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乾坤，大道疏狂；万道归一，渡我沧茫。”
“朱雀，破！”
……
从半空跌落乾虚山时，明聆身上到处都是伤，衣服被天雷劈成一缕一缕的，皱巴巴的沾着血黏在身上。
他的发冠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徒留一头赤红鲜艳的发丝胡乱散落着，发尾处已经有些泛白。
不远处有一滩黑色的液体，正是他从朱雀宫追到此处杀死的邪祟，亦是导致他结界松动，渡劫失败的罪魁祸首。
此刻他躺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稍微挪动一下身体就感觉体内五脏六腑灼烧般的痛，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流。
低头一看，他的肚子上被天雷烧出了一个大洞，沾着血的肠子正在往外涌动。
但此时明聆却无暇自顾，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劫……失败了？
怎么可能会失败？他怎么可能会失败！
他试图握紧手中的剑挣扎起身，可是连蜷缩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想来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也是，多活了两千年，不为天道所容也是预想过的结果。
他只是……不甘心。
“我不信，我不服！”明聆用最后一丝力气破口大骂，“天道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凭什么不让我飞升！”
凭什么？！
他修的可是苍生道！
六界中芸芸众生，修苍生道的修士屈指可数，更别提妖了。
作为几千万年来第一只承天道意志，修了苍生道的妖，明聆这些年听多了“明聆仙君”的称谓，私以为自己真如同传言所说，是能踏上九天之上的白衣谪仙。
天地间那么多修士，天道谁也没看上，偏偏让他一只妖的道最合天道，他不是天道的宠儿是什么？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他几巴掌。三十多次渡劫，次次都以失败告终，饶是明聆在道义上有再多参悟，却再难骗过自己。
原来天道是真的不愿承认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修什么道？
还不如一开始不开灵智，不入宗门拜师，不如一开始就让他遇不到明玉，冻死在那个冬天。
一滴泪划过脸颊，明聆心如死灰的闭上眼睛。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此身从前种种，如同过眼云烟，会随这一场失败的劫消散于天地间。
而他亦然。
“检测到宿主求生意识薄弱，系统自动连接中……”
“宿主您好，我是求生系统019，很不幸在将死之时见到您。”
“为了美好的明天与未来，求生系统希望与您签订契约……握草！宿主你拿剑干什么？！”
“自刎。让我死就算了，何必留个心魔折辱我。”
“冷静，冷静啊宿主！”一只黑色的小煤球从他发丝间钻出，急得在他胸口上蹦下跳，“我不是心魔！”
明聆拿剑的手颤颤巍巍，但手中的剑已经嵌进了脖子里，血丝沿着刀刃缓缓流出。
“宿主你别冲动啊，有本系统在不会让你死的！我们有话好商量……”
它话还没说完就被明聆一把捏住，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心魔，受死。”
黑煤球凄厉的尖叫一声，被明聆一把捏爆了，黑色粘稠的汁水顺着指缝流下。
世界终于安静了，明聆随手抹了把脖子上的血痕，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躺在地上等死。
“宿主……”片刻后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微弱又强韧，像杀不死的蟑螂一样，黑煤球再度跳上他的胸口。
“宿主你别白费力气了，本系统是死不了的，倒是宿主你马上就要咽气喽。”
“我的道容不下我，还不如就此死去。”明聆自嘲。
“道？宿主是指修道飞升吗？我查一下哦……查到了，太上忘情！嗐，宿主你就不是修苍生道的命。还不如趁早转行。”
“正好我这里有几本合适的心法，宿主要不要看？”
“不看。”
被他干脆利落的拒绝，019也不生气，不依不饶的开口：“那……契约签不签？”
“不签，吵。”
019转了转实际上根本看不出来的眼珠子，突然有了个好想法。
它在明聆胸口上蹦下跳，嗓门越来越大，试图吵死明聆：“宿主宿主求求你啦，我的业绩是我们部门倒数第一，主神大人说如果再契约不了宿主的话明年就开除我……”
“没人忍心舍得让一只漂亮可爱的小系统无家可归吧，我相信宿主你一定不是这种人……”
“闭嘴。”
“宿主和我签订契约我就闭嘴。”019摆明了吃软不吃硬。
明聆被气笑了，他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感觉肚子上的灼伤感更鲜明了：“……好，我签。契书拿来。”
也不知道这只黑团子嘴里嚷嚷着的契约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他马上就要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它陪自己最后一程，他送它一份业绩，也算功过相抵，缘分两清。
“好嘞！”019高高兴兴应下，随即一份白纸黑字的契约书突然出现在了明聆面前，“宿主只需要在右下角按个手印就好，契约即刻生效。”
明聆抹了把嘴角溢出的血，指尖轻点，一个完整的指纹乍然浮现纸上。
“可以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契约已经生效了！”019喜滋滋的把契约书收起来，转头看见明聆躺在地上宛如尸体，“宿主你怎么又闭上眼睛躺着了，快起来，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你看不见我身上的伤吗？天雷劈的，我就快要死了。”明聆平静的阐述道。
“宿主是不相信我吗？我可是求生系统！只要宿主还吊着一口气我就能把你救回来！”
“当然前提是……嘿嘿，宿主的账户里有足够多的积分。”
“不过这一次算是新手奖励，本系统自掏腰包送宿主一次‘溯生’的机会。”
溯生？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还不错。
在系统犹如念天书一般的声音中，明聆感觉有些暖。低头一看，他身上的伤竟然真的在一点点愈合。
眼看还有最后几秒他肚子上的伤就要全部愈合了，019突然大叫一声。
明聆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身体便“砰”的一声炸开了。
血液四溅，五马分尸。碎尸残骸洒落一地，脑袋更是飞得老远，重重的砸在树上又掉落下来。
明聆：“……”
019：“……”
一人一统对视了好几秒，系统小心翼翼的出声：“……宿主，你听我狡辩。”
明聆肉身没了，徒留魂体飘在空中。他双目呆滞，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黑团子，你真的不是在报复我刚才捏爆你的事？”
“当然不是！宿主只是害怕，不是想伤害我。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小心眼的系统！”019急忙说道。
“那现在这个情况你怎么解释？”明聆冷笑。
“额……这……宿主你现在用的这个身体是你自己的吗？”019抓耳挠腮，似乎对这种现象也百思不得其解。
“无法用‘溯生’恢复身体的情况我只见过两种。一是宿主杀戮太重，除了反派拯救系统外没人能成功溯生；二是宿主用的身体不是自己本人的，是……那个词咋说的来着，夺舍？”
“宿主的身体是夺舍其他人的吗？”
“不是。”虽然父母不明，但明聆自小就被朱雀宫收养，被四宫修士们看着长大，身份来历一查便知。
至于杀戮太重……明聆一个修苍生道的修士，自开了灵智便拜在修真大宗，名门正派朱雀宫祖师爷明玉膝下为大弟子。
这些年来陪同明玉开帮立派的修士一个接一个死去，少有的几位飞升仙界，唯有明聆一直生活在下界。
他活的实在太久，任谁叫了都得尊称一声师叔祖。
这声师叔祖可不是白叫的。他答应明玉会为她守着这苍生，守着人界和四宫。
这一守，就是两千年。
明聆就算死了也不敢坏了宗门名声，不然明玉那个女人真有可能会从地底下爬上来掐死他。
想到此处，他急忙开口否认：“我根本就没伤害过人，我是只好狐狸。”
“两种情况都不是的话，那就更不好办了，”019有些为难的样子，“按理说签订完契约后应该即刻出发寻找任务对象，但现在宿主的肉身没了……”
“这样吧，宿主你稍等片刻，我去请示一下主神大人。”
019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一缕烟都没留下。
明聆被撂在原地，魂体状态摸不着东西，他连给自己收尸都做不到。
但总归不能就这么放着。
乾虚山距四宫管辖区尚远，附近只有稀疏几户人家，山中有很多猛禽野兽出没，他可没有以身饲虎的觉悟。
想了想，明聆掐了个诀用神识在附近搜寻了一番，挑了个倒霉蛋准备入梦。
倒霉蛋做书生打扮，头上系着块蓝色布条，身上的衣裳破旧，裤腿处还缝了几个补丁。
明聆找到他时他正趴在背篓上呼呼大睡，嘴里念叨着“之乎者也”，身下的书本都被压褶了几页。
明聆没怎么费力就入了他的梦，求人帮忙收尸的话还没开口就哽在了喉咙里。
谁来告诉他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面前这个穿着打扮如此随意，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穷酸书生，为什么和他的死对头——
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天才，白虎宫两千年前飞升的祖师爷凌渡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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