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移山已经调整过了脸上的表情,但围绕着的浓厚怨气看上去还是有几分瘆人。
不过得益于他这具皮象的优秀基因,抬头的瞬间,面上的怨气又被冲淡几分,反倒有些痞帅。
视野里是个扎着丸子头的矮小女生,看着年龄不大。
可怜的人类幼崽,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陈移山内心感概,现在的大环境也不太好了,不过这算雇佣童工吗?
“帅哥找工作吗,「十三点有限公司」调度岗位,担任异界调度员,月薪一万五灵源币,还是双休工作制包食宿,要了解一下吗?”
女生的声音清亮,语速极快,三四秒就熟练地念出已经复述过数次的台词。
灵源币?陈移山有些好奇。但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可流通可支付的货币,而不是什么没听过名字的东西。即便这东西的名字让他觉得莫明耳熟。
又是什么综艺的剧本。陈移山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然而,附近没有镜头对着。奇了怪了,陈移山暗自腹诽。
同时,陈移山打量着眼前的人,女生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泛白,边缘都还已经脱了线。
两相对比之下倒是比陈移山更为落魄。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而且也没说要拿多拿几张传单,那就可能是工司内部员工的基层历练任务,可能平时不干这个。
但是这人看上去也太小了点吧,而且感觉是被老板苛扣工资得都买不起新衣服了。
是个比他还穷的小家伙。
想到这儿,陈移山叹了口气,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些。
女生递过来了张白纸黑字的传单。
陈移山犹豫了半秒,还是顺手接过。
薄薄的粗纸上边印着的是一张简单的字没有设计,质感也看着很廉价,似乎是没钱招聘的抠门老板随便打印的几张黑白印件。
反正多一张揣进了兜里也不会很重,总归都是讨生活,能帮一点是一点。
这么想着,陈移山又多拿了几张。
在陈移山的认知里,现在低层的人类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去继续活着。
就跟他现在一样。是为了能够延续生命?也不尽然。生命的尽头不也就还是死亡,终其一生只为能活得久一点,想想都好累。
但陈移山依旧会选择让他现在的生命延续下去,没有理由。就当去体现一场带上人类面具的舞台了,不过是时间稍微久了点。
成功派发出传单后,女生的脸上勾起一个标准的格式化笑容,这让陈移山的后背有丢发凉。
吹冷风了?
女生向陈移山道谢,紧接着她就又向人多的地方去了,传单还有很多,她也许还得发完它们,这样她才能拿到报酬,为了她能有继续存在的资本。
地表上空气中的热气开始渐渐与水汽糊作一团,陈移山左右观望了一阵,空中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像是有铺天盖地的虫子出来了,只需定睛一看,就会发现,那是奋力挥舞着翅膀的水蚁。
快下暴雨了。这是陈移山根据对这个世界现有资源和常识推理而出的结论。
在回家前,陈移山还去了一趟菜场。
他的包里又添了好多菜农不要的各种菜。
毕竟经济节据,捡点东西而已,不丢人的。
面子和尊严总得为生存让步。
陈移山匀称的手里还隔了张临走前从面试大楼前台顺的报纸,这样包着受力面积大点,手也没那么累。
上边印刷的是一则关于昌京市中心大厦被意外炸毁的新闻。
报纸上的文字排版跟普通的不太一样,只有昌京市中心大厦整座大楼被炸毁的信息是清晰的文字。
其余的全都像是特意模糊处理过的,只能看见黑色柔边的数条横线。
但陈移山没空去仔细研究,他收拾好,就操控着这具身体只身挤进了地铁站,更确切的来说,是轨道交通环线的入口。
入囗处的墙壁张贴了几张紫红色的公告。
公告边角已经略微风化,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掉色的白斑浅边,中间是密密麻麻的字,写着:
尊敬的市民及广大乘客:
您好!
为确保昌京市中心轨道交通一号环线的安全稳定运行,提升服务质量,依据相关安排,该环线将于华历2025年5月7日起进行停运检修工作。
在此期间,请广大市民及乘客合理规划出行路线,提前安排好出行方式。由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敬请谅解。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昌京市轨道交通事业的理解与支持,我们将全力以赴,尽快完成检修工作,早日恢复一号环线的正常运营,为您提供更加优质、便捷的出行服务。
昌京市轨道交通运营管理中心
华历2025年5月1日发
与此同时,在站内有工作人员还拿着个喇叭循环播报,以确保来往乘客知悉。
人声鼎沸。
候车站台像个巨大的正嗡嗡作响的蜂巢。尖锐的抱怨、孩子的哭闹、情侣的低语、手机外放的聒噪音乐……各种烦人的噪音混杂在一起,狠狠冲击着耳膜。
吵。
陈移山眉心拧紧,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感从心底窜起,他讨厌这种刺耳的高分贝。
这种被陌生的气息和声音裹挟的感觉令人格外的厌恶。
站台上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廉价香水味和地下铁特有的潮湿铁锈味。
但陈移山四肢完好,行动利索。
远处传来铁轨摩擦的尖锐呼啸,伴随着刺目的车头灯光撕破站台的昏暗,陈移山眼神一凛。
就是现在!
伴随着着巨大的轰鸣声,特快列车裹着劲风精准地滑入站台。车门开启的哧声尚未完全落下,陈移山的身影就已如离弦之箭,猛地从原地弹射而出。
他像一尾灵活的游鱼,肩膀巧妙地顶开挡路的背包客,脚下步伐迅捷精准,在摩肩接踵的人潮缝隙中硬生生挤出一条通路。
几乎在车门完全洞开的瞬间,陈移山整个人已如同楔子般,第一个牢牢钉在了门口最有利的位置。
他的身后,是慢了半拍被惯性推搡着涌来的人群浪潮和不满的抱怨声。
车厢内,空气污浊得几乎凝成实质。
空气质量自然是不好,高浓度的二氧化碳夹杂着浓重的汗味沉闷得令人窒息,陈移山的大脑开始混沌。
窒息。闷热。混沌感如同湿冷的潮水,一**侵蚀着陈移山的意识,大脑像是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沉重而麻木。
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视野开始模糊晃动,最终变成一堆堆的重影。
耳畔是列车规律的哐当声和乘客模糊的交谈,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都不真切。
陈移山竭力想保持清醒,但脖颈却像被无形的重物拉扯着,头颅不受控制地一点,再一点……
最终,那根紧绷的弦被彻底崩断。
咚!
一声闷响。
陈移山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椎,毫无缓冲地向前轰然扑倒,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地板上,一动不动。
意识瞬间沉入深渊,所有感知彻底抽离。
不知过了多久。
沉重的眼皮被一股蛮力艰难地撬开一条缝隙。刺目的光线扎进瞳孔,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
陈移山下意识想抽气,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醒了。
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碾碎般的剧痛。
仿佛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寸肌肉也都在被撕裂后又粗暴地缝合。
陈移山像一具被摔散架的木偶,直直瘫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只能徒劳地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尖锐的抗议信号。
身下是冰冷平整的水泥灰地面。上面散乱堆着他刚从菜市场烂菜堆里扒拉回来的补给。
半个蔫巴的萝卜、一小截泛白的冬瓜、几片带着黑点儿的白菜叶子。
寒酸得可怜。
是陈移山亲手捡的。就指望着这点勉强能入口的东西维持这具身体最低限度的运转。
东西不多。附近的菜场每天都会扔出不少,他打算今天只捡一部分,等消耗殆尽再去淘点相对新鲜的。
这样……至少能少拉几次肚子。
念头刚转到这里——
咚!
心脏毫无征兆地,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骤然降临!
仿佛整个空间的重力瞬间被调高了十倍!不,更像是无形的万吨巨物,毫无缓冲地狠狠压在了他身体的每一寸之上。
“呃——”
喉咙被死死扼住,连惨叫都发不出。
更确切地说,陈移山感觉自己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迎头撞上。全身的骨头、肌肉和内脏,在一刹那发出不堪重负濒临彻底粉碎的呻吟。碾碎般的痛楚瞬间淹没了所有神经!
然而,离奇的是,他这具本该在瞬间化为肉泥的躯体,竟还维持着完整的形态。
他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重力死死钉在地面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像是最初就被浇筑在混凝土里。
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的意念。
这身体……太脆了。
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陈移山孱弱得如同蝼蚁,连一丝反抗的涟漪都激不起来。
噗嗤!
那堆本就蔫巴的蔬菜,在陡然暴增的恐怖重力下,瞬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细微脆响,旋即被压成一滩粘稠污浊的烂泥。
“需要帮忙吗,这位狼狈的……先生?”
一道温和得近乎虚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陈移山艰难地转动眼球,视野里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
顺着笔挺的裤线往上,是地铁工作人员标准化的、毫无波澜的脸。
对方正微微弯腰,用职业化的热心姿态,询问着被无形巨力死死摁在地板上的他。
诡异的是,陈移山的身体并未像那堆蔬菜一样瞬间被压扁成肉泥。似乎有一股冰冷粘稠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地强行灌入他濒临崩溃的躯体。
这股能量如同劣质的强心针,粗暴地吊住了陈移山最后一口气,强行维持着身体的完整形态,并产生了类似于回光返照的现象。
得益于这股强制注入的活力,陈移山竟还能调动喉舌肌肉,口齿异常清晰地发出请求。
“能扶我起来吗?谢谢。”
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的冷静,与陈移山此刻的惨状形成刺目的反差。
那深蓝制服的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更标准了些,声音依旧温和悦耳:
“我很高兴能为您服务,这位先生。”
只见他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仿佛在念诵服务手册上的标准台词。
“但遗憾的是……”
“不能。”
冰冷的判决,毫无起伏。
工作人员的话头转了个弯,而后也只弯腰查看着陈移山的状况,并与之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昌京市中心轨道交通一号环线规定:严禁异性间肢体接触。”
“违者,严惩不贷。”
时皋正了正衣襟下方挂着的身份证明,微微叹气,语气依旧平和。
“身为工作人员,自当恪守规则,以身作则。”
“所以这位先生,还请您自行解决当下遇到的麻烦。”
“……”
废话连篇!
陈移山连在心底咒骂的力气都快没了。
没外援,今天铁定要交代在这儿了。
车厢里静得吓人。除了眼前杵着的这位深蓝制服,陈移山眼珠子又艰难地转了转。
好家伙,空空荡荡。刚才还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呢,现在连根人毛都看不见。
一整车厢的大活人!
全没了!
跟被什么玩意儿一口吞了似的,连点动静都没留下。
陈移山后脖颈子嗖地窜起一股凉气。
卧槽!真撞鬼了?
说好的唯物主义和谐社会呢?骗子!
陈移山体内那股强行粘合他的冰冷能量,被这诡异的场面一激,跟抽风似的乱窜,疼得他眼前发黑。
地面下细微的龟裂声跟爆米花似的噼啪作响。
最绝的是那个看不清名的,还维持着那副标准到欠揍的俯视姿态,嘴角的假笑那叫一个纹丝不动,活像个设定好的NPC,对满车厢的大变活人视若无睹,瘆得慌。
车厢内,清晰平实的电子播报声响起:
“各位乘客请注意,本次列车终点站:十三点有限公司,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下车时请依次下车,注意列车与站台间隙,照顾好随行老人与儿童。”
“感谢您乘坐昌京轨道交通,祝您出行平安,下次乘车再见!”
播报结束的余音中,列车穿过层层的地底,刚好,天光大亮。
唰——
苍白的光束毫无预兆地涌入车厢,有些刺眼。
时皋不知何时已坐在靠窗的长椅上。他一手支着下巴,侧着脸,目光透过明净的车窗看向外边。
窗外,作为昌京市的标志性建筑,中心大厦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晨光勾勒出它笔直锐利的轮廓,耀眼的金光被玻璃幕墙反射,华丽而又庄重。
从这飞驰的列车上看去,整座大厦崭新如初,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一丝破损。
高高的,方方正正的,就连那上边插着的旗子也都还飘得好好的。
它就这么站在那儿,像是也在看着这边,这一场荒诞无稽的剧本。
一段时间后,导演叫得表现出被压住不能动的陈移山起来时。
陈移山:导演,我脚麻了,动不了了[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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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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