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遇刚走出教学楼，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邵宇”的名字，他按了静音，塞回兜里。没走几步，一辆扎眼的亮蓝色跑车就刹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邵宇笑嘻嘻的脸，副驾上还坐着另一个打扮潮流的男生。
“尤大少，可算逮着你了！打电话也不接？走啊，‘云顶’新来了批黑桃A，哥几个就等你了！”邵宇扬声喊道，车里震耳的音乐声浪涌了出来。
尤遇脚步没停，只摆了摆手：“不去了，你们玩。”
跑车慢速跟在他旁边。邵宇探出脑袋，一脸不可思议：“不是吧你？装什么好学生呢？前天在youth酒吧灌翻一桌人的劲儿哪去了？”
副驾的男生也起哄：“就是，尤遇，你这可没劲了啊！是不是金屋藏娇了，急着回去陪人？”
尤遇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车里沉浸在享乐中的年轻面孔，语气平淡：“真不去。累了，想回去休息。”
邵宇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上下打量他：“尤遇，你最近很不对劲啊。前几天不还玩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转了性？不像你啊。”
尤遇没再多解释，只说了句“玩得开心”，便转身拐进了通往校外公寓的小路，将跑车的引擎轰鸣和朋友的质疑甩在身后。他心里正想着事，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进入视线。
向思来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尤遇看过来的目光。尤遇似乎也有些意外，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他手里拎着的宵夜的袋子上。
“怎么这么晚还出来？”尤遇先开了口，声音比夜风还轻，“明天不用早起训练了吗？”
向思来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闷闷地回了一句，声音几乎含在喉咙里：“嗯，不用了。”
“怎么了？又受伤了？”尤遇感到意外，他下意识上前伸手去碰向思来的肩膀和胳膊，动作快得几乎是一种本能，亲昵得无比自然。
“没有，没受伤，只是和队友发生了点矛盾。”向思来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尤遇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确认不像忍痛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什么伤，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紧接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后怕汹涌而来，他没多想，一把将向思来紧紧搂进了怀里，下巴抵着他肩窝，低声喃喃：“吓死我了……还以为你……”
向思来彻底懵了，整个人被尤遇身上清冽的气息和有力的怀抱包裹，心跳漏了好几拍。他僵着胳膊，讷讷地开口：“不是……虽然我觉得，都是男的，抱一下也没什么……但你这样突然……”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尤遇。他猛地松开手，连退了两步，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他语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向思来看着对方瞬间拉开距离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那点不自在反而被一种更奇怪的感觉取代了。
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向思来想起了那件外套，“对了，你的外套，我洗干净再还你。”
“不用了。”
不用什么？不用洗了还是不用还了？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刹车声传来，本以为早该驶远了的亮蓝色超跑再度出现。
向思来看到车窗降下，一个年轻的男人探出脑袋，他穿着一件花哨的潮牌T恤，头发精心抓过，脸上带着酒色过度的浮夸笑容。副驾上和车后座还挤着几个同样打扮张扬的年轻人，浑身散发着夜店香水和昂贵烟丝混合的味道。
“哟！尤大少！我说怎么请不动你了！”邵宇怪叫着，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穿着简单运动服的向思来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戏谑，“原来换口味了？喜欢这种……清爽男大体育生？怪不得酒吧都不见你人影，搁这儿玩纯情呢？”
他旁边的同伴也跟着哄笑起来，言语间充满了轻佻的意味。
尤遇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冷得像冰。他下意识地侧身，挡在了向思来前面，隔绝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闭嘴。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尤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邵宇夸张地举起手：“得得得，不打扰您雅兴。”他冲尤遇挤挤眼，又意味深长地瞟了向思来一眼，跑车发出一阵轰鸣，扬长而去。
尤遇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他转过身，想对向思来说点什么，却看到对方向思来站在原地，目光还望着跑车离开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
向思来的视线从跑车炫目的尾灯，移到尤遇身上——即使穿着简单的便服，也能看出料子很好，手腕上那块表他在杂志见过，价格惊人。再联想到刚才那几个人流里流气的打扮，满身奢靡的气息，以及他们对尤遇熟稔的态度和那些露骨的调侃……
一个清晰的形象浮现在他脑中：夜店，酒精，跑车，挥金如土，身边围绕着同样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周锐之前说的“花花公子”，原来一点都没错。
向思来低下头，心里刚才因那个拥抱升起的一点波澜，瞬间平复了，只剩下一种说不清的闷闷的感觉。
“我跟他们……曾经是有玩在一块，但你相信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尤遇个子比向思来高一点，对方低着头，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方的发顶。
向思来不解，尤遇其实没必要跟自己解释，他们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只是认识而已。他将头抬起来，对上尤遇的目光，他笑了笑说：“嗯，我相信你。”
尤遇太了解向思来了，看着向思来的神情，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那句“相信”背后是疏离和怀疑。
冲动压过了理智。尤遇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捧住了向思来的脸，在向思来惊愕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将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印在了向思来的嘴唇上。一触即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向思来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猛地向后弹开，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他错愕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慌乱：“你……你干什么？你亲我干嘛？！”
尤遇没有退缩，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向思来炸毛的样子，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砸在向思来心上：“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不是他们说的那种玩玩儿，不是好奇，也不是一时兴起。”
“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夜风拂过，小摊的灯光昏黄，映着两人之间骤然缩短又无限拉长的距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向思来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打破了这份静谧。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接听，声音还带着点不自然的沙哑：“喂？”
“我靠你跑哪儿去了？买个宵夜买失踪了？啥时候回来啊？”周锐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
向思来下意识地想转身走到一边去接电话，以避开眼前这尴尬到极点的局面。他心不在焉地往后挪了一步，正好踏向路边。
“小心！”
尤遇的低喝声与汽车喇叭声同时响起！一只手猛地伸向向思来的胳膊，将他往回带。
向思来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踉跄一步，后背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里。尤遇的手臂从他身后环过，将他牢牢固定在远离车流的安全地带。
惊魂未定中，两人紧紧相靠，向思来的耳畔传来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一声声，又重又快，分不清到底是尤遇的，还是他自己的心。
电话那头，周锐还在嚷嚷：“喂？喂？刚什么声音？你没事吧？”
向思来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直到尤遇的手臂缓缓松开，向思来才弹开一步，脸颊滚烫。他对着话筒胡乱应了声“没事，马上回去”，便匆匆挂了电话。
向思来回了宿舍躺到床上，一直到睡着之前依旧是懵的。
第二天清晨五点四十分，游泳馆里，向思来站在出发台前，他肩膀宽阔，胸肌厚实，长期训练让他的背肌呈现出清晰的倒三角形。白色泳帽下的脸清秀俊朗，五官精致且比例协调，眼眸明亮有神。
哨声响起。他弓身跃入水中，入水动作干脆，带起的水花却比平时要大一些。他的双臂交替划水，频率明显加快，每一次抱水都显得格外用力，仿佛要将池水狠狠推开。打腿强劲，脚踝搅起密集的白浪。
往常完成一组训练后，他会趴在池边喘几口气。今天不同，他每次触壁都只是猛地吸一口气，随即蹬壁转身，立刻投入下一组。他的脸憋得有些发红，额角青筋微微凸起。
教练握着秒表，眉头皱起，忍不住吹响哨子冲他喊：“向思来！你悠着点！后面还有强度！”
训练间隙，向思来向池边游去。周锐已经靠在池壁，喘着气看他：“你昨晚没睡还是打兴奋剂了？这么拼？”
向思来抹了把脸，眼神有点飘忽，嘿嘿干笑两声。他凑近周锐，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锐子，要是……有人亲了你，那算怎么回事？”
周锐扭过头，小眼睛一眯，来了精神：“谁？要是女的，那不就是对我有意思，那肯定就是在一起了呗！”
“那如果是男的呢？”
“男的嘛？”他拖长调子，搂过向思来脖子作势要亲他脸颊，“咱们兄弟之间不也经常这样闹着玩？咋了，哪个男的亲你了？”突然意识到什么之后周锐猛地松开手，表情夸张地压低声音，“不会是尤遇吧？他亲你了？他居然是g-a-y！！”
向思来被说中心事，耳根发热，一把推开周锐的脸，猛地扎进水里，潜出好几米才冒头，喊道：“没有！我瞎说的而已！训练！”
训练结束，队员们吵吵嚷嚷着走进更衣室。气氛格外热烈，焦点却不在刚才的训练上。
“听说了吗？赵一强！就那个大块头！今天早上惨喽！”一个队友一边脱泳裤一边眉飞色舞地广播。
“咋了咋了？他今天没来，我就觉得奇怪！”
“嘿！绝了！听说天还没亮透，他刚出宿舍楼，就被人用麻袋套了头！按在地上那是一顿胖揍啊！”
“真的假的？赵一强那体格子？谁能揍得动他？”
“千真万确！隔壁楼有人早起背书亲眼看见的！说揍人那哥们儿下手黑着呢，专往肉厚的地方招呼，疼得要命还验不出大伤！赵一强爬起来的时候鼻青脸肿，嗷嗷叫，愣是没看清是谁！”
“我的天！这是哪位侠客替天行道了？赵一强平时那么横，终于踢到铁板了！”
“肯定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功夫了得！为民除害啊这是！”
更衣室里议论纷纷。向思来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打开门，脱下湿透的泳裤。他背对着喧闹的人群，用毛巾慢慢擦着头发和身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周锐靠过来八卦道：“看来那个赵一强树敌无数，都不用我们亲自动手，就有人帮着我们收拾他了。”
向思来点点头，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哗哗冲在脸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他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是尤遇。但下一秒，他就自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尤遇个子是高，身形修长挺拔，但比起赵一强那身虬结夸张的肌肉，绝对算不上魁梧。更何况，尤遇和赵一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毫无交集，他有什么理由，又凭什么要去揍赵一强？
难道是为了自己？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向思来摁了下去。怎么可能？
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抛开。大概是赵一强平时太嚣张，不知得罪了哪路狠人，终于遭了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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