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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遇晨光

清晨刺耳的起床铃划破了宿舍楼的宁静,林若一和室友们在一片忙乱中洗漱收拾,匆匆赶往教室。早自习的书声琅琅尚未散去,第一节课的预备铃便已敲响。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位看起来极为年轻的老师走进了高一(1)班的教室。她长相甜美,眉眼弯弯,浑身洋溢着刚走出大学校园的朝气,将教案放在讲台上,便笑眯眯地开口:“同学们好呀!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吴,是你们未来的语文老师,大家以后可以叫我吴老师,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欢迎随时来办公室找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新鲜的面孔,笑容里添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狡黠:“今天呢,是开学第一课,按照国际惯例,我们来一场紧张又刺激的——自我介~绍~”

台下顿时哀嚎四起。

“老师不要啊!太尴尬了!”

“自我介绍?有趣有趣,我开学的人设是高冷霸总,自我介绍也必须高冷!”

“达咩达咩!社恐人士申请跳过!”

吴老师听着下面的抗议,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可以哦~老师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这叫什么?这叫‘我曾经淋过雨,所以今天也要撕掉你们的伞’!”

在一片“哀鸿遍野”中,自我介绍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由于坐在靠窗第一排的“风水宝地”,林若一成了第一个上台的“倒霉蛋”。她站起身,走到讲台中央,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我叫林若一。请多多关照。”短短几个字,她便微微颔首,快步走回了座位,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有些漫长。听着同学们或幽默、或紧张、或自信满满的自我介绍,林若一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昨夜的噩梦和后续与向想学姐在阳台的短暂交谈,严重透支了她本就稀薄的睡眠。窗外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她的意识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下沉沦,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坠入梦乡的边缘,教室门口忽然传来几下清晰的敲门声,随即是班主任熟悉的声音:“吴老师,打扰一下。”

林若一被这近在咫尺的动静惊醒,猛地抬起头,睡意朦胧的双眼还带着几分迷茫,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班主任身边,站着一位女生。

那一刻,仿佛有一束柔和的光悄然落在了那个女孩身上。她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衫和蓝色百褶裙,身姿挺拔而优雅。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般披在肩后,衬得肌肤白皙胜雪。她的五官精致清秀,眉眼温柔,仿佛蕴含着江南水般的宁静诗意。仅仅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出一种温暖而明亮的气息。

然而,当林若一的视线与那女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瞬间——

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的刺痛猛地凿穿了她的太阳穴!

那不仅仅是对于极致容貌的惊艳,更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眼前这双清澈温柔的眸子,竟与她无数次从绝望梦魇中挣扎醒来时,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模糊而温暖的光亮离奇地重合了!熟悉到令人心悸,又陌生得让她恐慌。

“呃……”林若一发出一声极轻的痛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疯狂搅动,要将她的记忆连同意识一起撕裂。她再也支撑不住,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无力地向前倾去,重重地趴倒在冰凉的课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引起了注意。

“同学!你怎么了?”站在门口的班主任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常,快步走到她身边,语气急切而担忧,“是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林若一想开口,却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剧烈的痛楚中微微喘息。

一阵短暂的慌乱后,她被老师和同学小心地搀扶起来,架着送往医务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耳边嗡嗡作响,视野模糊不清。

就在这意识模糊、头痛欲裂的昏沉间,那些曾经只在噩梦中闪现、始终无法抓住的碎片化记忆,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奔涌、碰撞、拼凑。

她是林若一。却又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林若一。

她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独自一人的、绝望的烛光晚餐之后,死在了安眠药带来的永眠之中。

而这里…这个有着鲜活的小宇、嘴硬心软的张玉华、崭新校园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美梦或幻觉!

这里是她亲手书写、最终用以告别世界的封笔之作——《有人爱我》的世界!

那个站在门口,拥有着温暖目光的女生…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刷着意识的堤岸,却在退去时留下了清晰的烙印。林若一终于想起来了——苏光晞。那是她现实中唯一的一束光,是冰冷岁月里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柔月光,是她暗恋经年却从未敢靠近的温暖存在。

正是因为现实生活中有了苏光晞这道光的存在,当她执笔开始书写苦闷时,才总是不由自主地、虔诚地将这道光写入故事。她写不出彻头彻尾的绝望,因为她不忍心、更不舍得让自己笔下的世界彻底玷污或失去这道光的温暖。苏光晞就该永远那样温柔、坚定、美好,值得世界上一切最圆满的结局。

于是,阴差阳错地,她笔下那些原本用于排遣孤寂的故事,因为注入了这道“苏光晞”般的光芒,竟一个个都走向了甜蜜的结局,最终让她成为了读者口中那个“最会酿糖”的作家。

原来…一切的根源,竟在此处。

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在被扶进医务室病床的瞬间,林若一在极致的虚弱与清醒的认知中,捕捉到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印证她如此猜想的细节。

不仅仅是那份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现实世界里的苏光晞,根本不可能以延后报道的身份出现在高一(1)班的门口。

记忆的碎片虽然模糊,但这一点她绝不会记错——现实中的苏光晞,和这个班里的同学一样,是本校初中部毫无悬念直升上来的佼佼者。她应该穿着和大家别无二致的校服,从容地、早早地坐在教室里,沐浴着众人熟悉或倾慕的目光,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被班主任领着,以一种略带疏离的“新来者”姿态出现。

更重要的是,林若一意识到,现实中的苏光晞,虽然也如月光般温柔,是校园里人人皆知、自带光芒的存在,但她与自己,仅仅是知道彼此名字的同班同学罢了。她们的人生轨迹如同平行线,从未有过真正的交集。那个真实的、遥远的苏光晞,绝不可能……也从未曾有过……像方才那样,近在咫尺地、清晰地、甚至带着些许探寻意味地与自己对视。

唯有在她自己书写的故事里——在那本《有人爱我》的书中,林若一悄悄地、自私地改写了苏光晞的轨迹。她设定苏光晞是比她高一届的学姐,因故休学了一年,所以才在“今年”与她成为了“同级”,才有了可能产生交集的契机。她甚至胆怯地、隐晦地期待着,在虚构的世界里,那束光或许能偶尔……照亮一下她笔下的自己。

这才是关键! 这不是记忆错乱,这不是梦境!

这是剧情!是她亲手写下的,属于《有人爱我》这个世界的既定剧情!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林若一躺在医务室冰冷的病床上,睁大眼睛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一种混合着恐惧、荒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彻底淹没了她。

她真的……进入了自己书写的故事里。

而此刻,一个更深的、带着血淋淋温柔的真相,缓缓浮现在她心头。

这本《有人爱我》,通篇写的,完完全全就是她真实的人生。那些灰暗的童年、破碎的家庭、沉重的负罪感、无人理解的孤独、以及最终走向毁灭的结局……字字句句,皆是她的自传,是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也是最残酷的告白。

唯独一处。唯独篡改了那一处。

就是方才与苏光晞那短暂的对视。

这是她在构建这个必将崩塌的世界时,唯一无法狠心照搬现实的私心,是她给予书中这个“林若一”最后、也是唯一的怜悯。她不忍心让笔下的自己,连那束月光的一瞥都未曾得到过。于是她偷偷地、笨拙地,在故事的缝隙里,塞进了这微不足道的一秒——让那束可望不可即的光,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林若一”的身上。

哪怕她知道,在这之后,书中的轨迹便会迅速回归“正轨”。苏光晞会如同现实中那样,走向她光芒万丈、与自己再无交集的未来;而“林若一”,则会沿着她既定的、灰暗的路径,一步步走向消失的终点。

这偷来的一瞬,已是她能给予的全部温柔。

意识在药效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终于缓缓沉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那片虚无中渐渐苏醒。

第一个念头,不是庆幸,而是无尽的悲凉。

果然啊…这或许就是对自己最终选择放弃生命的惩罚吧。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要被投入这亲手打造的囚笼,将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一丝不苟地、重新再经历一遍。

心口像是被冰冷的潮水漫过,窒息般的绝望几乎将她吞没。

可是……

脑海中倏地闪过那双清澈专注、带着些许探寻意味的温柔眼眸。

能亲自经历那一眼,真真切切地接住那束光短暂的垂落……似乎,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却奇异地点亮了她心底一丝卑微的暖意。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珍贵的一瞥,当作是重温所有痛苦的筹码吧。她用那一眼,买下了再次经历这一切的门票。反正最坏的结局她已经体验过了,再来一遍,又能怎么样呢?

她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将抽离的灵魂塞回这具年轻的躯壳。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反复默念着,像是在念一句护身的咒语。就当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再看一次“林若一”的故事好了。只是看着,不再投入,不再期待,就不会再受伤了。

她紧紧攥着这个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试图用它来抵御那即将席卷而来的、名为“过往”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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