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姓谢,属琴川谢氏,名沐卿。
五岁拜入师门,七年心动,十二年元婴,入道不过二十年,走完多少人百年修成,纵观年轻一辈,大多数还在金丹期游走,她早已突破第一道大关。
无言流浪时听修士议论过,那些谢沐卿年少时的生平事迹耳熟能详,她抬头去看那位传闻中的神仙,清辉玉映,出尘拔俗,她将视线落在自己身后的向紫旸身上。
向紫旸:“师妹见过大师姐。”
她也是师妹,需要和向紫旸一样行礼么,再转目去看向紫旸,后者左右手交叠于胸前,朝谢沐卿行礼。收回目光正欲模仿,只听见身前人开口,没给她留下行礼机会。
谢沐卿:“你身子不好,守在山上做什么?”
向紫旸笑不作答,“东边欧阳家的弟子让我代问师姐好。”
谢沐卿:“嗯。回阁。”
谢沐卿起身往前,没留给无言一个眼神。
几欲行礼的手红彤彤地僵硬在空气中,肩膀被灰色貂毛拢住,一道缓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大师姐是这种性格,加之师父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
被灰毛毡笼住的部位逐渐回温。
无言是被谢沐卿救下的,但批准将自己送往云澜的,是那位名义上的师父。
陨阁阁主罗风,云澜三杰之首,随师祖莫柳开山建业,清魔障,保太平,门徒四位,为首谢沐卿尤为夺目,近十余年,率首徒坐镇西北,清除残余魔修,半月前,遭魔修算计,殒命西北。
如今整个云澜上下,弟子回宗,长老出关,皆是为祭奠这位修界大能。
也是半月前,那时无言还在为发霉的馒头与恶犬相争,昏死在大雪中,本以为能匆匆了结一生,再醒来时却躺在柔软的床榻上。
救她之人正端坐在桌前,低头轻饮手中茶。
“可有姓名?”
无言喉间发不出一点声音,拳脚上也结不成一丝力气。
“便是没有,师父赐名无言,你可愿与我回云澜。”
无言游走在市井之中,云澜宗的名号自然是听过,她无名无姓,带大她的乞丐头子在她三岁那年死在战乱中,此后她便一个人流浪,连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名字。
无言第一次直视那双眼睛,其中藏着太多凉薄,她的袖口还沾着血渍,那污渍在手腕底下,大抵是没有注意到,屋内整洁干净,扎眼的紧, “没有,名字。”
“我叫谢沐卿,琴川谢,栉风沐雨,卿怀朗月的沐卿。”
谢沐卿的姓名也是有所耳闻,传闻中谢沐卿玉骨冰肌,风华绝代,眼前这人自然配得上这样的评价。她只是不知道她说的是那三个字。
她身着白衣,衣摆处绣着五颗金星,她虽没见过谢沐卿,但衣服骗不了人,那把寒光凛冽的剑也骗不了人,更何况她一介**凡胎实在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
但她也不敢问自己是那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救下自己。
隔日她就和谢沐卿启程返回云澜,抵达云澜时她将自己交给向紫旸又匆匆离开。
重新回到月华山之上,阁中已经有一人在此守候。
无言和向紫旸稍慢一步,进门时,谢沐卿坐在主位,和身侧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聊起来。
“师姐,小无言。”
轮椅上的女人两鬓的长发垂挂在胸前,眉眼弯弯,声音温柔亲昵,带着江南水乡的柔情,靠近就能闻见她身上带来的中药味。
“四师姐。”
无言学着刚刚向紫旸对谢沐卿的礼节,朝善秋行礼。
主座上的谢沐卿瞧住无言行礼的姿势,眉目微动,搭在膝盖上自然蜷缩的指尖紧了紧。
侧边的善秋轻笑一声,伸手将无言搀扶起来,“不必客气,没想到师姐竟也会教无言这些礼节。”
“笑话,我岂是那般不讲规矩的。”
向紫旸反驳,说着,顺势坐在两侧的太师椅上,用手抓住茶杯口,宛若饮酒般豪横,一时间,善秋摇摇头,没有要和她纠缠的意思转头看向谢沐卿。
善秋:“按照大师姐的意思,此番回来便不再走了。”
无言竖起耳朵,听着善秋和谢沐卿的对话。
谢沐卿:“阁中不可无主,长老们各司其职,师父的遗愿是由我坐镇,如今不得不行。”
善秋:“三师姐和我的情况您应当知道,如今局势,秋只当尽力。”
向紫旸没有金丹,在修界宛若废人,善秋失了双腿,行动不便,罗风逝世后,所有的担子都落在谢沐卿一人身上。无言转目看向向紫旸,她好似听不见,放下手中茶杯,将杯盖当玩具转动,发出声响。
她看起来对自己的境遇毫不担忧。
谢沐卿手指下沉,搭在一旁的春寒剑鞘上,指腹摩梭,眉眼中带着思量:“我今夜传书给莫玦。”
无言听向紫旸提及过这位的名字,莫玦,阁中排行老二,现如今在他宗求学,常年不在云澜。是罗风师门中唯一的男丁,也是唯一一位继承师门的灵眸。
寻这人回来,自然就是为助阵谢沐卿,无言有种预感,如今局势,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像是北境之中,人魔开战前夜的宁静。
“老三,你带着她先回去吧。”
谢沐卿开口,打断她手上动作,那盏茶水溢出,向紫旸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去看谢沐卿,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给无言递去一个眼神,后者也算识相,匆匆上前,扯住向紫旸的灰色毛毡大衣,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去看善秋和谢沐卿。
善秋坐在轮椅上,朝无言挥挥手,眉眼依旧弯弯,笑容得体,谢沐卿低头饮茶,眼眸凝重。
渐行渐远,无言已经听不到她们的声音。
“瞧见了,心满意足了,可以安生回么。”
向紫旸的声音带着疲惫,她身上的毛毡很暖和,无言不自觉靠近,“为什么,要我们,走。”
“因为帮不上忙,留下只会徒增烦恼。”
无言心上有些难受,手脚麻木很疼,忽地,怀中被塞进块暖石,“走了,和我会楼中。”
重新回到向紫旸起居的小楼。向紫旸的楼中可谓是凌乱二字概括。进门屏风间隔,左边桌上摆一拳厚的黄纸,一叠朱砂,还有做符用的笔却不知道被向紫旸弄到哪里去了,后头的书架上还摆着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奇书,怪石,断玉,但不少都落了灰。
屏风右边是木榻,旁边还横放着一张罗汉床,地上铺着兽皮,中间一盏火炉,从未有过熄灭。
进门前,无言将身上沉积的雪水抖掉,屋中烧着炉火,身体渐渐回温,无言和向紫旸相处半月有余,她早该发现她和寻常修士不一样,墙上挂着那把剑她随时常取下擦拭,却从未见其出鞘,出门需裹着灰貂,受不得寒凉。
在炉火边,无言落座在兽皮上, “为什么,你,没有,金丹。”
门口正整理灰貂的女人微微一怔,挂好貂皮,转身走向无言,里面依旧是云澜宗的弟子道袍,与谢沐卿不同,她腰间挂着的是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棉布佩囊,向紫旸与无言一同席地而坐。
“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向紫旸轻笑,没有直接回应无言的话,“就像你,我问你,师父为什么让你进门?”
无言没从向紫旸嘴里套出话来,却被她问住了,抬头看向向紫旸:“你先,告诉我。”
向紫旸:“我对你的事情倒也没那么好奇。”
见她不想说,无言也没再开口,在火炉边,僵硬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紧绷的神经也得到放松。
是夜,两人吃过晚饭后,三两声轻叩,木门轻轻摇曳,声音带着沉闷,向紫旸目光转移。
她这方院子是月华山灵力最稀薄之地,寻常弟子不会来这里。
“是我”
是寒潭,带着最深层的寒凉,落在心口激起涟漪,是谢沐卿。
无言第一时间转头,却没敢上前开门,向紫旸放下手中的烛火,上前开门。
深夜雪停了,外面只有谢沐卿一人,浑身上下带着剑意,额角还残留着汗水,大概是刚刚修练完,比起这些向紫旸更好奇这位师姐到此是为了什么。
“大师姐,进来……”坐字还没出音,就被打断。
“不必,我来带她走。”
简单十个字,在无言心上惊起一层层涟漪,向紫旸转头看向无言,又去看向谢沐卿,确定后者是在认真与自己说无言的去处,良久,向紫旸:“好。”
随即,向紫旸朝无言招手,“快点,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
无言顺着向紫旸去看谢沐卿,后者只是将手中剑换了一边,将右手稍稍抬起,中午在院中她就是这样去牵向紫旸,无言没犹豫,快走两步去牵住谢沐卿的手,谢沐卿的手还算暖和,至少在这样的严冬能让无言稍稍喘口气来。
谢沐卿的手很细腻,指甲修的整齐圆润,覆盖着淡淡的粉,手背手心上甚至没有寻常剑修留下的痕迹,靠的近,她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的冷香混杂着冬雪。无言顺着她的手抬头去看谢沐卿,后者朝向紫旸点头示意,转身脚步轻盈,便离开。
无言快步跟上谢沐卿的步伐,两步并作一步,再回头去看向紫旸,后者只是倚靠在门栏上,朝着她招手。
春灼小阁是谢沐卿的寝居,是整个云澜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没有之一。
“今夜你就住在这里。”
春灼小阁中只亮了一间房,毋庸置疑,她今夜是要与谢沐卿共眠。
“我这里没有炭火,但我会用灵力确保你不会失温,这几日,你先与我在小阁中修养。”
言罢,无言从肌肤内升起一股暖意,与向紫旸的火炉不同,这股暖很快抵达身体深处,源源不断,僵硬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充满力量。
谢沐卿推开房门,里面格外空旷,大概是她不常回阁,木床,一张圆桌,一套茶具,两把圆椅,其余什么都不曾有。
环视一周,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重新浮上心头,无言去看谢沐卿,她已经坐在木床上开始打坐。、无言犹豫半晌,开口:“你,为什么,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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