们工作疏忽让您进医院都是我的失职，像您郑重道歉！”
说着她立刻半鞠躬表示歉意，态度相当诚恳。
宴曦没有立即接过花束，从他们进门到现在他连耳麦都没摘下来，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Kevin总觉得他在审视他们，眼神跟那张脸完全不符，像是给洋娃娃装上了一对将军的眼珠。
好一会儿，就在他以为晏曦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时。
对方轻呼出一口气，说道：“嗯，算了。”
然后问吴雨晴：“不是Sunny吗？”
“啊？”吴雨晴惊讶抬头。
宴曦手指了指他自己胸口，那里除了病号服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之外什么都没有，吴雨晴赶紧收回视线，却听对方说：“工牌。”
“呃……”吴雨晴恍然，才想起，仪式那天她工牌上写的是Sunny。
见吴雨晴有点尴尬，Kevin知道让她自己解释这个问题比较扎心，上前替她开口：“公司已经有一位Sunny了，一开始经常叫混，后来雨晴就改叫了Rainy。”
“哦。”宴曦点点头，捏着花瓣似乎在好奇是怎么做出来的，“雨晴这个名字就很好听啊。”
从进门开始他就只说了几个字，一副不喜欢交流的傲慢样儿，这会儿却突然说了个长句。
是真的觉得名字好听？Kevin忍不住多想。
“谢谢！”吴雨晴听他夸自己名字好听，回头对Kevin挑了挑眉，觉得有希望。
Kevin接收到眼神，笑意加深，知道今天已经有了个好的开始。
宴曦注意到他俩的眉眼官司，笑意淡下去，问：“还有别的事吗？”
见他主动提起，吴雨晴和Kevin心里都是一松。
“是这样的，宴先生，”Kevin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下早就准备好的措辞，“关于每位厨师的专属配乐和晚宴当日的音乐，想跟您商量一下。”
见宴曦脸色变化，Kevin立刻补充：“不是催您啊，我们都知道创作有自己的节奏，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地方，比如安排参观下餐厅，品尝下菜品或者跟主厨们面对面聊聊之类的，也许会有一些灵感碰撞？”
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要问对方要不要继续参与项目，万一人家直接说不干了那事情就说死了。
莫不如直接问工作内容，也许就顺着聊下去了呢？
“哦。”宴曦把花束放到旁边桌子上，眼睑半垂，脸上带出明显的不悦之色。
Kevin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下一刻宴曦直接拒绝道：“不做了。”
“这，好好的怎么就……？”吴雨晴惊慌。
“好好的？”宴曦冷笑，“人都死了。”
“万主厨的去世是个不幸的意外，我们都很难过。”Kevin说，“但是这个活动是每年都要举办的，并不会因为一个人……”
“您之前发的那首初稿客户很喜欢，说只要是您写的不需要修改直接就用。”吴雨晴焦急打断，暗暗冲他摇头，继续道，“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这么突然退出不是太可惜了吗？”她试图站在创作者的角度来劝说对方。
“是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有什么事是我们可以做的……”
宴曦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有点不耐烦道：“我不想写了。”
一听他这么说，吴雨晴更急了，而Kevin也来了脾气：“宴先生，这个项目上上下下涉及到很多人的工作，您一句不干了整个项目就要停摆，是不是有点太任性，不顾别人了？”
“所以呢？”被说任性的宴曦不怒反笑，抬起下巴道，特别给面子地说了好长一句话：“干不干是我的自由。这么大的项目只因为一个人不干就停摆，难道不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Kevin被他气得直咬牙，可却一时想不到要如何反驳，而宴曦也没有准备给他这个时间。直接让人把他们请出去了。
两名没见过的保全将他们直接连推带拉地送出了医院大门。
“到底是谁要求非得用他的音乐不可的？！”Kevin忍不住抱怨，甲方脑子是进了水了还是被门挤了？
人家来探病也不说声谢谢，人家说话他一直戴着个破耳机，一点礼貌都不懂，装什么音乐家？
他就不信了，少了这么个“大音乐家”一年一度的美食指南活动还能不搞了？！地球还不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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