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什么。”说着,谢沐卿缓缓闭上眼,“你日后好好修炼,散碎的根骨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接上,既然救了你,便会对你负责。”
这是她听谢沐卿说的最长的一段话,话里话外都是让无言安心,可越是这样,她便越不安。世界上没有无条件的好,这一点无言很清楚,小时候捡自己回家的乞丐头头,是要带着自己乞讨,利用同情心换来更多的食物,她们扮作母女,跪了很多条街,可多来的那些食物不会因为她是孩子就多分给她。
她们流浪过很多地方,最后她也死在不知道那方飞来的战火中。
“早些休息,明日要去中斗山祭奠。”
夜幕降临,难得温暖,无言在谢沐卿的床上缓缓睡下,向紫旸的房里,离开火炉手脚很快就会降温最后到麻木,无言半夜总是要被冻起来烤火,现如今有谢沐卿帮忙,这半个月终于能睡个好觉。
无言睡觉还算老实,躺在床榻上,换下来的那身外衣被叠的整齐摆放在床边。这规矩自然不可能是向紫旸教的,向紫旸十五岁入门,最小的道服无言也穿不下,这件衣裳应该还是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自己给她的那件。
在衣摆处找到脱线的那颗金星,谢沐卿眼眸微闪烁。
其实那日在街上,捡到半死的无言,原本是要将她送往最近的城中,半路遇见罗风,他却点名要带回星陨阁,那时她和无言有着一样的疑惑,为什么是她?
散碎的根骨,病弱的体质,罗风做事向来严谨,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个孩子?座下门徒,有的为继承衣钵,有的是心怀愧疚,也有因上善若水。而眼前人,她实在没看出什么过人的本事。
可也是那夜,她最后一次见到师父。他赠与自己最后两个礼物,一份是保命护心麟,还有一份,是无言。
“徒儿可知晓,灵魔体。”
那三个字在谢沐卿的脑海中敲了一道警钟。顾名思义,汇灵聚魔,是修界最特殊的血脉,修者仅能纳一种气,两者兼施,要么顺利羽化登仙,要么沦为祸世大妖。同时,也是无数人追求的稀世珍宝,因经脉宽广,具有更快纳取灵气的能力,大多数这样的灵魔体,会在尚未成长为大妖前,被砍去手脚,沦为灵器。
前者是传说,后者是常态。数十年前的大战,罗风出手镇压的就是这样的灵魔大妖。
罗风这样做又是为了前者,还是为了后者。
“无言,是为师提前送你的生辰礼物。”
那时,无言与她只有一扇门的距离,门内人刚从严冬中取得性命,门外人彼时已经钦定好她的后半生。
“我不用教她习功法,练灵体?”谢沐卿还想证明些什么,得到的答案又让她失望了。
“傻徒弟,你莫不是忘记她也有入魔的风险。”罗风笑了笑,谢沐卿永远都记得那个笑,在月光下,罗风那双眼睛透露着慈爱,却生生让人觉得通体发凉。
“如果会入魔,那为什么要留下她?”
“救她便是因,日后她若成长为祸世大妖,这样的果,你我无力承担。”三言两语,谢沐卿没了话说。却又无力反驳,修大道之人注重因果,因果未了,不能成仙,哪怕万中之一沦为大妖的概率。除非,她在因果之初,亲手杀了她。
似乎是看出来谢她的不忍心,罗风拍了拍谢沐卿的肩膀。“不用觉得亏欠,你若是不救她,她也会死在哪里。”
谢沐卿不回应,还是那般的固执:“灵魔体也能吸纳灵气,如果我能教导好她,何尝不是……”
罗风声音盖过她:“谢沐卿!问仙成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你敢保证她一辈子道心稳定?仙魔不过一念之差。”
那天的夜晚或许和今天一样冷,谢沐卿坐在院中的小亭中,池面结上一层薄冰,里头的灵鱼尽数躲起来,谢沐卿散了浑身上下的罡气,任由冷风吹在身上,她救下无言,却又将她困在名为因果的牢笼中。
因为愧疚,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那双眼睛。
距离罗风逝去,已经过去近半个月,丧事具体事宜由门中长老操办,她匆匆处理完西北余事,终于在仪式前赶回。
杯中茶已经凉了,谢沐卿抬手将对面的那一盏茶扬起,洒落进灵池中,长舒出一口气。
……
无言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这是她在云澜难得睡得好觉,四肢不再僵硬,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适应。此刻浑身的清爽,才让无言有了活着的感觉。
穿好衣裳,无言扯了扯衣襟,鞋袜不知所踪,赤着脚,推开那扇门去寻谢沐卿。
无言入眼的是参天古树,荷花小池,昨夜回来时看不清其中布局,如今一看,倒是里头配不上外面这模样,转眼找寻谢沐卿,后者正在院中湖心亭饮茶,若不是踩在地上是生冷的,无言真以为这一切都是梦。
亭中的谢沐卿好像注意到她,从桌边起身,缓缓朝朝着她走来。
看着她越来越近,看着那神仙缓缓蹲下,为她整理衣襟,眉宇间格外认真。胸前中响亮的声音使得耳畔甚至听不清任何,只觉得恍惚。
谢沐卿的手蹭过脖颈,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衣冠扶正后,她起身,牵住无言的手,掌心有些温热,比昨夜的手心还要烫。
待两人收拾完全,便御剑前往中斗山。
无言只是跟着谢沐卿,踩在春寒剑上,将整个云澜风景尽收眼底。身上笼罩着谢沐卿的灵力,暂时还不会因为寒风使得身体失温。
映入眼帘的是整个中斗山上的白麻,和山中雪融为一体,其中有不少弟子,武道服饰,银环护甲扣在四肢关节,应当是中斗山武殿弟子。
中斗山比月华山上积雪更厚,无言在御剑在空,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独树一帜的向紫旸,她今天依旧裹着一层灰貂,头上还带上一顶帽子。
但,似乎与人有所争端,推搡间,灰貂连带着帽子落地。
在向紫旸对面,矗立着四五个男子,白袍之上绣有风纹,为首男子青玉冠,文武袖。
无言牵住谢沐卿的手缓缓收紧,昨日被欺压险些跪倒在地也历历在目,她能第一时间认出那张脸,青年男子脸上带着傲慢,腰间长剑被抽出,面露不善。
“昨天在,御剑台,他,攻击,三师姐。”
谢沐卿眉心轻皱,操控春寒提前下落。
“你刚刚的气场呢?敢打我,你这个没有血统的废物!金丹都碎了,你在嚣张什么?我问你,啊?”这里尚在殿外,山间空旷,纵使谢沐卿和无言离得尚远,也能清晰听见那两人的争执,这里来往弟子不多,地上铺着一层很厚的雪,向紫旸的灰貂落在地上。
“身为修道之人,满口污言秽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向紫旸的声音听起来很差,喉间带着嘶哑。
还有十五丈。
“你师父都死了,你还以为你们星陨阁风光无限!”无言心中一颤,这样的蔑视话语,侧目去看谢沐卿的情绪,她依旧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放肆!你凭什么辱我师门!狗仗人势的东西!”
对面人扬起一个冷笑:“给我打!打死了我负责!”
还有十丈。
“以多欺少,就是你们天风阁的姿态。”向紫旸还是没有一点服软的心思。
离得更近,无言看清她眼底带着青黑,整齐束起的发丝有一丝脱落,灰貂落在雪地上,膝盖处能清晰看见两块因为雪水融化,浸染衣袍的痕迹。
“我从不知晓,原来狼子野心就是这般意思,” 朝着为首的男子扑去,手肘直击面门,两人扭打在一起,周遭弟子束手无策,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进退两难,“我要你狗命。“
还有五丈。
无言在高空之上,看着这场混战,尚有距离。攥住谢沐卿衣摆的手逐渐收紧,向紫旸平日看起来柔柔弱弱,打起架来拳脚并用,是能看出多年前,有功夫在生,也是因为孱弱,不过三两招,就重新落入下风。
“成何体统?”
声音振聋发聩,带着元婴境界的修为,谢沐卿伸手搂住无言的腰,灵气托起二人,左手双指并拢,脚下春寒立于身侧,挥出一道轰鸣剑气,周遭风雪俱停,几个修为尚浅的弟子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被迫跪在地上,膝盖处很快被雪水浸湿。
剑气扫过无言的面颊,打在地上。
眼下那两人这才放开纠缠的手,向紫旸别开头不去看谢沐卿,将口中污血吐出,扫干净身上的雪,反身去拿地上的灰貂。
“见过大师姐。”天风阁弟子行礼,外围几人上前搀扶那名青年男子,被后者挣脱开,“大师姐,今日失礼了。“
向紫旸披上灰貂,这才姗姗行礼:“大师姐。“
“门中大殿是你们泄私欲的地方?”云澜近尽知大师姐铁面无私,地位修为摆在此处,压得几人连头都抬不起来。“要打架上教武场,签生死状。至于范师弟,今日言行和那日御剑台上作为,我会与李阁主一一禀报。”
那弟子是天风阁阁主大弟子,范贺,与谢沐卿向紫旸是平辈,修为出众,为人傲慢,谢沐卿离宗多年,确未曾想到,同门之间竟已变成这般。
范贺行礼,最后狠狠剜了向紫旸一眼,快步离开。
“既打不过,何必招惹。”谢沐卿转身去问向紫旸。
向紫旸:“出言挑衅,辱我门楣,无论是谁都忍不下这口气。”
谢沐卿没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姑娘,良久,叹了口气,“如今局势,率先保全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云澜宗中风雪欲来(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