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前的吃饭时间,校园里比平时松散些。常谷清惦记着下午在广播站生疏的操作,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他向姜存学姐申请了进出广播站教室的权力,姜存给了常谷清钥匙。他当然知道广播站教室是不允许学生随意进入的,但想着只是趁没人时练习一小会儿,应该无妨。他内心挣扎,还是那姜存给的钥匙打开了广播站的门。
里面空无一人,设备静静地陈列着。他松了口气,走到主控台前,回忆着谢景梵教导的步骤,开始小心翼翼地练习调节增益、均衡,尝试着录制一小段自己的声音然后进行降噪处理。他专注其中,浑然不觉窗外走廊尽头,一个学生正巧路过,瞥见了他在里面的身影。那学生脚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没声张,很快离开了。
常谷清练习了约莫二十分钟,自觉熟练了些,便仔细将设备恢复原状,关灯锁门,悄然离开。
然而,第二天下午,风波骤起。
姜存在准备一次重要活动的前期录音资料时,发现自己一个存储着关键音频文件和活动策划案的U盘不见了。她翻遍了办公桌、书包、甚至所有可能存放的角落,都一无所获。那U盘是特制的,印有广播站的logo,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奇怪,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姜存蹙着眉,在广播站教室里又找了一遍,依旧没有。她有些着急,便在广播站内部的小群里发了消息询问,看是否有人借用或看到。
消息很快在小范围传开。不知怎的,就传到了昨天那个目睹常谷清进入广播站的学生耳中。这个学生叫赵朋,平时就有些爱嚼舌根,喜欢哗众取宠。他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常谷清“鬼鬼祟祟”独自进入广播站的情景。
一个大胆又恶意的猜测在他心中形成。
他没有去核实,也没有告诉老师,而是直接在学校匿名的内部论坛上,用模糊但指向性极强的言辞发了一个帖子:
【惊!某新晋文科班学神人设崩塌?疑似手脚不干净,广播站重要物品离奇失踪!】
内容影射某高一文科实验班、近期在辩论赛大放异彩、刚加入广播站的Omega学弟,趁着无人之际私自进入广播站,之后站内重要U盘便丢失,时间线吻合,暗示其有重大嫌疑。帖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文科班学神”、“辩论赛”、“新加入广播站的Omega”这些特征叠加,几乎等同于直接点了常谷清的名字。
帖子一出,瞬间在小小的校园论坛里掀起了波澜。各种猜测、议论甚至难听的指责开始蔓延。毕竟,常谷清入学时间短,虽然成绩耀眼,但因其清冷疏离的性格,并非与所有人都交好,不乏有人抱着看热闹或嫉妒的心理暗中推波助澜。
常谷清是从同桌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察觉到不对劲的。他平时很少逛论坛,还是在别人的暗示下才看到了那个帖子。
一瞬间,血液仿佛冲上了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愤怒和一种被污蔑的屈辱。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他没有像有些人预料的那样惊慌失措地辩解,也没有陷入愤怒地四处声明“不是我”。他冷静地翻看着帖子下面的评论,迅速锁定了几个跳得最欢、言语间似乎知道些“内情”的ID。通过一些零碎的信息和平时的人际观察,他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在了高二一个普通班、名叫赵朋的学生身上——正是昨天那个目击者。
常谷清揣好手机,眼神锐利如冰。他直接起身,朝着高二教学楼走去。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本想上前安慰几句的同学都望而却步。
他根据班级牌,径直找到了赵朋所在的教室。正是课间,教室里人不少。常谷清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朋学长,麻烦出来一下,有事请教。”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礼貌,但那双微挑的眼睛里蕴含的冷意,却让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朋显然没料到常谷清会直接找上门,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作镇定,在周围同学好奇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嘴上还不饶人:“哟,这不是常学弟吗?找我有什么事?该不会是为了论坛上那点事吧?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急什么?”
常谷清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将他带到走廊相对安静的拐角处,开门见山,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逼人的气势:“论坛上关于我偷窃广播站U盘的帖子,是你发的。”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赵朋梗着脖子:“是我发的又怎么样?我说的是事实!有人看见你昨天晚饭时间偷偷进了广播站!然后U盘就丢了!时间那么巧,不是你还能是谁?”
“看见我进广播站,就等于我偷了U盘?”常谷清眼神冰冷,一个问题直接抛回去,“你亲眼看到我拿U盘了?”
“我……时间那么吻合,不是你还有谁?你私自进去本身就违反规定!”
“我是否违反规定进入广播站,与U盘丢失是否存在必然因果关系?这是逻辑谬误,学长。”常谷清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按照你的逻辑,昨天那个时间段经过广播站附近的人都有嫌疑,你是否也排查过其他人?还是仅仅因为看到的是我,就迫不及待地下了结论,并在公共平台进行污名化传播?”
赵朋被问得一噎,脸涨红了:“你……你强词夺理!反正你的嫌疑最大!”
“嫌疑需要证据支撑,而不是凭你个人臆测。”常谷清步步紧逼,“你除了‘看到我进入’这一条间接且无法证明因果的所谓‘证据’外,还有其他任何能直接证明我接触甚至拿走了U盘的证据吗?比如,监控录像拍到了我手持U盘?比如,有其他人证目睹我行窃?或者,U盘在我个人物品中被找到?”
他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逻辑清晰,语速不快,却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赵朋漏洞百出的指控上。他没有陷入“我没有偷”的自证循环,而是直接将矛头指向对方证据的匮乏和逻辑的荒谬。
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看热闹的学生,听着常谷清条理分明的反驳,看向赵朋的眼神都带上了怀疑。
赵朋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但他骑虎难下,只能色厉内荏地坚持:“就是你!肯定是你藏起来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常谷清看着他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心底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他上前一步,逼近赵朋,清瘦的身形此刻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既然你如此肯定,”常谷清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得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那我们现在就去保卫科,申请调取昨天晚饭时间广播站走廊及附近的监控录像。如果监控证明,U盘丢失与我进入广播站的行为无关,或者证明在我进入之前或之后U盘就已经不在原处,甚至证明根本不是我拿的——”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赵朋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赵朋,必须在学校论坛公开发帖,澄清事实,向我郑重道歉,并且——”他加重了语气,“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承认你造谣诽谤!”
“反之,”常谷清语气冰冷,“如果监控确凿证明是我常谷清偷了U盘,我同样,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你道歉,并接受学校一切处分!”
“你敢吗?”常谷清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常谷清这破釜沉舟的气势镇住了。这不仅仅是澄清,这是要把造谣者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赵朋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他哪里敢去看监控?他根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全凭猜测和恶意发散。他看着常谷清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
“我……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广播站负责老师、姜存,以及学生会的负责老师都赶了过来。他们也听说了论坛的事情和这边的对峙。
“怎么回事?”负责老师严肃地问道。
姜存看到常谷清,立刻说道:“老师,U盘不见了,我正在找。论坛上的事情我也看到了,完全是捕风捉影!”她显然是相信常谷清的。
常谷清言简意赅地向老师们说明了情况,并重申了自己要求查看监控以证清白的诉求。
老师看了看脸色惨白、明显心虚的赵朋,又看了看镇定自若、眼神清正的常谷清,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他点了点头:“事情既然闹大了,那就查清楚。都跟我去保卫科。”
一行人来到了保卫科。监控录像被调取出来,在负责老师、姜存、常谷清、赵朋以及几位闻讯赶来作证的老师面前播放。
广播站教室画面清晰地显示:
·昨天晚饭时间,常谷清确实用钥匙打开了广播站的门,进入。
·约二十分钟后,他出来,锁好门,离开。整个过程,他双手除了操作设备,没有触碰任何抽屉或姜存的私人物品区域。
·更重要的是,在常谷清进入之前约一小时,姜存自己最后一次使用U盘后,似乎接了个电话,匆忙间将U盘放在了主控台旁边的设备架上,而不是放回抽屉。随后她离开时,并没有带走U盘的清晰动作。
·而在常谷清离开后,直到今天姜存发现U盘丢失,期间并无其他人进入广播站。
监控录像彻底洗清了常谷清的嫌疑。他进入广播站时,U盘很可能已经不在姜存平时存放的抽屉里,而是遗落在了某个角落。他的进入和操作,与U盘的丢失根本没有直接关联。
真相大白!
赵朋面如死灰,浑身发抖。
常谷清缓缓转过头,看向赵朋。所有的委屈、愤怒、被污蔑的屈辱在这一刻化为了冰冷的实质。他一步步走到赵朋面前。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甩在了赵朋的脸上。
力道不轻,赵朋的脸瞬间偏了过去,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常谷清站在他面前,身形依旧清瘦,眼神却冷得像是结了冰。他看着捂着脸、难以置信瞪着他的赵朋,用他那清冽的、带着辩论场上独有的毒舌和精准打击力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这一巴掌,是教你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和脑子。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要把你自己那点龌龊的臆测当成事实到处宣扬。诽谤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论坛公开道歉和升旗仪式上的检讨,一样都不能少。如果你做不到,”常谷清微微眯起眼,语气里的威胁不言而喻,“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让你深刻理解一下,什么叫‘祸从口出’。”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赵朋的耳膜,也震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谁都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清冷疏离、甚至有些文弱的Omega学弟,反击起来竟然如此凌厉、不留情面。
赵朋捂着脸,羞愤交加,加上真相被揭穿的恐惧和难堪,气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谢景梵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印有广播站logo的U盘,表情是一贯的平淡。他径直走到姜存面前,将U盘递给她:“找到了。掉在主控台旁边地毯和墙角的缝隙里了,应该是之前不小心碰掉的。”
谢景梵在听说广播站U盘丢失的事情后,想起下午和常谷清在教学时,似乎碰到过主控台旁边的架子。他便又回去仔细找了一遍,果然在极其隐蔽的缝隙里找到了。
姜存接过U盘,松了口气,连连道谢:“太好了!谢谢你谢景梵!”
谢景梵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诡异的气氛,以及脸上带着未消怒意、眼神冰冷的常谷清,还有旁边捂着脸哭得眼睛通红、脸上还有个明显巴掌印的赵朋。
他的目光在赵朋脸上的巴掌印停留了一瞬,眉头小幅度地动了一下。以他贫瘠的情商和直线思维,看到眼前这情景——U盘找到,常谷清一脸怒气,赵朋在哭还脸上有伤——他得出了一个符合他逻辑,但完全偏离事实的结论:
U盘找到了,证明常谷清是清白的。这个人认识到自己污蔑了别人,正在羞愧地哭泣,甚至可能因为自责而扇了自己巴掌忏悔。
于是,谢景梵看向赵朋,用他那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差点噎住的话:
“知道错了就好。下次,记得把事情调查清楚。”
赵朋:“……” 他哭得更凶了,这次是纯憋屈的。
常谷清:“……” 他深吸一口气,别开了脸,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个人……果然还是那个低情商到人神共愤的谢景梵。
老师们见状,也赶紧打圆场,严厉批评了赵朋造谣的行为,并要求他按照常谷清之前提出的要求进行公开道歉和检讨。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一场风波,以常谷清的彻底胜利和凌厉反击而结束。他用自己的冷静、智慧和毫不妥协的强硬,捍卫了自己的清白和尊严。
他看着常谷清离开保卫科时那挺直却难掩一丝疲惫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找到U盘的手指。
墨香冷茶的信息素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微苦的怒意。
这个常谷清,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一点。
谢景梵默默地想。
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复杂”的认知,正在让他脑海中那个原本只靠声音和信息素维系的、模糊的影子,逐渐变得更加具体和引人探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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