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硫磺燃作硝烟的火,承载着深沉宿命的火,在他眼前燃烧着、绵延着,漫成一片赤色的火海。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在哪看过这种火焰,不似刘青山枪口迸发的火星,不像夜晚点燃木头后亮起的柴火,哪种火都没有此刻所见的烈焰声势浩大,仿佛连世界也焚尽了,万事万物全在艳艳的火光中融化扭曲,变成从指缝中溜走的灰烬。
我……这是在哪里?我该干什么?一定……一定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去完成的,但我却忘记了。
“啊……”他呆呆地张嘴,双目竟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大颗大颗的泪滴还未落到地面便被炙烤干净,连同他的记忆一起蒸发消融。
“太过于沉浸在一场梦中,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自遥远的天空那头传来一道声音。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呢?他不属于任何人,却又来源于任何人,像是男人的大喝,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嚎,种种尖锐奇妙的嗓音同时响起,组合成这道古怪的声音。
“现在,你该醒过来了。”
“睁开眼吧,李自林。”
*
“落姐你快来,自林的眼睛睁开了,他醒了!”
李自林从噩梦中挣扎出来,拼命地睁开双眼,脑中还是一团浆糊。眼前黑沉沉的一片,斑驳的光点飞蝇似的飘在眼前,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全身上下都很痛,脑袋还昏沉沉的,想吐。
保持着这种无知无觉的状态,他又沉默了半晌,眼中的世界才终于恢复正常。死死盯着他的三只眼睛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把他吓了一跳,挤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叫唤。
韩落眼下一片青黑,头发乱的像鸡窝,如同某部电影里面沉迷实验的科学怪人。她凑过来,曝露出来的左眼里闪烁着一阵奇异的光彩,歪着头观察他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还可以,刚醒就能猴叫,看来恢复的很好,挺精神的,继续保持。”
李自林又虚虚地叫了一声,这次是哀嚎,他想起身,却还是使不上什么力气,于是放任自己的身体这样随意地摆在地上。他环顾四周,这应当是一间废弃教室,桌椅杂乱地堆在墙边,为教室中央留出一个空心地带,而他们正处在这空心的圆内。
围着他的只有周祈令和韩落,B队的三人不见踪影,他于是问了一句:“其他人呢?”声音响起,嘶哑得让人难以置信。
“刘青山主动申请到外面去巡逻,娜西娅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莱特说自己一个留下来会很尴尬,紧接着也出去了。我跟落姐留下来照顾你。”
周祈令边回答边把他扶了起来,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他。
“自林,现在有两个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嘴唇触到水的那一刻,李自林才发觉自己的双唇已经干渴到裂开,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开口,从刺痛的气腔里顺出话语:“先等一下,我睡了几天?”
“两天半,现在是晚上。”
“那好消息是什么?”
“哈哈……很遗憾,没有好消息。”
这自暴自弃的语气和诡异的“哈哈”两字激得李自林喉头一紧,一口水正正好卡在嗓子眼,他低头猛地开始咳嗽,眼泪和冷汗顺着脸往下淌。
周祈令“哎呦”两声,忙拍他的背帮他顺气,韩落东翻西找地从背包最里层抽出一条毛巾,李自林急忙接过,猛搓两下自己的脸,把毛巾拿开一看,一片暗沉沉的红色浸入丝絮,他这才惊觉自己满脸都是血,皮肤黏糊糊的难受。
“不是吧,这血又是哪来的?”
“这是其中一条消息哦。”周祈令把毛巾接过来叠好,李自林注意到他那在衣袖的掩盖下若隐若现的小臂上竟有一处新鲜的伤口,处理得很潦草,疤痕周围泛着粉红色的肉,隐隐有崩裂的迹象。
“在楼道里处理掉那只低级蚀后,其他的低级蚀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明明之前都没有探测到他们活动的迹象。”
“我在突破包围圈的过程中受了点轻伤,不过也无伤大雅,只是不小心让你身上沾了点血,不好意思。”周祈令虽这样说,语气中却并无歉意。李自林自然也明白,在蚀的重重包围之下,需要依靠双手才能发动神具的周祈令带着自己这样一个昏迷的伤员突围,他现在狼狈的姿态完全是由自己造成的。
想到这,李自林反而感到有些抱歉,他安慰似的拍拍周祈令的肩,周祈令的反应有些古怪,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笑容,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明情况: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原本准备先离开这所古怪的学校回塞尼尔塔报备,却已经出不去了。”
李自林震惊地瞪大双眼:“出不去了?”
“没错,字面意思上的出不去了。”周祈令的语气很平淡,埋头时额前垂落的发丝遮盖住他脸上的神情,“这应该是那两只高级蚀的特殊手段,就像是空间被截断,南莞市一中变为一座孤岛。校园范围外的世界是一片虚无,我们站在校门口往外张望,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扔出去的石头花草也瞬间湮灭。”
“呵。”韩落冷笑一声,眼中实质化的杀意仿佛要溢出来,“解决方案其实很简单,只要消灭那两级高级蚀就行。但我们还是没有搜查出他们一丝一毫的踪迹,像是故意躲着我们似的,蚀潮也并没有来临,真是古怪至极。”
“所以现在我们被困在了这里。物资只能满足六人半个月的生存需要,我们必须要在这半个月内想到逃出去的办法。”
周祈令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抓握住李自林的肩膀,他的脸上带着某种急切,语调却仍是强压着的冷静:“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你了。你在昏迷前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李自林怔怔地反问,“我说了什么话吗?”
“就是那句‘唯痛苦者方与至深的痛苦共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自林拼命翻找着自己的记忆,但脑海像是蒙了一层雾,他无法想起任何关于这句话的事。越是拼命地去回想,越像是有一根铁棍在脑中翻搅,把所有的信息都扰成一团杂乱的毛线。
他尝试了很久,最终颓然地捂住额头,语气中满含痛苦:“我……不记得了。”
周祈令凝视着他的侧脸,没有再追问,只是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气氛紧张而沉默,仿若空气也冻住了,周祈令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在短短几天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这样的离奇,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
“行了,两个人都先缓缓吧。”韩落挤进两人之间的缝隙,一左一右地揽住他们,随后偏头在李自林耳边小声嘀咕道:“自林,小麒麟现在压力也很大。关于宋安竹尸体的异变有两个猜测,要么他从一开始就是蚀假扮的,要么就是宋安竹真的变成了蚀。小麒麟觉得第二种猜测可能性更大,因为低级蚀不具备伪装能力,就算真是伪装,刘青山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死人变成蚀也根本没有先例。”
“刘青山没有多说什么,她从愤怒里平静下来,却在顷刻间又沉入另外一种更大的痛苦中。她也觉得第二种情况更有可能,却始终不愿意承认。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第二次,哪怕他已经变成了怪物。”
“队内的氛围现在很紧张,周祈令急于找到真相,他认为你在昏迷前所说的话与宋安竹的蚀化存在必然联系,你一定在那时看到了有关的线索。”
周祈令动了,他挣开韩落的臂膀,冷静的假面片刻间出现裂纹。他苦笑着道:“竹篮打水一场空呗。”
“是吗?”韩落还维持着揽住李自林肩膀的姿势,她闻言露出一抹颇具信心的神采,“我倒觉得他确实看到了很有价值的东西,就算与蚀化无关,也能成为突破口。”
电光火石之间,李自林于记忆深处挖掘出昏迷前所见的画面,确实与蚀化无关,但那个古怪的笔记本里藏着宋安竹本人也觉得重要的信息,如果真有突破口,一定就在这了。
现在他们需要解决的唯一问题,就是搞清楚本子里究竟记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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