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沐白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
他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隔离门,仿佛能听到里面杨嘉泽痛苦的呜咽和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烦躁和无奈,找出班主任老师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杨沐白尽量简洁清晰地说明了情况:
堂弟杨嘉泽突发剧烈分化住院,父母联系不上,医院要求学校老师到场协助监管。
班主任老师显然很吃惊,但没有多问,立刻表示:“圣约兰医院是吧?我正好离得不远,马上过来。沐白你别急,待在原地别乱跑。”
挂了电话,杨沐白靠在墙上,等待着。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缓慢。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净化系统低沉的运行嗡鸣,以及偶尔从其他病房传来的模糊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属于医院的特有气息,消毒水、清洁剂……
还有一种淡淡的、各种信息素和药物混合后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下意识点开了和程凌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之前发的那个嘚瑟的表情包。
他想跟程凌说点什么,说说眼前的糟心事,说说心里的那点空落落。
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还是放弃了。
“这点破事,跟他说什么……他又不会在乎。”
杨沐白嘀咕着,锁上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班主任老师匆匆赶到了。
她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Beta,穿着得体,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奔波后的疲惫,身上还带着外面夜风的微凉气息。
“沐白,情况怎么样?”班主任快步走来,语气焦急但沉稳。
杨沐白简单复述了一遍医生的话。
班主任点点头,立刻找到主治医生,表明身份,开始进行沟通。
杨沐白看着老师熟练地向医生询问细节、签署文件、与护工交代注意事项,跑前跑后,处理得井井有条。
有了成年老师在场,一切似乎立刻走上了正轨。
医生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沟通也变得顺畅起来。
暂时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了,杨沐白退到走廊角落的长椅上坐下。
他看着老师和医生低声交谈的背影,看着护士们安静忙碌的身影,看着那扇依旧亮着红灯的隔离门。
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忽然袭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
训练后的肌肉酸痛、一路的紧张奔波、联系不上人的焦躁、面对医院程序的无力感、还有家族群里那些冷漠的话语……
所有情绪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他讨厌杨嘉泽,他俩从小斗到大。
互相使绊子、陷害、抢东西、争高低,无数次恨不得把对方按在地上揍。
可现在,看着那扇门,想到里面那个家伙正独自承受着剧烈分化带来的痛苦,而他的父母甚至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醉生梦死,连一个电话都吝于接听……
杨沐白忽然感到,一种“物伤其类”的凄凉。
他和杨嘉泽,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是同一类人。
都出生在这个光鲜亮丽却又冷漠的富豪之家,都有着不怎么靠谱的父母。
区别只在于,他的父母是忙于事业而无暇顾及,而杨嘉泽的父母则是纯粹的自私和放纵。
等到我分化的时候……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他的父母应该能联系上吧?
毕竟他们只是忙,并不是失联。
但他们会立刻放下重要的商业谈判,跨越星域飞回来,守在他的病房外吗?
杨沐白在心里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大概率……不会。
他们会安排最好的医生、最贵的病房、最周到的护工,然后通过视频电话关切几句。
就像处理任何一桩,需要投入资源的项目一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同医院走廊里冰冷的空气,悄无声息地包裹了他。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这样能驱散一些寒意。
分化……原来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剧变,还会将人性中最真实的一面**裸地暴露出来。
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杨嘉泽父母的荒唐冷漠,也照出了自己未来可能面对的、某种冰冷的“关怀”。
此时,走廊尽头窗户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玻璃上映出室内冰冷的灯光,以及他独自坐在长椅上的、显得有些孤单的身影。
……
翌日清晨,程凌如同精准的时钟般踏入高二七班教室。
冷冽的晨光透过窗户,在他昳丽却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淡淡光晕。
空气中飘散着值日生刚擦过黑板的湿抹布味、学生们带来的各式早餐香气,以及书本纸张的淡淡气味。
他的座位靠窗,同桌夏明华已经在了,正埋头啃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
程凌放下背包,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斜后方杨沐白通常所在的位置——
空着。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下,拿出第一节课的教材。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教室里书声琅琅。
但杨沐白和杨沐白那个绿茶堂弟杨嘉泽的座位,依旧空空如也。
程凌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了顿。
这种情况很少见。
杨沐白虽然骚包,但上学极少迟到,更别说缺席。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星际历史课。
然而,上课铃响后,走进来的却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
“同学们安静,你们班主任老师家里有点急事,今天请假了,这节课由我来代上。”
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言简意赅地解释道,随即打开了投影仪。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和议论声,但很快平息下来。
程凌的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班主任请假,杨沐白和杨嘉泽同时缺席……这巧合未免有些突兀。
课间休息时,代课老师正准备离开,有几个同学围上去问作业。
程凌起身,走了过去,声音平静无波地询问:“老师,请问您知道班主任老师家里具体是什么急事吗?或者,杨沐白和杨嘉泽为什么没来?”
代课老师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这位名声大噪、冷静得不像Omega的学生,想了想说道:
“哦,好像听年级主任提了一句,不是班主任家里有事,是她昨天傍晚被临时叫去医院了,好像是你们班那个杨嘉泽同学,突发分化,情况有点剧烈,医院要求学校老师过去协助监管。杨沐白同学好像也在那边陪着,具体分化成什么就不清楚了。”
分化?
程凌瞬间明白了。
难怪两人同时缺席。
他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回到座位,程凌看着旁边空着的两个位置,若有所思。
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如同归巢的蜂群般涌出教室。
程凌收拾好东西,背上背包。
他站在喧闹的走廊里,略微思考了一下。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看看。
然而,作为一个未婚、未被标记的Omega,独自前往医院这种人员复杂的地方,显然不符合社会惯例。
甚至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期Alpha们偶尔控制不好泄露出的、带着躁动气息的信息素,以及Beta们相对平和的气味。
还有Omega们身上淡淡的、各式各样的舒缓剂或抑制贴的甜香。
程凌自身冰雪气息的信息素收敛得很好,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环境的复杂。
他需要找一个同伴同行。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落在了同班的Omega女生高霖霖身上。
高霖霖有一头漂亮的栗色长发,通常扎成利落的马尾,性格在Omega里算是开朗热心的,而且细心。
程凌记得她分化常识课成绩很好,对这类事情应该比较了解。
“高霖霖。”
程凌几步走上前,叫住了她。
高霖霖闻声回头,看到是程凌,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程凌?怎么了?”
她此刻的脸色,看上去有点憔悴。
也许是最近功课紧、压力大。
毕竟大家都临近高三了,程凌想。
“杨嘉泽昨天分化住院了,杨沐白也在医院。我打算放学后去看看他们,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你对分化期的注意事项比较了解。”
程凌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高霖霖脸上闪过一抹极不自然的、近乎慌乱的神色。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绞住了书包带子,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程凌。
“啊……去医院啊……”
高霖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勉强扯了扯嘴角,“那个……程凌,真是不好意思,我……我今晚家里有点急事,可能去不了。你、你找别人问问吧?”
说完,她甚至没等程凌回应,就急匆匆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开了。
她栗色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一道仓促的弧线。
程凌站在原地,看着高霖霖近乎失态的背影,微微蹙眉。
这反应……太反常了。
完全不像平时那个热心细致的高霖霖。
就在高霖霖匆忙离开的位置,地上一个小小的、方形铝箔包装袋静静躺在那里,反射着走廊顶灯冰冷的光。
程凌目光一扫,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个未拆封的避孕套。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显然,这是高霖霖刚才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程凌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这东西太敏感,现在叫住慌慌张张的高霖霖,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他面无表情地弯腰,快速将那个小方块捡起,塞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决定暂时保管。
等以后有机会,再悄悄还给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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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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