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康复室空旷安静,只剩仪器低沉的运行声。
向思来只穿一条运动短裤,趴在垫子上,任由放松机滚筒碾压着酸胀的大腿后侧。温热感和轻微的痛楚交织,极度疲惫下,他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上好像被盖了一件衣服,他猛地惊醒,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幽绿指示牌提供着微弱光源。他踉跄起身摸到门口,门把手纹丝不动被锁死了。康复室灯的开关在外面,他用力拍打厚重的铁门,呼喊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无人应答。
就在向思来几近绝望时,角落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他惊恐地转头,借着绿光,看到另一张放松垫上竟还坐着一个人影。
“别喊了,外面听不见的。”尤遇的声音很平静,在黑暗里异常清晰,“过来坐吧。”
向思来迟疑地走过去,依言在垫子上坐下,背对尤遇。黑暗中,感官变得敏锐。
“你怎么也在这里?你带手机了吗?”
“我一直在这里睡觉,醒来就发现门被锁了,手机也没电了。”
“好吧,我们一起被锁在这里了。”原有的恐慌因为有个人的出现而消失,向思来平静下来。
“训练累不累?”尤遇冷不丁问道。
向思来莫名感觉对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亲昵,他摇摇头,摇完又想到对方应该看不见,便开口说,“还好,习惯就好,就是肌肉有点酸。”
紧接着,他感觉到尤遇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按上了他因紧张和恐惧而僵硬的肩颈肌肉。
“放松,我帮你按按。”尤遇低声说,手指精准地找到结节,缓慢有力地揉按开来。极度的疲惫和这突如其来的安抚,让向思来鼻子一酸。他闭上眼,放弃了挣扎,将自己交付给这片黑暗和身后那双沉稳的手。
尤遇的手从他僵硬的肩颈移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
“躺下吧,你后背肌肉绷得像块铁板。”
向思来刚要趴下,身体贴在微凉的垫子上,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盖在你身上的衣服呢?垫在身下吧。”尤遇问道,“你扔了?”
“那是你的衣服啊?”
“嗯。”尤遇在黑暗中摸索着去找他的外套,找到后又慢慢地挪过来,把衣服垫在向思来身下。
“抱歉啊,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衣服,我醒来没注意。”向思来觉得很不好意思,黑暗中,他看不清方向,也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你永远不需要跟我道歉。”尤遇开始帮他放松后背肌肉。
黑暗放大了触感,他能清晰感觉到尤遇的指尖、掌根,顺着他的脊柱两侧缓缓推按,力道沉实,酸胀感过后是奇异的松弛。
就在他意识渐渐模糊,几乎要再次睡去时,忽然感到背上一烫,似乎有一两滴微小的液体滴落。
“嗯?”他含糊地发出疑问。
尤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淡淡的:“哦,是精油,看不太清,刚才倒手心里有点多。”
向思来“唔”了一声,不再怀疑,甚至觉得那精油渗入皮肤后,带来一丝舒缓的暖意。他全然放松下来,信任地将自己交托给这黑暗中的照料。
尤遇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按摩结束后,那股紧绷的酸痛感神奇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松弛后的慵懒。向思来坐起身,夜里的凉意触到皮肤,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他自己几乎赤着上身,而尤遇却穿着整齐。
他抓过刚刚垫着的外套,递过去:“谢了……你的衣服。”
尤遇没接,声音在黑暗里很轻:“穿着吧,你就一条短裤,会冷。”
向思来捏着那件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皂角香的外套,心里一动。他没再推辞,把外套披在肩上,然后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拍了拍垫子:“那你坐过来点呗,一起挤挤就不冷了。”
尤遇似乎迟疑了一瞬,像是在犹豫什么,片刻后才顺着话里的意思,挪过去坐下。两人肩膀相抵,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谁也没再说话,寂静中只有彼此轻缓的呼吸声。疲惫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向思来不知不觉滑躺下去,嘟囔了一句:“先眯会儿,等天亮……”
尤遇也顺势在他身边躺下。康复垫并不宽敞,两人只能侧身挨着,分享着同一件外套的覆盖。没过多久,向思来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彻底睡熟了。
确认他睡沉后,尤遇极轻极缓地撑起一点身子。黑暗中,他凝视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又毫无防备的睡脸,目光像指尖一样细细描摹过轮廓。他低下头,屏住呼吸,将一个珍重得像触碰易碎品般的吻,印在了向思来的额头上。
他用气声,近乎叹息地低语:“我真的……好想你。”
天光从高高的窗户透进康复室,落在向思来脸上。他皱了皱眉,醒了过来,发现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那件尤遇的外套,但身边的垫子已经空了,尤遇不知何时离开了。
他正有些发愣,康复室的门被推开了,周锐顶着两个黑眼圈冲了进来,语气带着焦急和埋怨:“我靠!向思来!你他妈昨晚跑哪儿去了?不回宿舍也不说一声,给你打了八百个电话都不接!差点就要去报警了!你……你就在这儿睡了一夜?”
周锐的目光落在向思来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他的外套上,语气顿变,带着狐疑:“这谁的衣服?你什么情况?”
向思来抓着外套坐起身,他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是说,你是被锁在这里的?我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到底是谁使出这种手段?”周锐话音刚落,两人马上对应上那个人。
周锐立刻就要去赵一强算账,向思来当即把人拦下来,“算了,他也就这点手段,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再说了,我也没什么损失,托他的福,我昨晚休息的还不错。”
向思来确实没有把这件事往心里去,真正让他怒火中烧的,是接下来赵一强变本加厉的挑衅。
先是训练前,向思来放在更衣柜里的竞赛泳裤不翼而飞,迫使他只能用备用的,状态大打折扣。赵一强在泳池里故意大声嘲讽:“连条像样的裤子都没了,还游什么?”
接着是拉力训练,他使用的弹力绳接口莫名松脱,狠狠抽在他背上,留下火辣辣的红痕。赵一强在一旁抱臂冷笑。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训练结束后。他回到更衣室,发现储物柜虚掩,里面的手机屏幕碎裂彻底,无声地控诉着恶意。周围队友沉默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指向刚冲完澡、正吹着口哨的赵一强。
赵一强甚至还晃过来,假惺惺地说:“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真可惜。”随即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狠地加了一句:“我看你最近是不是挺晦气的?”
积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向思来在训练馆后台通道死死堵住了赵一强。
“昨天康复室的门,是不是你锁的?”向思来声音压抑着颤抖,眼神像刀子。
赵一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惯有的讥诮:“怎么,被锁康复室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锁的?自己训练完脑子不清醒,走错地方被关,怪谁?哦,对了,就跟你的手机一样,自己不放好,怪地太硬?”
“泳裤呢?拉力绳呢?!”向思来低吼。
“证据呢?”赵一强有恃无恐地摊手,“没证据就别像条疯狗一样乱咬人!我看你就是晦气缠身,看谁都像害你的!”
“你他妈再说一遍!”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向思来一把揪住赵一强的领子,将他狠狠撞在储物柜上,发出“哐”一声巨响。
赵一强也毫不示弱,反手扭打过来:“想打架?我奉陪!”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撞击声引来了众人。张教练铁青着脸强行分开他们,并当着全体队员的面宣布:“你们两个,这次选拔赛,都不别参加了!好好反省!”
夜晚宿舍里,向思来沉默得可怕,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周锐看不下去了,搂过他脖子安慰道:“不就是一个破选拔赛嘛,以后机会多的是,哥们儿陪你加练!”
向思来拨开他的手,兴致缺缺。
周锐叹口气,凑近些,压低声音:“哦对了,我帮你打听了一下那个尤遇,啧,别说,还真有名。
向思来抬起头看向他。
见对方来了兴致,周锐连忙说道:“听说他课基本不去上,是个老油条了。特别爱玩,夜店酒吧的常客,花花公子一个,没住校,自己住外面,不着调的很。”周锐语气带着打探到秘密的确信和规劝的急切,“你昨天说坐地铁遇到的,那个点能遇到?估计是刚从酒吧出来吧!也不知道昨天咋了才来学校,平时神龙不见尾的。”
向思来扭开头,视线落在挂在床边的外套上,袖口那里有一处不显眼的磨损。
“那我要怎么找他?我衣服还没还他。”
“人家肯定不缺这一件衣服,说不定早忘了。向子,你听我一句,离他远点,我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玩不到一块去的。”
夜色渐深,宿舍里的闷气让人透不过气。向思来还是想出去走走,他套上外套,跟周锐打了声招呼,一个人溜达出了校门。
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稍微舒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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