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使将至的消息,如同秋日最后一声惊雷,彻底打破了镇西侯府表面维持的平静。
府内气氛陡然紧绷。仆役们行走间脚步更轻,交谈时声音更低,连带着庭院中的鸟鸣似乎都稀疏了几分。福伯亲自带着心腹家将,将府内各处紧要关口再次梳理排查,确保万无一失。原本就森严的护卫,更是增添了数班暗哨,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书房内,百里成风的回信也已送到,只有八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
这位久经风浪的老侯爷,远在西陲前线,依旧稳如磐石。他的态度明确,侯府根基深厚,只要自身不乱,便无惧风雨。
压力,更多地落在了叶云与百里东君肩上。
“董太师……”百里东君指尖拂过密信上那个名字,沉吟道,“此人乃当世大儒,品行高洁,与父亲亦有几分香火情,非是那等阿附皇子、构陷忠良之辈。由他前来,已是父皇……已是陛下所能做出的,对侯府最为缓和的处置了。”
他提及皇帝时,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前世种种,虽已遥远,但那份刻骨的恩怨与最终的结局,并非全然忘却。只是这一世,他有了更重要的牵挂,不愿再卷入那旋涡中心。
叶云站在他身侧,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庭院中那棵叶片已落尽大半的古树,声音平稳无波:“既是‘探望’,我们便当好生‘接待’。”
他的平静感染了百里东君。是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安世那边……”百里东君最忧心的还是孩子。
“无妨。”叶云转过身,看着他,“你我皆在,无人能动他分毫。况且,我们不是早已备好了说辞?”
所谓的“海外方外之人义子”之说,本就是他们主动放出的烟雾,此刻正好用来应对朝廷的“关怀”。
接下来的几日,侯府上下开始为迎接钦使做准备。并非铺张奢靡,而是处处彰显着百年侯府的底蕴与规矩,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百里东君更是刻意调整了作息,每日在庭院中散步、读书,气色红润,神态安详,偶尔抱着叶安世在花园露面,父子互动,一派慈和安宁,全然不见丝毫“藏匿魔教余孽”的心虚与慌乱。
叶云则彻底隐于幕后,如同真正尽职的客卿,处理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府外事务,或是陪伴在东君身侧,沉默寡言,气度沉稳,与传闻中那位煞气冲天的魔教少主判若两人。
一切,都如同精心排演过的戏剧,只等观众入场。
十日后,钦使队伍抵达的消息传来。
来的并非董太师本人,毕竟太师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跋涉。代表他前来的,是礼部一位姓周的老侍郎,以及宗正寺一位掌管宗室文牒的官员,随行护卫也不过数十人,排场并不大,确实符合“探望”的基调。
队伍在侯府正门前停下。周侍郎下了马车,整理了一下衣冠,抬头望向那巍峨的府门和门前肃立的护卫,心中亦是一凛。镇西侯府,果然名不虚传。
福伯早已带着一众管事在门前迎候,礼数周到,却不显谄媚。
“周侍郎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请入府歇息。”福伯躬身道。
周侍郎拱手还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府内,只见庭院深深,楼阁井然,护卫精悍,仆役规矩,心中对那“流言”又信了几分。这等规矩森严、底蕴深厚之家,岂会行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怕真是三皇子一系构陷了。
他被引至花厅奉茶,稍作寒暄后,便道明来意:“本官奉陛下旨意,董太师所托,前来探望百里公子,并代天家表达关怀之意。不知百里公子近日身体可好?”
福伯恭敬回道:“有劳陛下挂心,有劳太师和周侍郎关怀。我家小公子身体已大好,正在内院等候。”
“哦?那便好。”周侍郎抚须点头,状似随意地问道,“听闻府上近日添了一位小公子,活泼可爱,不知可否一见?”
来了。
福伯面色不变,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周侍郎说的是我家小公子的义子吧?那孩子确实招人喜爱,小公子视若己出。只是孩子年幼,怕生,此刻正在奶娘身边。待稍后老奴请示过小公子,再带他来给侍郎请安。”
“义子?”周侍郎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讶异。
“正是。”福伯叹了口气,将之前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娓娓道来,言辞恳切,情真意切,说到动情处,甚至眼角微湿,“……小公子心善,见那孩子孤苦,便收留在身边,只盼他能平安长大,也算积一份功德。”
周侍郎听着,不时点头,面露感慨之色。他观福伯神色不似作伪,且这套说辞与他在都城听到的“海外方外之人”版本大致吻合,心中疑虑又消减了几分。
“百里公子仁心,令人敬佩。”周侍郎赞道,“既如此,本官更想见一见这位小公子,以及那孩子了。”
“侍郎请稍候,老奴这便去通传。”
福伯躬身退下,穿过重重庭院,来到内院。
百里东君正与叶云对坐弈棋,叶安世则在旁边的软毯上,由奶娘看着玩拨浪鼓。听闻福伯回报,百里东君落下一子,从容起身。
“云哥,该我们出场了。”
叶云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下,站起身,目光沉静地看向百里东君。
“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房间,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冷峻如山,气质迥异,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他们知道,与钦使的会面,才是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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