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侯府内,弥漫着药石与血腥混合的苦涩气味。仆役们沉默地清理着狼藉,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内院那份死寂的沉重。
叶云被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床榻上,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若非百里东君始终能感受到那一点微不可察的心脉跳动,几乎与死人无异。他周身要穴已被福伯以金针封住,暂缓生机流逝,但那盘踞在经脉与丹田深处的死寂之气,却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所剩无几的元气。
百里东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眼底布满了血丝,原本温润的脸庞消瘦憔悴,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握着叶云冰凉的手,内力早已耗尽,此刻只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力在强撑。福伯送来的雪玉参汤,他也只是勉强喂叶云咽下几口,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摇篮里的叶安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再哭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床榻方向,偶尔发出细微的咿呀声,仿佛在呼唤父亲。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公子,您去歇息片刻吧,老奴在这里守着。”福伯端着一碗清粥进来,看着百里东君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地劝道。
百里东君缓缓摇头,声音沙哑:“我没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叶云,“悬赏的消息,发出去了吗?”
“已经通过所有渠道发出去了,重赏之下,必有回应。只是……”福伯欲言又止,“叶先生这般伤势,恐怕非寻常医者所能为。”
百里东君沉默。他知道福伯说的是事实。天魔解体的反噬,加上那股诡异的死气,已然超出了普通医术的范畴。
就在绝望如同潮水般快要将他淹没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公子!公子!”一名心腹护卫快步走进,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府外……府外来了一位老者,自称姓辛,说是看到了悬赏,或可医治叶先生!”
百里东君霍然抬头,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快请!”但他随即又冷静下来,“等等,查明身份了吗?”
“查了,但……查不到任何根底。那老者衣着朴素,像个乡间郎中,但气度不凡,而且……”护卫压低声音,“他轻而易举就指出了我们几处暗哨的位置,绝非普通人。”
百里东君心念电转。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他沉声道:“请他进来,以礼相待,但内院加强戒备。”
“是!”
不多时,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在一个小药童的陪伴下,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肩上挎着一个陈旧的药箱,目光温润平和,扫过满院狼藉与肃杀之气,却无半分惧色,反而在看到内室方向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可是辛先生?”百里东君起身相迎,尽管心急如焚,礼数依旧周到。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百里东君脸上,又越过他,看向床榻上的叶云,叹道:“好重的死气,好霸道的功法反噬。老夫辛百草,云游至此,见此煞气冲天,又见悬赏,特来一试。”
辛百草?百里东君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似乎在某个极其古老的医家典籍上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据说乃是前朝宫廷御医之首,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但早已销声匿迹数十年,世人都以为其已作古。难道真是他?
“有劳辛先生!”百里东君此刻也顾不得求证身份真假,立刻侧身让开。
辛百草走到床边,并未立刻把脉,而是先仔细观察叶云的面色、瞳孔,又轻轻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才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叶云冰冷的手腕上。
他的手指枯瘦,却异常稳定。片刻之后,他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经脉寸断,丹田如焚,五脏六腑皆被一股阴寒死气侵蚀……更麻烦的是,他强行提升功力,透支了太多生命本源,油尽灯枯之象已现。”辛百草缓缓收回手,语气沉重。
百里东君的心沉了下去:“先生……也无能为力吗?”
辛百草沉吟良久,方才开口道:“难,极难。寻常药石,已无力回天。除非……”
“除非什么?”百里东君急切追问。
“除非能找到三味主药。”辛百草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极北苦寒之地的‘万年玄冰魄’,以其至寒之气,中和驱逐他体内那股诡异的阴寒死气,并暂时冰封其生机,延缓崩溃。”
“第二,西域大光明寺的‘佛陀涅槃丹’,此丹蕴含庞大生机与佛门祥和之力,可修复他受损的本源,重燃心火。但此丹乃大光明寺镇寺之宝,从不外传。”
“第三,”辛百草顿了顿,看向百里东君,“需要一味‘药引’,必须是他至亲之人,心甘情愿献出的三滴‘心头精血’,以其血脉相连的生机为引,方能将前两味药的效力,导入其枯竭的经脉与丹田。”
万年玄冰魄!佛陀涅槃丹!心头精血!
每一样,都是几乎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百里东君脸色苍白,身体晃了晃,但眼神却愈发坚定:“先生,请您务必先稳住他的伤势!这三样东西,我去找!哪怕踏遍千山万水,闯遍龙潭虎穴,我也一定要找来!”
辛百草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微微动容,叹道:“好。老夫便先以金针渡穴之术,配合独门‘九转还阳散’,为他吊住这最后一口气。但此法最多只能维持一月。一月之内,若寻不回这三味药,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他了。”
一个月!
百里东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足够了。”他斩钉截铁道,“请先生施术!”
辛百草不再多言,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长短不一、闪烁着寒芒的金针。他屏息凝神,出手如电,一根根金针精准地刺入叶云周身大穴,手法玄奥无比。随着金针刺入,叶云灰败的脸上,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
接着,他又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些许碧绿色的药散,示意百里东君帮忙,小心地喂入叶云口中。
做完这一切,辛百草额角也见了汗珠,显然消耗极大。
“每日需以温水化开此散喂服,辅以内力疏导药力。金针不可拔出。”辛百草嘱咐道,“老夫会暂居天启城,若有消息,可来城东‘济世堂’寻我。”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百里东君深深一揖。
送走辛百草,百里东君回到床边,看着叶云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心中稍定。
一个月……极北苦寒,西域佛国,还有他自己的心头血……
前路艰险,但他已别无选择。
他俯身,在叶云冰凉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低语道:
“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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