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蝶那句话,像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脑子里。
“没被彻底‘格式化’干净……”
凌溪……溪……
我攥着那枚冰晶芯片,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门外追兵的叫骂和撞击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
“蚀骨?”骨蝶的声音把我从失魂状态里拽了出来。她歪着头,颈后的金属触角微微摆动,电子眼里的蓝光闪烁着审视的光。“傻了?还是……这‘小料’太烫手?”
烫手?
何止烫手!它简直要把我整个人烧穿!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殡葬店特有熏香和金属锈味的空气冲进肺里,呛得我咳嗽起来。嗓子眼发干发紧。
“你……确定?”我挤出几个字,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骨蝶耸耸肩,动作牵扯着她那身缀满链条的怪异长裙,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信息就在芯片里。你自己看咯。不过……”她拖长了调子,眼神扫过我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友情建议,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再‘拆礼物’。‘归途’的门板虽然厚,也经不起外面那几条疯狗一直撞。而且……”
她忽然凑近,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几乎贴到我面前。那股电子元件冷却液的味道更浓了。
“你现在的状态,啧,”她咂了下嘴,语气带着点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像刚被剥了层皮,再来点刺激,我怕你当场‘格式化’了自己。”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我瞬间清醒了不少。
对,不能在这里!外面还有追兵!骨蝶这地方也绝非久留之地。她提供情报,但也只做情报生意。再多牵扯,就得加钱,或者……付出别的代价。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那枚冰晶芯片塞进怀里最深的夹层,动作快得像怕它下一秒就融化消失。
“谢了。”我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抹了把脸,试图把那些翻腾的、关于溪的混乱思绪压下去。现在不是时候。活命要紧。
骨蝶没说话,只是懒洋洋地坐回那具敞开的棺材上,继续把玩着那枚干扰器芯片,仿佛刚才抛下那颗重磅炸弹的人不是她。
“后门。”我言简意赅。
骨蝶眼皮都没抬,一根金属触角无声地指向店铺最深处,一扇被巨大黑色幕布半掩着的、布满灰尘的小门。
“老规矩,清理费算你账上。”她慢悠悠地说。
我没废话,转身就朝后门冲去。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拉开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铁门,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垃圾**和机油味道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外面是一条更狭窄、更黑暗的后巷,堆满了废弃的电子元件和不明来源的金属残骸。
我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反手把门带上,隔绝了“归途”里那诡异的幽蓝光线和骨蝶若有似无的注视。
后巷的恶臭几乎让人窒息,雨水把地上的污垢冲刷成粘稠的黑泥。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骨蝶的话像魔咒一样循环播放。
“没被格式化干净……”
“小尾巴……”
“凌溪……”
溪还活着?可能?以某种……形式?那冰冷的“已销毁”记录是假的?还是……
“嗡——”
左眼深处毫无征兆地又是一阵刺痛!
这次不是记忆闪回。更像是一种……警告?
我猛地刹住脚步,身体紧贴在冰冷潮湿、布满铁锈的墙壁上。心脏狂跳。
巷口的方向,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不止一个人。还有那种低沉的、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
不是刚才那批追兵!是另一伙人!更专业,装备更好!
骨蝶的情报没错,黑市的悬赏令发得真他妈快!夫人这是铁了心要把我按死在这里,拿回雷虎的芯片?
不,不仅仅是芯片。我怀里这个烫手山芋——071号的实验名单,还有关于溪的消息……如果被夫人知道……
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我屏住呼吸,电子义眼切换到夜视模式。昏暗的视野里,两个高大的身影堵在巷口,他们身上的外骨骼装甲在雨水中反射着冷硬的微光。扫描仪的红点像鬼眼一样在巷子里来回扫视。
前有狼。后有骨蝶那个不一定靠谱的门板。
怎么办?
硬闯是找死。退回去?骨蝶的后门……她刚才那态度,估计巴不得我别死在她店里。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扫描的红光,离我藏身的角落越来越近……
就在红光即将扫到我身上的瞬间!
轰隆!
一声巨响突然从不远处炸开!震得整个小巷都在颤抖!紧接着是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和重物倒塌的轰鸣!
堵在巷口的两个身影明显顿了一下,扫描光束立刻转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机会!
我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不是冲向巷口,而是扑向旁边一堆巨大的、扭曲的金属垃圾山!借着巨响和混乱的掩护,我把自己狠狠塞进一个由废弃飞行车引擎和管道构成的狭窄缝隙里。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那两个人被吸引走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金属缝隙里,大口喘着气,心脏快跳出嗓子眼。感谢老天……或者感谢那声不知名的巨响?
过了大概半分钟,外面的动静似乎远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只见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工业冷凝塔不知为何坍塌了一角,沉重的金属结构砸进了下面的垃圾堆里,烟尘混合着雨水弥漫。几个穿着破旧工装、戴着简陋防尘面罩的人影正围着倒塌点,似乎在查看情况。
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站在边缘,格外显眼。
那是个女人,骨架很大,穿着沾满油污的连体工装,右臂……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只巨大的、结构粗犷但异常灵活的液压机械爪!此刻,那只冰冷的金属巨爪正稳稳地托举着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大金属板,板子下面,隐约能看到一个被压住半边身体、正在挣扎呼救的人。
“都他妈愣着干嘛!”那女人的吼声穿透雨幕和烟尘,粗粝、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扳手!顶杆!给老子把人弄出来!快!”
她的机械爪纹丝不动,像焊死在那里。雨水冲刷着她花白的短发和布满风霜的脸,眼神凶狠得像头护崽的母狼。
是铁姨。垃圾处理厂这片地下世界的另一个传奇。没人知道她真名,只知道她那只机械爪下救过的人,比某些帮派杀过的还多。
刚才那声巨响,应该是塔塌了。她救人的动静,无意中救了我。
我没敢多停留。趁着混乱和烟尘的掩护,我像只受惊的老鼠,贴着阴影,快速离开了这片区域。铁姨的垃圾场暂时安全,但我不能连累她。黑市鬣狗的鼻子太灵了。
七拐八绕,确认彻底甩掉了尾巴,我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了自己在新海市边缘的蜗居。
一个藏在老旧公寓楼管道夹层里的狭小空间。没有窗户,只有嗡嗡作响的通风管道和几盏昏暗的应急灯。这里是我“凌野”身份的壳,也是“蚀骨”舔舐伤口的地方。
门锁是三重生物加密加物理栓。确认安全后,我才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条搁浅的鱼。
累。浑身骨头都在叫嚣。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颤抖着手,从怀里最深处摸出那两枚芯片。
一枚是雷虎的,带着血污和烧灼痕,冰冷坚硬。
另一枚,是骨蝶给的冰晶芯片,触手微凉,内部仿佛有银色的星尘在缓缓流转。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冰晶芯片上。
溪……
骨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希望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恐惧和混乱。爬起来,走到房间角落一张堆满各种自制仪器和零件的工作台前。这里是我“假面修复师”凌野的吃饭家伙,也是“蚀骨”处理赃物和情报的地方。
打开一台经过重重加密改装的终端机。幽蓝的光屏亮起。
我把那枚冰晶芯片,小心翼翼地插入一个特制的、带物理隔离槽的读取器。
屏幕闪烁了几下,弹出进度条。
【正在解析加密数据流… 安全协议隔离中…】
我的心跳随着进度条的缓慢爬升而加速。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进度条走到尽头。
屏幕上没有预想中的复杂名单目录。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我的视网膜:
【071号实验**容器 - 观察记录(片段)】
071号……是我!那容器……是什么意思?
我屏住呼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份文件。格式很老,像是几十年前的实验日志。
文件名:【072号关联容器 - 最终处理报告】
072号!溪的编号!
我猛地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点开文件。
屏幕上跳出的,不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模糊的黑白静态图片。
一个冰冷的、充满管线和仪器的金属舱体。舱体是透明的强化玻璃。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白色的、不合身的实验服。黑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舱底。
虽然图像极其模糊,分辨率低得可怜,角度也很刁钻……
但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个侧脸的轮廓……那微微蜷缩的姿态……
溪!
是我的妹妹凌溪!
“溪……”一个破碎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下一秒,巨大的眩晕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左眼深处熟悉的刺痛再次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呃啊!”我闷哼一声,死死抓住工作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前开始发黑,视野边缘闪烁着不祥的雪花点。
不!不能晕!不能现在失忆!
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撕裂般的疼痛和汹涌的眩晕感,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在屏幕上那份报告的文字部分。
报告很短,冰冷得像机器打印的报告。
【对象:072号关联容器(实验体附属意识承载单元)】
【状态:实验性剥离程序后,核心意识数据严重逸散,载体(克隆体)生理机能不可逆衰竭。】
【处理决定:载体终止生命维持。核心意识碎片……标记为‘已销毁’。】
【备注:071号主体容器(凌野)对072号关联容器表现出异常精神链接,建议后续观察其‘剥离能力’稳定性及潜在精神污染风险。】
“载体终止生命维持……”
“核心意识碎片……标记为‘已销毁’……”
冰冷的文字像淬毒的匕首,一下下捅进我的心脏。
骨蝶说的“没被格式化干净”……是指这些……“已销毁”的意识碎片?!
希望瞬间被碾得粉碎。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奔涌、灼烧!几乎要将我整个人烧成灰烬!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我喉咙里冲出,带着血腥味。
我猛地一拳砸在工作台上!震得各种零件叮当作响!
骗子!都是骗子!联邦!实验!还有骨蝶!她给我看这个,就是为了看我崩溃?!为了那该死的“清理费”?!
就在我被绝望和愤怒吞噬的瞬间!
嘀嘀嘀!
工作台上另一台用于监控外部环境的简易扫描仪突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屏幕上红光急促闪烁!
【警告:检测到高权限身份识别信号靠近!】
【信号源:联邦安全局 - 特派专员。】
【距离:公寓楼入口。正在快速接近中!】
联邦?!安全局特派专员?!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为了雷虎?还是……为了071号?!
我瞬间如坠冰窟!
顾不上心口的剧痛和左眼的灼烧感,我像受惊的野兽,猛地弹起来!手指飞快地在主终端上操作!强制弹出冰晶芯片!抹除所有读取痕迹!关闭所有非必要设备!
刚做完这一切。
笃、笃、笃。
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在我这间隐秘蜗居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外,不紧不慢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
一个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的男声,透过门板传了进来,清晰得可怕:
“凌野女士?联邦安全局,特派员沈砚。”
“关于雷虎先生的意外身亡,以及他丢失的一些……敏感物品,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一下。”
“方便开门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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