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后，向思来迫不及待拿出手机，尤遇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他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发个消息什么的，又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对方的主页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犹豫再三，他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向思来：【尤遇】
尤遇回的很快，只有一个“嗯”。
向思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尤遇那边没有再秒回，向思来就这么一直盯着聊天窗口，正当他后悔不已，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越界的时候，对方回复了。
尤遇：【互相喜欢的关系】
向思来激动得手有点发抖，他反复读着这几个字，先是感到甜蜜欣喜，过后又觉得这句话充满了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什么叫‘互相喜欢的关系’？是情侣关系吗？还是说，仅仅只是互相喜欢，但是不会或者说是不能在一起的关系？
向思来就这么一直揣摩着这句话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周末午后，向思来推着行李箱，踏上了回家的地铁。车厢里人不多，他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车厢。斜对面坐着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男人，头发在脑后随意扎着。向思来的视线在那头长发上停留了两三秒，才缓缓移开。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长发女孩上车，他的眼神又跟着动了一下。
他自己意识到了这种下意识的关注，轻轻皱了下眉，把头低垂着，盯着自己的球鞋看。
地铁广播报出“东湖站”。车门打开，涌上来一群人。向思来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坐直了些，视线快速掠过上车的人群，扫过他们的脸，他们的头发。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车门关闭，列车重新启动。他靠在椅背上，微微吐出一口气，然后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带着点自嘲的浅笑。他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有点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因为长期泡水显得有些发白起皱。他握了握拳，又松开。还有一站就到家了。他不再看车厢里的人，也不再关注哪个站点有谁上车。他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只是脑海里偶尔还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关于这个学期发生的种种。那些画面很模糊，抓不住重点。
到家后，向思来把行李箱摊在客厅地板上，弯着腰整理物品。他把泳镜泳帽防水耳塞还有训练服一股脑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分门别类，父亲就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条毛巾，眼神盯着箱子。
“泳裤多带两条，比赛用一条，训练用一条，别混着穿。”向父说着，把毛巾压在角落。
“护肩绷带我给你放进去了，水里训练强度大，别逞强。”
“维生素也在侧袋，每天得吃，不然容易掉体力。”
“去了就安心训练，别光想着你上次拿了冠军。水里比的是谁更稳，别大意。”
“知道了爸。”向思来随口应着，把泳镜擦干净装进盒子里。
父亲还不放心，又翻出一瓶防雾喷剂，塞到他手里：“这东西关键时候不能少，泳镜起雾了影响视线。”他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摆得紧紧实实，生怕少带一样。
“爸，我自己来就行。”向思来忍不住抬头笑了一下。
“你自己？你就顾着想着比赛，哪会想这么多。”父亲不理他，又钻进卧室翻出一双运动鞋，“这双鞋底软，训练的时候换着穿，别天天一双。”
“知道了爸。”向思来只得应声，把鞋带卷好放在一边。
厨房里，母亲正炒菜，油锅里发出噼啪声。她听着客厅外的动静，忍不住朝外喊道：“好了老向，你再这样，他一会儿得嫌你唠叨。”
“我这是关心他。”父亲回了一句。
“你是关心，可人都长大了，有些事得让他自己学会。”母亲把炒好的菜端出来，放在桌上，“训练上的事，他能安排好。你操心太多，他反而不自在。”
“那也得叮嘱几句。”
“好了好了，让他自己来吧，你就别瞎操心了。”母亲转头朝着向思来说道，“来来，家里酱油没了，你去楼下买一瓶回来。”
“好。”
向思来出门时顺带拎了袋垃圾，扔完垃圾，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一位青年倚在小区便利店门口的灯柱旁，眉骨利落，下颌线清晰，哪怕只是随意站着，周身气质也格外出挑，一眼望去便很难移开目光。
尤遇？他怎么会在这里？
向思来走过去，语气带着疑惑：“尤遇？你怎么在这？”
尤遇似乎没料到会被他看见，身体细微地僵了一下，随即站直，语气平淡：“刚好路过。”
向思来“哦”了一声，心里那点疑虑很快被更复杂的情绪覆盖。
尤遇反问：“你呢？”
向思来如实答道：“我家住这一块，我妈让我去买瓶酱油。”
“正好，”尤遇站直身子，“前面路口有家超市，我也有点东西要买。一起吧。”
向思来没反对，两人并肩朝小区外走去。
尤遇状似随意地问：“回来收拾东西？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七点，学校集合统一出发。”
“嗯。”尤遇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声音低了几分，“你们队……都一起去？女队的陈悦宁也去？”
向思来一愣，他没想到尤遇会问这个，难道尤遇也关注陈悦宁？随即一股烦躁涌上来。
“这次是分开的集训队选拔，女队另外有安排。”向思来语气硬邦邦的。
尤遇看着他脸上明显的不佳的情绪，眼神暗了暗，却还是追问了一句，声音更轻，“你跟她，关系怎么样？”
“关系很好啊。”向思来想了一下，“我们是互相欣赏的关系。”
尤遇冷不丁被噎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用来模糊界限的话，会被向思来这样扔回来。他怔怔地看着向思来，几秒后，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而是带着点无奈和了然。
他上前一步，伸手揽着向思来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忽视。
“向思来，”尤遇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是我不对，我没说清楚。”
“京市我挺熟的，我跟你去一起去，好不好？”尤遇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你训练的时候，我还能给你当个向导。你要是想我的话，我随时都在。”
谁会想你啊？
向思来心跳漏了一拍，脚步慢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训练是全封闭的，估计没时间出来。而且……”他侧头看向尤遇，第一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不用上课吗？不用做你自己的事吗？尤遇，你每天都在忙什么？你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尤遇某个隐秘的角落。他笑了笑，避开了向思来的目光，看向前方：“当然有啊，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听不出具体内容。
就在这时，一阵悠长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街角视野开阔，能看到江面上，一支悬挂着科研旗帜的船队正缓缓驶过，白色的船身在阳光下很醒目。
看到这一幕，尤遇脑子里某根弦触动了下。紧跟着，那段久远的记忆就打开了。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周末。他们在海洋馆巨大的玻璃隧道里漫步，五彩的鱼群从头顶游过。向思来兴奋地指着一只憨态可掬的魔鬼鱼，笑着喊道：“尤遇你看！它好像在飞！”
后来，他们租了一艘小游艇出海。蔚蓝的海面上，一群海豚追逐着船头嬉戏跳跃，溅起晶莹的水花。向思来趴在船舷边，伸出手去，海风拂起他柔软的黑发，他回头对着尤遇大喊：“它们好快乐啊！”
远处，一艘远洋科考船正驶向深海，船身上的科研标志清晰可见。向思来望着那艘船，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那是纯粹的向往和羡慕。
“尤遇，你看！科考船！你那么喜欢海洋生物，懂得又多，为什么不去试试呢？跟着船去探索大海，多酷啊！”
尤遇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笑着问：“我要是真去了，很久都回不来，你怎么办？”
向思来倚靠着他，语气坚定道：“那我就去你们应急救援队！跟你们一起远洋！
尤遇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心底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走进超市，冷气扑面而来。向思来径直走向调味品区，拿起一瓶常用的生抽。尤遇跟在他身边，从货架上拿了几盒薄荷糖，又顺手拿了两瓶功能饮料。
“还要买别的吗？”尤遇推着购物车问。
“不用了，就酱油。”向思来把瓶子放进车里。
尤遇推着车，向思来走在旁边。经过零食区时，向思来停下脚步，看了看架上的薯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拿。尤遇却伸手拿了几包他刚才看过的口味，放进车里。
“训练累了可以垫垫肚子。”尤遇说得自然。
向思来有点意外，也没拒绝。两人走到生鲜区，冰柜冒着白气。尤遇看着向思来站在冷柜前仔细对比酸奶配料表的侧脸，看着他被灯光照亮的睫毛，突然就愣住了神。
恍惚间，眼前的景象似乎和很久以前的某个画面重叠了。也是超市，也是明亮的灯光，另一个向思来正拿着一盒冰淇淋，皱着眉比较口味，嘴里嘟囔着：“哪个更好吃啊？尤遇你快帮我选一个……”那时的他，会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尤遇怀里，眼神明亮又依赖。
“尤遇？”一声呼唤把他拉回现实。向思来已经选好了酸奶，正疑惑地看着他，“你发什么呆？走了，去结账。”
尤遇回过神，掩饰性地推了推购物车：“没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就是很久没和人一起逛超市了。”
结账的时候，尤遇非常自然地扫了付款码。向思来想阻止，尤遇已经把酱油和零食都装进了袋子。
两人走出超市，在小区门口分开。
“走吧。”尤遇把袋子递给他，“明天一路顺风。”
向思来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往回走，里面除了酱油，还有被尤遇塞进去的一堆零食。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尤遇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尤遇还是没挪脚，就那么站着，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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