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这几天，与往常有很大不同。
辞职流程比李青石想象的要快，也可能她这份货运的工作不涉及巨头企业那些流程条款，再加上约瑟芬开出来的证明。就是交接要忙的事情，一点也没少。
李青石找老板废了好大劲才说清楚情况，又耗了好几个标准时跟同事交代清楚她具体的工作内容，怎么核对运单和货物，如何填写货船的日常维护记录，怎么跟前后班次的同时交接货船，与近地轨道站的调度员沟通起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这些事情忙活下来，跟之前上班也没什么两样。
最后，李青石坐在货船驾驶舱里坐了好一会，看着控制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键，感慨万分，再一次地将货船调整到待机模式。她走出船舱，来到货船外，轻轻地拍了拍这位“老伙计”的外壁。
这艘货船陪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而现在，她要告别这艘货船了。这是她作为货运司机的最后一天了，她希望这老伙计不要太难过。
辞职往往意味着需要割舍很多东西，稳定的工作，生活节奏，那些无形的压力，或许还有那么几个能够说上一两句话的同事。同时，也能挽回很多东西，比如说，自由，再比如说，健康。
说生活是个无尽的监狱，有很大程度是因为……离开学校那个温室环境后，人们往往会把自己的人生几十年都耗费在烦躁无意义的事情上，我们将其称之为工作。它往往很难创造出什么价值，甚至可以被称为是，一种剥削手段。因为时间某种程度来说也是算在价值内的，它是一种隐形的价值，只可感知而难以形容的价值，使人成为维持整个系统运转的燃料。
人类最初发明人工智能，有很大程度是想让那些人工智能去取代人们做一些枯燥、机械化、无需思考的事情，但好像她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有些偏离了构想者的初衷。
即便现如今科技足够发达，人工智能也的确承担了许多工作，可走偏的路似乎又难以被纠正，于是人们依旧要将自己的青春岁月耗费在那些枯燥的事情上，用大量时间与精力去换取信用点，好像前人所说的那些美好愿景，都是只是空想……现实就是残酷且无趣的。
现在，她又要回到那个“战场”去了。
她们都经历过那个事故。她不始终明白约瑟芬为什么在经历那事情后，还愿意回到围场里去，甚至扛起一支常年处在解散边缘的队伍。仅仅因为那支队伍是“薇拉”的遗产吗？
可她答应了约瑟芬，也承诺了一些事情。她会想方设法复健回归最好状态，帮忙调校与测试“风痕”的赛艇，然后尽可能地飞完每一场比赛。
李青石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
推开家门，客厅里被温暖的光线所笼罩。
小渔窝在沙发里，全息投影早被这小孩给打开了。赛事航线图漂浮在半空中，投影最中央一块是比赛的直播画面，各色涂装的赛艇在错综复杂的信标间穿行，画面的左侧有一张榜单，是本场比赛的排行榜。解说员正慷慨激昂地解说着赛场上的局势。
“今天有比赛？”李青石把东西放了下来，随口问了一句。
差点忘了，这周是比赛周。看赛程，今天这场是位于荧惑的分站赛，正赛。
“嗯！”小渔头也没回，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比赛上面。
李青石走进厨房，开始准备起晚餐来，时不时听着解说员所说的情况。她想起约瑟芬之前交代的情况，探出头来，扫了一眼排行榜。
果然，风痕的两艘赛艇还是挂在末尾。
赛季初风痕还有过亮眼表现，接着总因为能量损耗和散热系统之类的复杂问题不断下滑，再加上这个节骨眼主力飞手被挖，接连两站又回归到了垫底位置……难怪乔会急成那样。
场上镜头聚焦在风痕的一号艇。那艘赛艇依靠惯性飞行的情况下还算可靠，只是每次需要调整姿态穿过信标门的时候，总有些迟钝，角度也不够精准。
“妈妈，这船转向好像不太行哦！”小渔转回头来，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她。
“算是老毛病了。”李青石准备好了晚餐，端出来放到茶几上面，也跟着坐在沙发上，陪小渔一块看比赛。
此时，转播信号切到了风痕的策略中心。
约瑟芬似乎是听了什么。脸色越来越差，气得把耳机摘了下来，又险些要砸到桌面上。只进行到一半，她收了力，重重地把它放回控制台上。转头就向旁边那个戴着细框眼镜、扎着利落马尾辫，抱着手臂的年轻女人，飞快地说些什么。那女人听着约瑟芬的话，时不时点了点头。
此时字幕则标注出了女人的身份：【闻弦，风痕-技术总监】。闻弦的视线紧紧盯着一旁控制台上显示的各项数据与曲线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导播的镜头。
镜头再次切回场上，导播非常戏剧地切入了一段，队内通讯。
【威特】：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不论怎么努力，最后总是这样！
【阿列克谢】：船有故障。我们会在本圈结束后进站。黛米，我们执行Plan B！
【威特】：Plan B？掉成这样还Plan B？
【阿列克谢】：你想成为太空铁板烧？
【威特】：……行吧！你是领航，你说了算。
【策略组】：收到，Plan B！
【策略组】：请在本圈结束后进站。
“妈妈，他们又吵架了！”
“压力太大了。”李青石叹了口气。她能理解这种沮丧。她没有和小渔解释那两人吵架的原因，只是轻轻揉了揉小渔脑袋。
尽管很多人都认为，一个真正顶尖的飞手可以用他的技术去弥补赛艇的性能缺陷，甚至说创造某种“奇迹”，换成网络上那群飞手粉丝的话来说，“他在拼了命推那破船，求求你们XX队好好改改你们那破船行不行”、“就算他是赛博坦人，他也燃尽了”之类的。听起来很热血，但也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这是一项团队运动。
一个优秀的飞手，的确能将一台性能中庸（甚至可以说是低下）的赛艇，推到它的理论极限，但这种极限压榨是以极高风险和不可持续为代价的。真正的硬实力不只是靠顶尖飞手的技术力，更源于飞手与飞船之间那种天衣无缝的配合，这么说挺奇怪的，但好的飞手可以充分发挥赛艇的潜能，而一艘性能卓越的赛艇，也会成为飞手最可靠的伙伴，这两者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几位解说开始解释着场上所发生的情况，特别是刚才威特与阿列克谢的争执。
“听起来威特相当沮丧！”
“我们都知道他曾经出自浪涌青训，也一度被寄予过厚望，仅仅是一次失利，他就被彻底踢出了浪涌体系。现在又在风痕这样的队伍，他无疑是想要证明自己的。”
“也正是这种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态，搭配这样一艘不尽人意的赛艇，才会造成如此糟糕的结果，就像在泥沼里行走。你越是渴望速度，你越是暴躁挣扎，就越容易产生失误，深陷泥潭，从而错失良机。”
“阿列克谢作为领航员的经验非常重要，他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在赛艇存在明显故障的情况下，盲目激进只会带来更大的风险。”
此时几位解说的声音中，出现了很耳熟的声音。她没有细想，多半是她以前的哪个对手在解说席上，但那位解说所说的内容一点都不错。
“Plan B，一般是保守策略，旨在尽可能安全地完成比赛，并收集数据以便赛艇后续的升级改进。让他们陷入这种焦灼情况的原因。毫无疑问，是散热系统。”
“散热系统。在太空竞速中，也是相当重要的。虽然太空本身是极低温的真空环境。别忘了，还有‘金乌’这个恒星存在，它的持续照射会带来大量热辐射，从而导致向恒星面温度骤升，与背恒星面产生极端温差，这种热应力对于船体，材料和结构都是非常巨大的考验。
你不会想要被烫死，也不会想要被冻死，而散热系统的最大作用，远不止保证引擎与设备不过热宕机那么简单。它最核心的作用，是确保飞船内所有的精密部件，都能处在一个稳定且高效的工作温度区间，避免因为局部过热或过冷而产生问题。一个高效的散热系统，可以让赛艇更长时间地在最佳状态下运行，从而使赛艇拥有更稳定的性能，以便飞手操控。”
紧接着画面上出现一张数据图，解说继续分析着风痕那一号艇的具体情况，各项曲线都在补充说明那赛艇的散热系统存在着大问题。
“反之，就会像我们看到的这样。在飞手最想要它稳定运作的时候，垂死挣扎。”
“从这边的能量管理曲线可以明显看出来，风痕一号艇在五号赛段，也就是这段需要连续姿态调整并加速的赛段，产生了不小的波动。以至于引擎输出的能量没能全部用在速度推进上，耗费了非常多能量用来维持散热系统。赛艇本身显然是过热了，也难怪会说是‘铁板烧’。再来看这一段异常波动，凑巧与风痕一号艇在上一站，发生故障前记录到的曲线一致。”
“看样子之前困扰他们的问题，到了这一站依然没有解决。”
“这就引出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根据赛会在本站前公开的技术文件，风痕在本场比赛前没有进行套件更换或升级。在积分垫底的情况下，这种按兵不动的策略……很难让人不想，他们到底是在等什么？是在等待闻总监研发出来的升级部件，还是说风痕内部出现了问题？”
她顺手用光脑调出本场比赛的实时数据和赛会公布的技术文件，确认了一下解说所说的内容。风痕本周的确没有任何技术升级的记录。约瑟芬他们队伍到底在等什么，等闻弦研究的升级套件都测试完？
还是说……在等她？
虽说是架空世界，但C↗Y↘F↗C↘依旧适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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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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