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流水,佳期至清。
萧允宁寻了棵枝桠粗壮的老槐树,坐在横生的枝干上,双腿晃晃悠悠地垂着,怀里捧着本泛黄的医术,看得格外专注 —— 偶尔有微风拂过,吹得书页轻轻翻动,也吹得他衣角微微扬起。
“小宁儿 ——”
一声清亮的呼喊突然从林间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萧允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怀里的医术差点滑落,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地往树枝外倾了倾。他心下一慌,连忙扔掉书卷,双手死死抱住身旁的树干,双腿也紧紧缠了上去,整个人像只挂在树上的树袋熊,模样又慌张又滑稽。
“哈哈哈哈……” 骑在一头黑驴上的萝芙见了这副场景,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抓着驴缰绳,一手捂着肚子,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腰肢弯得直不起来。
林栖水正在厨房忙活,准备给萧允宁做长寿面。听到外面的动静,他连忙快步走了出来。刚到院门口,便看见萧允宁挂在槐树上、死死抱树的模样。
他眼底瞬间漾起笑意,却又怕萧允宁真的摔下来,连忙快步走过去,轻轻托住萧允宁的腰,语气带着几分忍俊不禁:“师兄,别怕,我抱你下来。”
说着,林栖水手臂微微用力,小心翼翼地将萧允宁从树枝上抱了下来。萧允宁双脚落地的瞬间,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待缓过神来,看着还在笑的萝芙,顿时有些恼怒:“不许笑啦!是你突然这么大声叫我,害我差点掉下来,你还笑?再说了,我那是反应快,不然早就摔了!”
萝芙好不容易忍住笑,指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眼底却还闪着狡黠的光。
她挑眉看向萧允宁,语气带着几分故意的调侃:“好好好,不笑话了小宁儿了,你这爬树的本事可没见长,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
眼见萧允宁神色不好看,赶紧说着好话,她不等萧允宁反驳,便伸手越过半步,指尖轻轻戳了戳他微鼓着脸颊。
“哎呀呀 —— 小宁儿可别生气了,这么美的一张脸,生气就不好看啦!幸好你身手敏捷反应快,这才没摔下来。要是真摔断了腿,往后走不了路,我可要留在这霖山,照顾你一辈子了!”
林栖水惊诧睁大双眼,这个声音,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萝芙,竟然是她?
没有注意到林栖水的异样,萧允宁还在和萝芙说着话。
萧允宁拍开萝芙的手:“想的美,真的到那步,我师弟自然会照顾我。你今日突然上山何事?总不会是掐算着日子,知道今日是我生辰,特意前来送礼的吧?”
萝芙闻言,随即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脸上露出一副懊恼的模样,语气里满是夸张的歉意:“哎呀!你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今儿个是你生辰!我这急匆匆上山,竟是空手来的,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萧允宁才不信她的话,哼了一声:“你不给我,我自己去来财背上找!”
萝芙见他拆穿自己:“真是没意思,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着,她快步走到毛驴旁,解开驴背上挂着的布包,将一只锦盒取下来,递到萧允宁面前。
“喏,给你的,自己打开看看。”
萧允宁接过锦盒,入手沉甸甸的,他好奇地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个绣工精致的软枕,他拿着软枕,有些哭笑不得:“虽然我很喜欢睡觉,可你也不至于给我送一个枕头当生辰礼吧?都做了温家家主的夫人了,还这么小气!”
萝芙“腾” 地跳起来,气恼地瞪着他,语气里满是不服气:“当然不止这个枕头!你当我真这么小气?” 说着,她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个锦盒,“啪” 地打开 —— 盒中躺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珠身莹润,在春日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竟比萧允宁手还要大上一圈。
“还有这枕头!” 萝芙又指着萧允宁怀里的软枕,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你别瞧它看着普通,枕芯是正经的金丝楠木削成的碎末,混了安神的草药,枕着能清心安神、明目益睛,我托了好几个商人,才寻到这么些楠木料子!” 她说着,还伸手点了点萧允宁的额头,“真是不识货,只知道嫌我小气!”
萧允宁双手接过夜明珠锦盒,笑着讨饶:“是是是,我不识货,错怪姐姐了!多谢你还专门上山来为我过生辰,我记得你的好啦!”
“知道就好。”萝芙傲娇地哼了一声,下巴微微扬起。
若是萝芙知道,萧允宁在宫里的那张床,整个床架都是金丝楠木打造的;殿里的博古架上,比这颗还大的夜明珠摆了三十多个,怕是要当场跳起来,把这夜明珠和楠木枕都要回去呢!
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催促林栖水说“小师弟你快去做饭,我可是赶了一早上的路,早就饿了。”
林栖水看着不远处的闵樗子,心中复杂还是点了点头离去。
林栖水很快做了一桌子菜,几人吃了个精光。萝芙拍了拍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趁早下山,对了,我将阿彦的药也拿上吧!”
“对对,你看我这记性。”闵樗子说道:“宁儿,你去取来拿给芙丫头。”
温府每个月都来取药,师父说是给温彦制的,但萧允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看所用的药材,只知道是治咽喉之症的。
一会儿萧允宁回来手里拿着个小巧的瓷瓶,瓶身还贴着张写着 “温” 字的红纸。
萝芙双手接过瓷瓶,脸上是难得的郑重。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锦囊里,笑着点头:“多谢闵神医。”
……
院中的月光覆落,林间的鸟鸣也低了下去。萧允宁看着林栖水一只若有所思的模样,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师弟,想什么呢?一整日见你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栖水回过神,看着萧允宁关切的眼神。
自己该怎么告诉师兄?要小心萝芙。
那是个秋天雷雨的夜晚,他刚从村民的追打中逃出来,跑了整整一天,又累又饿,蜷缩在破庙最里侧的神龛后,浑身湿透。
半夜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雷声传来,有人跌跌撞撞冲进庙门,是个男人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喘息声粗重。他很快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湿气,呛得他喉咙发紧 —— 那人显然受了伤。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女子声音便追了进来,在雷雨声中有些听不清,说着什么辱……断腿……求死不能。女子的声音里满是恨意,
那时的他刚学会几句粗浅的人言,听不懂 “侮辱”“报仇” 的含义,只觉得那女子的声音里裹着骇人的戾气。
他跑了一天,早已耗尽力气,静静躺在后面想着,这些人的生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些嘴上喊着要自己死、手里拿着尖叉驱逐刺伤自己的人,最好都死了。
不一会儿,他又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比之前更浓,浓得让人作呕。直到四更天,外面的雨小了些,他想起要趁天未亮离开这危险的地方,才从神龛后出来。
闪电劈开夜幕,他看清了地上的景象—— 那男人躺在血泊里还在呼吸着,但双腿双手都被斩断,断口处血肉模糊,眼睛成了两个空洞的血洞,耳朵和舌头也不见了踪影,整个人早已看不出人形。
即便那时的他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见惯了生死,也被这副惨烈的场景吓到了。
他没敢多看,连忙离开了那个地方,他没看见人,只记得那女子的声音充满恨意,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今天萝芙说着“断腿”,一下子突然清晰起来,难怪自己第一次听她说话便觉得耳熟。那个在破庙里手段残忍至极的女子,竟然是笑着与他们拌嘴、为萧允宁送生辰礼的萝芙。
他看得出萝芙姑娘与师兄感情极好,师兄认识她比遇到自己还早。若是自己说出来,师兄会相信自己吗?
萧允宁看着林栖水的神色,他今日总是盯着萝芙看,不禁猜测,栖水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这可使不得,人家都嫁做人妇连孩子都三岁了。
越想越不对劲,萧允宁试探道:“阿栖,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师弟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不过,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不知要怎么办,就和师兄说,师兄能帮一定帮你,不要自己憋着,好吗?”
林栖水垂着眼,目光死死盯着地面的石子,萝芙那般手段狠辣,万一……自己告诉师兄,师兄也好防范一二。
他刻意略过男人被断手断脚、戳瞎眼睛的惨烈画面,只拣最关键的信息说,生怕那些血腥描述会吓到向来自己心中天真纯良的师兄。说完,他悄悄抬眼,浅绿色的瞳仁里满是紧张,紧紧盯着萧允宁的神情。
萧允宁眉头轻轻皱起 —— 他怎么也没想到,萝芙当年复仇的场景,竟被阿栖撞见了。看着林栖水紧张的脸色,他刚要开口,就听见林栖水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师兄,你不要不相信我,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师兄没有不相信你。” 萧允宁声音依旧温柔,伸手轻轻握住林栖水冰凉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暖意一点点传递过去,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郑重,“阿栖,今天的话,永远不要告诉第二个人,好吗?”
林栖水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浅绿色的瞳仁里写满了疑惑:“师兄,你…… 你知道她做的这些事?”
萧允宁轻轻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阿栖,你不要害怕。萝芙杀的人,都是该死的罪人。她绝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害我。”
林栖水怔怔地看着萧允宁,看着他眼底的笃定与信任,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微妙的羡慕 —— 师兄竟这般信任萝芙,即便知道她曾做过那样的事,也依旧愿意相信她、护着她。
为什么?师兄总是这样轻易对一个人好?对自己、对师父、对萝芙,甚至还有那条小蛇。
“师兄,我知道了,我听你的话,不会再说这件事情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萧允宁感觉有些奇怪,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但还是点点头上前轻轻抱住了他,感受着萧允宁温热起伏的呼吸,林栖水紧紧回抱着怀中的人,力道重的让萧允宁有些发疼,但感觉到林栖水情绪不好,萧允宁还是抿着嘴唇忍着没有出声。
不够——不够,林栖水内心有一个声音疯狂叫嚣着,手臂用力将怀中人嵌着,要是可以长在师兄的血肉里,骨头里面就好了,永远和师兄在一起,再也没有别人……
“栖水,我……你太用力了,我疼……”
听着师兄喊疼,林栖水才从刚才那种入魔般的情形脱离出来,猛地松开萧允宁。
“师兄,抱歉,我——我太用力了,你没事吧?我不知道我……”林栖水无力垂下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晚上萧允宁脱下衣服,林栖水在烛灯下,看着萧允宁身上被自己勒出的几条青红的印子,懊悔自责不已:“师兄,我该死,你打我吧!你疼不疼啊?”
萧允宁说不疼了,只是自己的皮肤太娇嫩,一用力就留下痕迹,看起来可怖些而已。
看着萧允宁眼圈红红的,长长的睫毛被浸湿,睁着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林栖水心疼的无以复加,师兄为了安慰自己,那么疼还要忍着不说。
“师兄又骗我,不疼你为什么哭?”
萧允宁百口莫辩,哭是因为刚才脱衣服磨到了肉,自己的怪病犯了,可这要怎么告诉林栖水,只好叹了口气,乖乖趴下让林栖水给自己背上涂药,好死不死,趴下时床褥又磨着了前胸,于是就出现了萧允宁一边趴在床上流眼泪,林栖水一边道歉一边上药的诡异场景。
折腾了一个时辰,药终于上完,萧允宁渴睡的眼皮打架,听到林栖水不去睡觉守在自己床边,也没力气说话,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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