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钢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贴着我的后颈皮擦了过去。
汗毛瞬间炸起。
我猛地向前扑倒，泥水混合着垃圾**的酸臭味儿，狠狠拍在脸上。
根本顾不上恶心。
追兵的靴子踩在湿漉漉的地面，啪嗒啪嗒，像催命的鼓点。不止一个。
“操！”我暗骂一句，身体比脑子快，就地翻滚。
哗啦！
刚才趴着的地方，一堆废弃的金属零件被钢刀劈得四溅。
好险。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砸下来，模糊了眼前这片城郊废弃区的轮廓。霓虹灯的光污染从远处高楼的缝隙里渗过来，把垃圾堆染成一片片诡异的紫红。这里是新海市的“遗忘角落”，2089年，科技的光鲜亮丽只属于戴着“全息假面”活在云端的人，而我们这些在阴影里爬行的“猎人”，交易的是另一种东西——身份。
身份数据，记忆碎片，甚至技能芯片。在黑市，它们都是明码标价的硬通货。
我叫凌野，表面上是联邦认证的“假面修复师”，专门帮那些有钱有势的家伙修补他们在虚拟社交圈里不小心搞砸了的“脸面”。但此刻，在污水横流的垃圾堆里狼狈逃命的，是我的另一个身份——黑市里代号“蚀骨”的顶级猎人。
追我的杂鱼，是冲着“蚀骨”来的，更准确地说，是冲着我怀里那枚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还带着体温的芯片。
死人叫雷虎，一个靠倒卖“黑货”和联邦黑料起家的暴发户。一小时前，他还在他那座安保森严的“堡垒”顶层，搂着仿真人舞女，对着全息投影里的新海市夜景指点江山。他以为没人能突破他花大价钱堆砌的防御。
他错了。
我用了点“小手段”——伪装成他最喜欢的那家顶级餐厅的送餐机器人，把加了料的“开胃酒”混进了他的私人厨房管道。那玩意儿能让他引以为傲的义眼和神经链接暂时短路几秒钟。
几秒钟，对一个“蚀骨”来说，足够了。
当他捂着脖子，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在昂贵的地毯上抽搐时，我正蹲在他那具还温热的庞大身躯旁，精准地切开他后颈皮肤下的植入槽。指尖触碰到那枚嵌入血肉的加密芯片时，传来微弱的电流感。就是它了——里面存着能让半个联邦议会下台的受贿名单，以及……我此行的真正目标，那份名单只是附带的掩护。
代价？左眼深处猛地传来一阵熟悉的、针扎似的刺痛，伴随着短暂的空白眩晕。又来了，每次使用“身份剥离”复制他人技能后，这种该死的随机失忆就会发作，像脑子被硬生生挖走一块。这次……忘了什么？是昨天修复的那个议员假面型号？还是上周和骨蝶约好的交易地点？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拿到芯片的瞬间，警报才姗姗来迟地尖叫起来。我像壁虎一样贴着阴影溜走，留下雷虎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他的“堡垒”成了我的跳板，而我，成了假面夫人黑市悬赏榜上新鲜出炉的头条。
现在，这些追兵，就是夫人派来“回收”芯片的鬣狗。
“分头找！”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雨幕中断喝，拉回了我的思绪，“她跑不远！夫人要活的！”
脚步声散开，在集装箱迷宫外徘徊。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雨声，脚步声，还有……某种金属探测器的嗡鸣？
该死！他们带了扫描仪！我身上还残留着雷虎安全系统的追踪信号残留？
我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我的短刀“蜂刺”。
空的！
刚才翻滚的时候掉了？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比雨水还冷。没有武器，在这鬼地方被几个武装到牙齿的黑市猎人堵住，下场可想而知。
不能坐以待毙。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电子义眼快速扫描着周围。
垃圾，废料，扭曲的管道……没有能当武器的东西。
嗡鸣声越来越近，像死神的低语。
突然，我的左眼视野猛地一跳！
不是警告。
是义眼内部的一个深层扫描程序，被某种强烈的信号源意外激活了。视野右下角，一个微弱的、几乎被雨水和垃圾信号淹没的红点，在疯狂闪烁。距离我不到三米。在……左边那个锈得快要散架的废弃冰箱后面？
什么东西？
心跳得更快了，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是直觉。
赌一把！
我像只受惊的猫，猛地从藏身处窜出，扑向那个冰箱残骸。
“在那边！”沙哑的嗓子立刻吼了起来。脚步声和扫描仪的嗡鸣瞬间朝我集中。
没时间了！
我扑到冰箱后面，手指不顾一切地在湿滑冰冷的金属和垃圾中摸索。冰冷，滑腻，尖锐的碎片划破了手套。在哪？！信号源在哪？！
扫描仪的嗡鸣声几乎就在脑后。
“找到你了，蚀骨。”那个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狞笑，就在我身后响起。
绝望刚涌上来。
指尖猛地触到一个冰冷、坚硬、规则的长条物体！不是我的蜂刺。但大小差不多！
我猛地抓住它，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反手向后捅去！
嗤啦！
是金属刺入某种软性防护层的声音。
“呃啊！”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有效！
我趁机发力，身体旋转，手里的东西狠狠向上一撩！
噗！
这次是更深的刺入感。温热的液体喷溅到我的后颈。
抓住我的力道松了。
我挣脱出来，就地翻滚拉开距离，这才看清手里的东西。不是刀。是一截断裂的、磨得异常尖锐的金属管，像是某种大型机械的操纵杆残骸。上面沾着黏稠的、暗红色的血。
那个追兵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雨水冲刷着他指缝里涌出的血。
另外两个追兵停住了脚步，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和同伴的惨状震住了。
就是现在！
我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目标明确——不远处那片被巨大霓虹广告牌遮蔽的、更黑暗的区域。
“追！别让她跑了！”反应过来的怒吼声在身后响起。
子弹呼啸着擦过我的耳际，打在旁边的集装箱上，溅起刺眼的火花。
我把自己当成一支离弦的箭，在垃圾堆和废墟间拼命穿梭。雨水糊住了视线，脚下的泥泞不断使绊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但我不敢停。
终于，我看到了那个标志——一个歪歪扭扭、用廉价荧光漆画在墙上的、褪了色的蝴蝶图案。
骨蝶的地盘。
我一个急转弯，冲进那条被巨大广告牌完全遮挡的、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巷子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刷着黑漆的铁门。
门上方，挂着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小小霓虹招牌，在雨水中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归途”殡葬服务。
到了！
我扑到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指关节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急促地敲击。
哒，哒哒哒，哒哒！
特定的节奏，三短一长两短。
门内传来轻微的机械运转声，门上一个小巧的扫描孔亮起红光，快速扫过我的虹膜。
咔哒。
门锁开了。
我猛地拉开门，闪身进去，反手用力把门关上、锁死！
沉重的铁门隔绝了外面的雨声、脚步声和致命的威胁。
砰！砰！砰！
几乎是同时，沉重的撞击声砸在门板上，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叫骂。
“操！让她进去了！”
“骨蝶！开门！黑市办事！”
我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汗水、雨水和不知道是谁的血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
暂时安全了。
但心跳还没平复，左眼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视野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覆盖！
不是扫描警告。
是记忆闪回！
冰冷，坚硬……金属台面的触感。
刺眼的无影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耳边是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无数只蜜蜂在脑子里钻。
还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浓得让人窒息。
“071号实验体，意识链接稳定，准备进行第一次‘身份剥离’注入……”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金属的质感。
恐惧，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想挣扎，想尖叫，但身体被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
视野晃动，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
我看到旁边另一个金属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剧烈地扭动，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溪……溪……”一个细弱的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哭腔。
“072号情绪波动剧烈！加大镇静剂剂量！”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别动她！冲我来！剥离我！我来！”我嘶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束缚。
“目标明确，071号自愿承担核心剥离负荷。锁定目标，准备执行。”
冰冷的机械臂带着闪烁寒光的针头，缓缓移向我的太阳穴……
“呃啊！”
左眼的剧痛猛地加剧，像被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
我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
眼前的幻象瞬间消失，冰冷的金属台、无影灯、消毒水味……统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归途”殡葬店里那熟悉的、混合着廉价熏香和电子元件冷却液的味道。
我大口喘着气，背心被冷汗彻底浸透。刚才那几秒钟的闪回，比被三个黑市猎人追杀还要耗神。071……072……溪……
“蚀骨？你他妈是刚从地狱爬出来，还是准备下去报到？”
一个慵懒又带着点沙哑的女声从昏暗的店铺深处传来。
我抬起头。
骨蝶穿着一身剪裁怪异、缀满金属链条的黑色长裙，翘着二郎腿，斜倚在一具敞开的、装饰着廉价电子流光的棺材上。她手里把玩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正是我“送餐”时用的那个干扰器），细长的金属神经触角像活物一样在她颈后微微摆动，末端闪烁着幽蓝的光。她那双被改装过、能直接读取数据流的电子眼，正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我，像在评估一件受损的货物。
“啧啧，瞧瞧你这德行。”她撇撇嘴，下巴朝我点了点，“雷虎的‘遗物’呢？别告诉我你差点被几条杂鱼撕了，还没拿到货？”她晃了晃手里的干扰器芯片，“我这‘开胃小菜’可是按时按点‘送’到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和冷汗，感觉左眼还在隐隐作痛，071这个编号像烙铁一样烫在脑子里。还有那个小小的身影……溪……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从怀里一个特制的防水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样东西。一枚沾着暗红血污（雷虎的）、边缘带着细微烧灼痕迹（强行剥离的后果）的微型芯片。
我把它抛了过去。
芯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
骨蝶眼皮都没抬，一根灵活的金属触角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接住了芯片。
“验货。”我的声音还有点哑，带着刚才狂奔后的喘息。
骨蝶没说话，只是把芯片凑到眼前。她颈后的神经触角末端，幽蓝的光芒大盛，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明灭起来。细密的电流声在寂静的店里滋滋作响。几秒钟后，她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行，货是真的。雷虎那老狐狸，把议员的‘小爱好’藏得够深。”她随手把芯片丢进旁边一个打开的、布满线路的骨灰盒里，那盒子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进行某种处理。
她重新看向我，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那么，按照约定，你要的东西……”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在棺材盖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上轻轻一点。
吱嘎——
旁边一个陈列着劣质电子花圈的货架，无声地向旁边滑开，露出后面一个闪烁着幽幽蓝光的冷藏柜。
冷气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骨蝶走过去，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枚小小的、透明的、像冰晶一样的存储芯片。芯片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银色光点在缓缓流动。
她捏着那枚冰晶芯片，在指尖轻轻转着，幽蓝的光映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实验体名单，”她看着我，声音压低了点，“特别是……关于‘071号实验**容器’的片段记录。”
071号！我心脏猛地一缩。刚才闪回里的编号！
“这次真能挖到点‘硬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手心还是微微出汗了。为了这份名单，我差点把命搭在雷虎和那些追兵手里。
骨蝶没直接回答，只是把冰晶芯片递到我面前，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信息就在里面。不过……”她顿了顿，那沙哑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人的神经，“友情提醒一句，小蚀骨。”
她凑近了一点，带着电子元件冷却液味道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名单里夹了点……私人小料。”她的电子眼闪烁着，“关于你那个，在071号实验记录里，被标记为‘已销毁’的小尾巴。”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血液好像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妹妹……凌溪？！
“什……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骨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阴森的殡葬店里显得格外瘆人。
“意思就是，”她退后一步，把那枚冰冷的芯片轻轻放在我僵硬的手心里，“你妹妹凌溪……也许，还没被彻底‘格式化’干净哦。”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冰冷的芯片躺在手心，却像块烧红的烙铁。门外的撞击和叫骂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骨蝶那句低语在脑海里疯狂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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