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期低头瞅了眼旁边的沈雁,这孩子还愣在那,跟没回过神来似的,嘴巴微微张着,他不自觉得伸手,掌心贴合在沈雁瘦削得脊背上,一下接一下的来回摩擦,这动作像是在安抚沈雁,又像是隔着时光安慰小时候的自己。
这应该是顾如期第二次见沈雁被欺负,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骂他是野种,骂他是□□犯的儿子,骂他连自己亲妈都不要他,那时候他就哭,不像沈雁这般连哭都不敢,他都是扯着嗓子嚎,恨不得把整条街的人都招来看他的委屈。
这么一比,有种悲凉感从顾如期心底漫上来,原著中沈雁二十三岁就意外离世,虽然书里说这是沈雁罪有应得的下场,可此刻站在他身边这个活生生的小孩,却远不是原著中所描述得那般不堪。
顾如期心底动了动,他第一次萌生出想拯救沈雁的冲动,他想,有没有种可能,他可以尝试去改变小说里沈雁结局,这点微妙的想法像颗刚落地的种子,悄悄在他心底扎了根。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独自在沙漠徒步旅行的无目的者,沈雁的出现好似他终于寻到了同伴,他想或许这个世界也不是特别糟糕,至少不会太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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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小朋友和沈雁握手言和完,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行了,现在归队,两两一组,接着做仰卧起坐,一人四十组,做完再自由活动,别想着给我偷懒,我可盯着你们呢!”
沈雁总算缓过来刚才那股劲,想到孙广全刚才在旁边催着那帮同学跟他握手的样子,低头盯着自己右手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孙广全最近是哪根筋搭错了,琢磨半天也没头绪,索性懒得费那脑子,随他去吧。
他们班一共三十三个人,刚好落出一个单数,就是沈雁,不过沈雁也都习惯了,以往体育课不管是跳绳还是扔沙包,也没人愿意和他组队玩。
他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慢吞吞的躺下,膝盖微屈着,两只手交叠的枕在脑后,腹部用力带动着上半身,因为没人帮他压脚的缘故,沈雁每一次起身都颤巍巍的,他绷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做的动作看起来标准一些。
在做到第十一个的时候,沈雁忽然感觉脚背一沉,一双温热的手掌稳稳压在了他的鞋面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他仰起头,正对上孙广全的眼,不像以往满是戏谑嘲讽,此时那双眼睛亮的很,带着点认真。
“继续。”他听孙广全说,“我给你数着,注意腹部用力,手贴着后脑。”
沈雁怔了怔,有些别扭得转了下身子。
“压疼你了?”对方力道松了些,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
沈雁飞快地错开视线,喉结滚了滚,没接话茬,反而闷声问:“…几个了?”
“数着呢,刚十六。”孙广全见他没再动,手掌又轻轻按了原来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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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老师一踏进办公室,把手里的哨子往桌上一撂,就对着隔壁桌正批改作业的老师大倒苦水,尽是些现在这帮小孩实在太难带了,这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这种牢骚话。
他端起桌上那杯泡得有些发涨的菊花茶猛灌了口,眼角余光瞥见门口杵着个人影,有些没好气,“在外面听多久了?有事进来说,别跟个小偷一样躲在门口。”
顾如期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怵,几步蹭到办公桌前,顺手抽过桌角那本偏薄的练习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老师扇着风,那殷勤劲儿看得隔壁老师都直乐。
“也没啥大事,”顾如期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办公室里几个人都听见,“就是觉得老师您课上分组不太对劲儿,班里一共三十三个人,怎么分都有一个落单的。”刚才上课他就注意到,别的小朋友都组好队了,只有沈雁一个人孤零零的,现在总算让他逮住机会把这事说出来。
“那还能咋办?”体育老师一皱眉。
顾如期笑了下,眼角弯弯的,带着点促狭:“老师,这不算上您,不就三十四个了,正好两两一组,多合适。”他冲体育老师扬了扬下巴。
“你小子,”体育老师被顾如期说得一噎,其实他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班一共三十三个人,每次这种活动时沈雁就落单,那孩子闷不吭声的,站在队伍尾巴上,从没找他提过不满,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会儿冷不丁得被顾如期点破,倒有点坐不住,清了清嗓子:“行,你说得在理,那下次再有这种活动,谁落单出来谁就和我一组。”
见目的达到,顾如期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搁,脆生生道了句“谢谢老师”,转身就溜走了,衣角扫过门框时还带起一阵风。
“这孩子,”体育老师低头抿了口茶,“什么时候这么有心了。”不过他也那么随口一说,转头又和隔壁老师搭话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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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过了下午的课程,数学老师前脚刚说完放学,姜浩后脚就拿着个掉了漆的篮球,往地上一扔,拍了两下,催促道,“走啊,老大,打球去了。”
“知道了。”顾如期应了声,透着窗户往校门口方向看了眼,没看见沈雁,约莫想小孩应该是放学先走了。
桌角的书本堆得七倒八歪,顾如期随手把散着页的练习册塞进书包。前几天他嫌麻烦一直没带书包,结果每次回家,杨琳一瞅见他空着的后背就开始念叨:“广全啊,书包怎么没背?书本放哪儿了?”左右思量了下,琢磨着别因为这事漏了破绽,他这才乖乖把书包带上。
刚走到操场边,就听见篮球架下吵吵嚷嚷的,二班的几个人都到齐了,正对着姜浩叫嚣:“哟,姜浩来了?咋,昨天输的不服气,今天搬救兵昂。”
姜浩梗着脖子,指着身后的人嚷嚷:“懂个屁!看见没?我老大!今天这局,把你们打趴下!”说话时手还使劲拍着胸脯,结果没注意脚下,差点被场边的石子绊倒,踉跄了几步,引得旁人一阵哄笑。
“行了,别贫了。”顾如期热着身,原世界的他高考完这俩月几乎就没碰过球了,他心里其实也没底,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输了确实丢人。
五V五的场子,对顾如期来说算是容易,再加上班上有几个同学的水平确实还不错,顾如期打得顺手。
一个假动作晃开防守,触到球面时身体早已经顺着惯性跃起,手腕用力,篮球划了道弧影,磕在篮圈上转了两圈,“哐当”一声落进网里。
“好球!”场边有人喊。
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顾如期扯起衣服下摆擦了下。
几场比赛下来,结束时,天都暗了。
姜浩喘着粗气,两手撑着膝盖直不起腰,“走了走了…可不打了,改天再玩,这胳膊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累成这样他还是没忘了扭头冲二班的陈飞扬扬下巴,语气尽是得意,“陈飞,我就说吧,今天你们必输。”
陈飞拧鼻子“哼”了一声,嘟囔着,“还不是因为孙广全,要搁昨天,就你们这几个菜狗早被我打趴下了。”
“那今也是我们班赢了。”姜浩臭屁,“我有老大,你没有,气不气,气不气…”
旁边的顾如期没接话,他往场边的石阶上一坐,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被他不耐烦地捋到脑后。仰头灌了大半瓶冰水,脑中突然想到下午沈雁被欺负的画面,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顾如期把水瓶往姜浩怀里一塞,和他打了声招呼,便提前走了。
农村的傍晚是寂静的,隔绝了大城市的喧嚣,凤溪村在县城的东面,面积不大,上下村加起来也就七十来户。不知怎么得,顾如期误打误撞就路过了沈雁家门口的小院,他抄着兜倚在门口的老柳树下,透过昏黄得路灯往里瞧。
小院不大,却打理的整洁,墙根下种着几垄花生和玉米,长势很好,已经快到了收获得时候。院子中央摆了个木面桌子,桌腿边还放了三个小圆凳子。
乡下傍晚就是这点好,日头一落,风里就带着股凉气,比屋里开电扇吹着还舒坦,好些人家都爱把桌子架在院里吃饭,沈雁家也不例外。
顾如期正想着,就见沈雁端着盛好得面条出来,扭头冲屋里得姥姥嚷,“姥!面条熟了,里面放了俩鸡蛋,一会儿你和妈妈一人一个。”
“哎呦我的乖孙,”一个苍老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笑意:“怎么不给自己留一个?你这孩子总想着别人。”
沈雁没立刻接话,转身跑回屋不知道取着什么,顾如期似乎听见碗筷碰撞的轻响,接着是沈雁含糊的嘟囔,像是在低头吹着碗里的热气,“我不爱吃鸡蛋…”
话还没说完就被姥姥打断,语气带着些嗔怪,“又说瞎话,上回给你煎的荷包蛋你不都吃干净了吗?”
顾如期靠在柳树上,听着院里的对话,嘴角不知怎么就微微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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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姥姥在屋里看着自家乖孙,语气慈爱得没边。
沈雁抬头,目光准确无误地穿过纱窗,停在了院门口栽着的那棵老柳树上,嘴角向上勾了下。
“隔壁家小狗跑出来了。”沈雁回。
[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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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看小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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