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韩落?
刘青山紧紧抱住宋安竹的遗体,长久地呆愣在原地。她仿佛是突然丧失了理解语言的能力,四个简单的字,却组成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她拼命回想着过往对韩落的所有了解,A队的队长,强大而果断,是每一个塞尼尔塔学员发自内心敬佩和仰慕的对象。
韩落是守护塞尼尔塔的最坚固的一块盾,是能够托付信任的队友,这样的一位队长究竟有什么需要小心防范的?
如果这是从敌人口中得到的结论,那一定是再明显不过的挑拨,可那是宋安竹,与自己一同入学、在朝夕相处的过程当中产生了爱情的恋人。他有必要骗自己吗?他能够做到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以那样一种沉重的神色说出谎言吗?
如果……如果韩落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她的队员呢?教官呢?或是与她熟识的娜西娅呢?他们会不知道吗?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话,又是否会出现什么意外?
无数思绪在大脑当中翻涌,疑惑如同刀锤一般刺入敏感的神经,对这条信息的恐惧以及积攒在内心深处的悲伤让刘青山头疼欲裂,她一时间无法辨认外部的环境,只在恍恍惚惚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
一个呆坐在地上的女孩,目光无神,她怀抱着一具残破的身体,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和身上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韩落刚急匆匆地冲进屋内,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她神情复杂,最终并没有走上前,而是微微侧身,让紧随自己而来的娜西娅进入室内,对这样一个遭受打击的队员而言,自己所熟悉依赖的队长才是安慰她的最好人选。
娜西娅慢慢地靠近,眼中划过一抹不忍与担忧。死亡与面对死亡是塞尼尔塔每一位成员的必修课,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死亡的意义不再沉重,分别亦带给他们与正常人无异的痛苦,而以人少而精著名的AB小队几乎从未亲眼目睹过队友的逝去,当生与死的界限摆在明面,他们只会更加刻骨铭心。
“青山。”娜西娅的声音里透着少见的轻缓柔和,“起来吧,我们得把尸体运出去,他已经死了,不要让这个不祥的地方成为他的埋骨地。”
她轻柔地拥抱住了刘青山,无言的安慰打开了刘青山内心的阀口,那木偶一样呆滞的表情被打碎了,鲜活的血淋淋的内里暴露出来,刘青山死死拽着娜西娅的衣角,崩溃地大哭了出来。
直至通红的双眼已流不出眼泪,急促的呼吸又恢复平缓,刘青山最后一次深深地注视了恋人曾经温和俊秀的脸,用手掌合上了那双无神的眼睛。
“安竹,再见。”
她抱着宋安竹的身体起身,这具遗体比想象中的还要更轻,这证明他所缺失的身体部位比表面上还要多。她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无视了站在门口的所有人,像是脚下迈开一阵风,转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娜西娅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丢了理智。”
“每个人终究都会经历这一环,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韩落注视着刘青山离去的背影,心下感到一阵怪异,却只能把刘青山莫名的态度归于伤心过度。她摆了摆手,扭头道:“你对你的队员倒还算得上温柔。”
闻言,娜西娅冷冷地瞪着她,嘴角弯起,扯出一个讽刺的笑:“不要把所有人都与你相提并论,你这个没有共情能力的怪物。”
“哈。”韩落也笑了,笑得随意轻快,“我就把这当做是一种夸奖吧,丢失了这种能力的我,会活得比你更久。”
剑拔弩张,却又很快重归平静。身为队长的两人深知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未真正失去分寸,两人同时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瞪着对方,保持着这种僵硬的姿势走了出去,准备与后勤小组商量运送尸体和后续调查的事宜。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周祈令耸耸肩,道:“队长不愧是队长,就刚刚那个氛围,我已经想插进去当和事佬了。”
他扭过头,目光放在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李自林身上。
“自林,从刚刚开始你的状态就很不对劲,是探知未来的后遗症吗?我记得这是你出任务以来第一次发动能力。”
李自林木木地睁着眼,听见周祈令的话,半晌后才迟缓地摇摇脑袋。
“不,我没什么,只是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终于要不可避免发生了,觉得很纠结。真是……古怪的情感。”
“你在担心吗?”李自林被这突然横插一脚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望向声源,发现莱特正站着墙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并没有在刚刚随着B队的其他成员离开,而是一直站在这个角落,此刻也听见了李自林的描述。
“觉得担心的话,不如就赶紧跟上去看看吧,指不定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哦。”
发生什么事情……真奇怪,现在这种情况,他难道还希望会发生什么事吗?就这样空口说出来,就不担心自己乌鸦嘴?
李自林心头有些郁闷,他故意没搭理莱特,但心中那丝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已经到了不可忍耐的地步。他揪住周祈令的手,趁着对方还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就直接生拉硬拽着他冲出门,只给莱特留下周祈令惊异的呼声:“等等等等,你注意一下四周,别跑这么快!”
在李自林闷着头往前跑时,似乎听到了身后莱特的轻笑,但那细微的声音很快就散在空气中,是真是假也不甚明了。
三个人的身影又在眼前清晰了起来,刘青山走在最前面,一左一右缀着韩落和娜西娅,两个人竟还是偏身不看对方的姿势,明明都是成熟的队长,在这种情况下却像小孩一样固执到幼稚。
“落姐!”李自林远远地喊道,语气中掺杂着焦急。韩落正准备下楼梯的脚步一顿,转身想要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异变就在这一刻突如其来地到来,仿佛是命运女神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随手一点,将整件事情的转折安排在一处狭窄的楼道。
抱着宋安竹的刘青山浑身都染着血,红色的液体随着她的步伐流过手肘胸膛后滴落在地上,蜿蜒成一条血色的路径。然而她无心在意这一股股粘稠的鲜血,或者说是她不敢再去查看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只能目视前方机械地迈开双腿。
也正因如此,当她听到身后的娜西娅发出一声惊呼,听见自己的名字在对方口中骤然拔高时,想快速地做出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血液在沸腾,这并非是一种情感描述,而是物理意义上的沸腾。宋安竹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间内有了生命似的开始活动,咕咚咕咚地冒出漆黑的气泡,灼热的温度在转瞬间便融化掉了刘青山掌心的皮肤。原本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如同蛇类开始游走,汇聚成一团仿若腐土的烂肉,眼看着就要扑到刘青山的脸上。
危急时刻,刘青山调动自己全身上下所有感官,让肢体以最快的速度运动起来。她用左手箍住宋安竹的腰部,右手抽枪,与此同时身体下压,头猛地一偏,让那团黑泥物质堪堪擦着自己的右脸飞过。上膛、补枪,特制子弹燃爆怪物的身体,刺目的火光里响起凄厉的叫声,黑泥怪物痉挛着萎缩成一团,直至化成飞灰,再也没了声息。
脸颊火辣辣的刺痛,她右脸上的一整块皮肤直接被刮蹭掉,或许会在此后留下成片的永远无法抹去的疤痕。
在一系列身体本能的自救行为过后,刘青山的意识开始回笼,大脑飞速运转,企图分析现在的情况,然而手上的重量忽地一空,她一看,娜西娅正死死踩着宋安竹的胸口,瞳孔因震惊和愤怒而缩成细小的一点。
“队长!”刘青山绷紧了身体,“你在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娜西娅回头盯着刘青山血肉模糊的侧脸,脸上的神色褪去了所有温度,目光沉沉降至冰点。她开始抽箭搭弦,尖锐的箭头直指脚下的人形躯体,在这种距离下,被誉为流星之弓箭的塞尼尔塔校二的神具会在顷刻间使敌人飞灰烟灭,相伴的净化的圣光就如流星划破天穹一般耀眼。
“青山,我问你,在你一开始找到宋小组长的时候,有察觉出任何一丝不对劲吗?”
“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只蚀啊。”
蚀?什么意思?
刘青山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原本熟悉的面容豁开无数缺口,黑色的血肉狂溢而出,漆黑的眼珠嵌在里面,滴溜溜地转动着。这确实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被唤作蚀的扭曲怪物。
蚀是可以假扮成人吗?那种表情,那样真实的神情,原来是这没有神智的丑恶生物所表演出来的?难道说自己真的被匡骗了?那明显挑拨的话语确是用于离间的,但是敌人却带上了一张让自己放松警惕的假面。
这是对宋安竹的侮辱,不可原谅的玷污。
刘青山颤抖地紧握自己的枪管,上面还残余着硝烟的气味,漆黑的、冷冽的金属,将带来又一个死亡。
A队三人并没有上前,楼道口那突然异变的怪物只是一只低级蚀,一个人解决也绰绰有余。周祈令歪着脑袋思索着,用很小的声音提出疑问:“如果只是一只低级蚀的话,能做到伪装这样高级的行为吗?”
李自林没有回答,事实上他现在根本听不清周祈令在说什么,熟悉的耳鸣又来了,陌生的记忆疯狂涌入大脑,让头像是要炸裂开来似的痛苦。
一帧一帧的画面闪过,仿佛是在偷窥的视角,面前不断有人影晃动,通过服饰来看应是战斗小组的成员。其中一位面容坚毅的少年递给背对着他的男子一个物品,那是一个笔记本。
男子低下头细细地查看,片刻后合上了笔记本,通过少年凝重的神情推断,这个看似普通的本子实则颇有来历。
少年对男子说:“宋队,我觉得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男子于是回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保护好它。”
宋队,宋安竹。这原来不是未来,而是发生于过去的事,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看到这些?
李自林慌慌张张的,额上冒出细虚冷汗,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放在那只蚀身上,他同时被娜西娅的箭和刘青山的枪指着,下一秒便会彻底死去。
这是一只蚀,无可置疑,那之前在刘青山面前死去的宋安竹又是假的吗?如果是假的,他又怎会拿着神具?
光芒从眼前亮起的那一刻,李自林的思绪也仿佛被以某种特殊手段生生掐断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入目只是一片白茫茫的空无。
他仿佛灵魂抽离身体般,用一种先前从未使用过的陌生音调喃喃出声:“唯痛苦者方与至深的痛苦共鸣。”
随后,李自林的身体一软,在韩落和周祈令震惊的目光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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