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房间，柳浮云就把两只猫轻轻放在铺了软布的矮凳上。
怕地上凉，又怕叶英碰着桌椅磕着。
他转身就往厨房跑，这次没偷，直接找厨娘要了碗温得正好的肉汤，又撕了半块炖得软烂的鸡肉，回来后兑了点白饭拌成糊状，盛在干净的白瓷盘里，小心翼翼地递到叶英面前。
叶英还是缩在凳角，瞎了的眼睛对着盘子的方向，鼻子却轻轻动了动。
肉汤的香味混着鸡肉的鲜气飘过来，他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却还是没敢动。
之前被猫贩子打骂的记忆还在，他只要稍微靠近食物，就会被踢开，此刻面对温热的吃食，只剩下本能的警惕。
他的爪子往前伸了伸，指尖刚碰到盘子边缘，又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缩回去，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呜”声，像是在害怕。
柳浮云看得心里发紧，刚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就见旁边的叶炜“喵”了一声，凑了过去。
这花毛猫平时对谁都横，连柳浮云递吃的都要先挑三拣四，此刻却没半点架子。
他用脑袋轻轻顶了顶叶英的下巴，毛茸茸的尾巴绕着叶英的爪子蹭了蹭，又转头舔了舔叶英沾着泥灰的耳朵，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像是被这温柔的动作安抚了，叶英紧绷的身子慢慢松了点。
他又闻了闻肉汤，这次终于试探着往前挪了挪，低头小口小口地舔起了碗里的糊饭。鸡肉炖得烂，一舔就化，肉汤暖乎乎的，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空荡荡的肚子。
他越吃越急，鼻尖都沾了饭粒，却还是不敢抬头，只是埋着头往嘴里扒。
柳浮云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瞪圆了眼睛。
叶炜见叶英吃得起劲，竟直接凑到他身边，低头舔起了叶英背上的毛。
那白毛上沾着灰和土，甚至还有点干了的血痂，叶炜却半点不嫌脏，舌头一下下舔过，先把伤口周围的脏毛舔顺，又一点点蹭掉背上的泥灰。他舔得认真，连叶英耳后沾着的草屑都没放过，尾巴还轻轻搭在叶英的背上，像是在护着他。
柳浮云站在原地，彻底懵了。
他认识这只花毛猫多久了？
从叶炜变猫那天起，这猫就没少折腾。
嫌饭凉、嫌床硬、嫌他手笨，连自己爪子沾了点鸟血都要蹲在窗边舔半个时辰，稍微碰着点脏东西就炸毛。
可现在，他居然主动去舔一只浑身是灰、还带着伤的瞎眼白猫？那模样，哪里是平时那只娇纵的猫，倒像个细心护着人的小模样。
更让他懵的是，叶英对叶炜的亲近居然半点不抗拒。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微微侧过身，方便叶炜舔毛，甚至偶尔还会抬起头往叶炜的方向蹭蹭（虽然看不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那是猫放松又信任的样子。
这俩猫……到底啥关系啊？
柳浮云蹲在旁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脑子里全是问号。
他看着叶炜把叶英背上的毛舔得半干，又去舔他额角那朵红梅花周围的毛，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
再看看叶英吃完了饭，乖乖地靠在叶炜身边，蜷成一团白毛毛，连身子都不抖了。
“不是……”柳浮云忍不住小声嘀咕，“你俩以前认识？”
叶炜正舔到叶英的伤口，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嘴里“喵”了一声，像是在说“关你屁事”，又低头继续舔毛。那眼神里的嫌弃和护短，跟平时叶炜做人时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柳浮云看着这两只依偎在一起的猫，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他摸了摸鼻子，默默转身去拿干净的布。
算了，懵归懵，先给那只大白猫擦擦身子吧，总不能让叶炜一直这么舔下去，万一舔到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只是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这只瞎眼白猫，额角的红梅花，还有叶炜对他的特殊，怎么看都透着不对劲。这背后，怕不是藏着比叶炜变猫更复杂的事。
柳浮云转身去翻箱倒柜。
先是找出一把小剪刀，用热水烫了烫消了毒。
又从抽屉里摸出那瓶金疮药，这是上次他练武擦伤时用的，药效好，涂着也不疼。
最后还扯了块干净的细棉布，撕成几条小绷带，连擦伤口的软布都浸了温水拧得半干，生怕弄疼了那只大白猫。
等他把东西摆到桌上，叶英已经蜷在叶炜身边，脑袋靠在花毛猫的背上，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只是听见动静，耳朵还是轻轻抖了抖。
“别怕，我给你处理下伤口，不疼的。”柳浮云蹲下来，声音放得比平时低了八度，伸手想轻轻把叶英抱到桌上，手指刚碰到他的皮毛，叶英就下意识地往叶炜怀里缩。
“喵。”叶炜立刻抬头，用脑袋蹭了蹭叶英的下巴，又转头对着柳浮云“喵”了一声。像是在说“轻点”，又像是在给叶英打气。说完，他干脆蹲到桌子旁边，尾巴圈着自己的爪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柳浮云的手，那模样活像个监工，又带着点藏不住的担心。
柳浮云看着他这架势，心里嘀咕：
这猫今天倒是乖，没上来挠我。他没再多说，小心翼翼地把叶英抱到铺了软布的桌上，让他侧躺着，伤口朝上。
叶英的伤口在背上，有两道浅浅的抓痕，还有一处被石子蹭破的皮，结了层干血痂，周围的毛都粘在了一起。
柳浮云先用温布轻轻擦了擦伤口周围的灰，动作轻得惊人，擦到血痂时，叶英的身子还是瑟缩了一下，爪子紧紧攥着桌布。
“快好了，忍忍。”柳浮云小声哄着，拿起剪刀，一点点剪去伤口周围纠结的毛。
剪刀尖离皮肤只有半寸，他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不小心剪到肉。叶炜就在旁边蹲着，每到柳浮云剪一下，他就低低“喵”一声，像是在给叶英数数，又像是在提醒柳浮云“慢着点”。
剪完毛，伤口露出来，比看着更严重些。那道抓痕深了点，还泛着红，像是有点发炎。
柳浮云倒了点金疮药在掌心，搓热了才轻轻敷在伤口上。药粉刚碰到皮肤，叶英就“呜”了一声，想往后躲，却被叶炜伸爪子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乖，涂了药就不疼了。”叶炜的声音还是软乎乎的猫叫，可那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护着。
他用脑袋顶了顶叶英的耳朵，又舔了舔他沾着泪（大概是疼的）的眼角，叶英竟真的不动了，只是爪子还在轻轻抖。
柳浮云看得心里一动。
这花毛猫平时对自己横得不行，对这只大白猫倒是真上心。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敷好药，又用细棉布轻轻缠上，绷带绕了两圈就打了个松松的结，怕勒得叶英不舒服。
刚处理完背上的伤，柳浮云又发现叶英的前爪上还有个小口子，大概是被笼子铁丝划的。
他刚伸手想去碰，叶炜就先一步凑过去，低头舔了舔那道小伤口，舌头软软的，带着点湿润的温度。
“我来我来，你那舌头没消毒。”柳浮云赶紧把他扒开，用温布擦干净伤口，涂了点药，这次没缠绷带。爪子要走路，缠了不方便。
等所有伤口都处理完，柳浮云直起身，手都有点酸了。
他刚想喘口气，就见叶英缓缓站起来，摸索着往叶炜身边挪了挪，然后轻轻靠在他身上，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叶炜则立刻用尾巴把他圈住，低头舔了舔他额角的红梅花，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柳浮云蹲在旁边，看着这俩猫相依相偎的样子，之前的懵逼少了点，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你俩这关系，怕不是比我跟我哥还亲吧……”
叶炜像是没听见，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给叶英舔毛。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废话，这是我哥！
可惜柳浮云看不懂猫语，只觉得这花毛猫今天格外乖，乖得让他有点不习惯。
他收拾好桌上的剪刀和药瓶，又给两只猫各倒了碗温水，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托着下巴看着他俩。
不管这俩猫背后有啥故事，先把伤养好再说，至于疑惑，总有一天能弄明白的。
……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好，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
叶英蜷在窗边的软垫上睡觉，毛色被柳浮云养得发亮，额角的红梅花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呼吸轻得像羽毛。
叶炜蹲在墙头，爪子勾着青砖，尾巴在风里轻轻晃。他盯着墙根下蹦跶的麻雀。
那鸟肥得很，正好捉来给叶英当加餐。
他弓起身子，正要扑下去，突然浑身一麻，骨头像是被人揉着重新拼了遍，毛茸茸的爪子瞬间变长，身上的猫毛簌簌往下掉，连尾巴都猛地消失了。
“唔！”叶炜闷哼一声，重心不稳差点从墙头摔下去，他伸手胡乱抓了把，才勉强扒住砖缝。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光溜溜的，哪还有半点猫的样子。
是人的身子，指节分明的手，熟悉的胳膊，连之前练剑磨出的茧子都还在。
他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怎么突然变回来了？！
这光天化日的，他光着身子趴在墙头，像什么样子？
就在他手忙脚乱想找东西遮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件带着阳光暖意的外袍罩了下来，一下裹住了他光着的身子。
“别动，先把衣服穿上。”是柳浮云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却很稳。
叶炜回头，就见柳浮云站在墙下，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剥完的香蕉。、
大概是刚想给院里的白猫送点水果，正好撞见他这狼狈模样。
柳浮云的耳朵有点红，却没敢乱看，只是伸手扶了他一把：“慢点下来，别摔着。”
叶炜攥着外袍领口，脸烧得发烫，跟着柳浮云爬下墙头，脚刚沾地就有点发虚。
柳浮云把他拉到屋檐下的阴影里，才转身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憋了好久的疑惑，咽了口唾沫，指了指窗边还在睡觉的白猫，声音都变高了点：“那只额角有红梅花的瞎眼白猫。你之前对它那么上心，连脏都不嫌，它到底是谁？”
这话问得直接，叶炜抬头看了眼软垫上的叶英，眼神软了下来。
之前柳浮云照顾叶英时的细心，处理伤口时的轻手轻脚，还有没问过一句就买下白猫的信任，他都看在眼里。现在自己化形了，也没什么好瞒的。
他攥着外套的手指紧了紧，低声说：“那是我哥，叶英。”
“你哥？”柳浮云的眼睛一下瞪圆了。
“嗯。”叶炜点头，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他怎么也变成了猫，被猫贩子抓了。那天在早市看见他，我急得不行，才让你把他买下来。”
柳浮云手里的香蕉“啪嗒”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院里那只温顺的瞎眼白猫，居然是叶英？
是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剑法超群的叶家大庄主？
他想起第一次见白猫时，那猫浑身是伤、缩在笼角的样子。
想起叶炜急得炸毛非要买它的模样。
想起叶炜不嫌脏给白猫舔毛，自己处理伤口时叶炜蹲在旁边当“监工”的场景……原来不是猫跟猫亲，是弟弟护着哥哥！
“难怪……难怪你对他那么上心。”柳浮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全是震惊，“那他……他还能变回来吗？”
叶炜摇摇头，眼神暗了暗：“我不知道。我也是突然化形的，之前变猫那么久，一点征兆都没有。”他看向窗边的白猫，声音轻了些，“先养着吧，总能好的。”
柳浮云看着叶炜的样子，又转头看了看睡得安稳的白猫，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之前的疑惑全有了答案，可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叶炜和叶英为什么会变成猫？
还有，叶炜能化形，叶英是不是也有机会变回来？
但他没再追问，只是捡起地上的香蕉，擦了擦递给叶炜：“先别说这个了，你刚变回来，肯定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顺便……顺便给你找身干净衣服。”
叶炜接过香蕉，指尖碰到柳浮云的手，有点烫。
他看着柳浮云转身往厨房跑的背影，又看了看窗边的叶英，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幸好有柳浮云，不然他和叶英，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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