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霖霖是指望不上了。
程凌略一思索，转向了自己的同桌，那个戴着黑框眼镜、身上总是带着点书卷气和墨水味的男Beta，夏明华。
“夏明华，”
程凌开口，“杨嘉泽分化住院，我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顺便帮我想想，探病买点什么合适。”
夏明华推了推眼镜，显得有些意外，但很快点头：“哦，好啊。分化住院啊……那得买点清淡好消化的流食或者水果？我们去超市看看？”
“可以。”
程凌点头。
有夏明华这个Beta同行，符合社会规范，也避免了独自出行的潜在风险。
两人在校外的超市买了果篮，以及一些适合病人的清淡营养品，然后搭乘公共轨道交通前往圣约兰医院。
车厢里拥挤闷热，混合着各种汗味、香水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程凌始终站得笔直，神情冷峻，与周围或疲惫或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昳丽的容貌引来不少窥视，却都被他冰封般的气场无声逼退。
夏明华则有些紧张地护着果篮，努力隔开拥挤的人潮。
抵达医院，那股熟悉的、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冰冷空气扑面而来。
询问前台，找到分化科隔离病房所在的楼层。
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只有净化系统低沉的运行声。
远远地，程凌就看到了靠坐在隔离病房外长椅上的杨沐白。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身上那点平时刻意营造的嚣张气焰似乎也收敛了不少，正低头看着手机发呆。
听到脚步声，杨沐白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程凌时，他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毫不掩饰的惊喜。
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被瞬间注入了活力。
他几乎是弹跳着站起身，几步迎了上来，刻意压低的气泡音里带着雀跃：“宝贝？！你怎么来了？”
程凌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确认他只是有些疲惫，并无大碍，才平淡开口：“听说杨嘉泽分化住院，你也在。来看看他的情况，也看看你。”
杨沐白心里像是被暖流泡过，又甜又涨。
他努力挺直腰板，想在程凌面前表现得更加可靠、更有“Alpha气概”，一副这都是小场面的样子，挥了挥手：
“嗨，我能有什么事？好着呢！杨嘉泽那家伙也没啥大事，就是分化反应猛了点，有护工和老师看着呢，死不了。其实我在这儿也就是干等着，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明天肯定就回去上课了，放心放心！”
他嘴上嫌弃着，试图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想让程凌操心，“这家伙就是讨厌，净会给我惹事儿。等他出院的时候，咱们要是闲得慌，就跟班里同学一块儿过来，瞅一眼就行了。”
这时，旁边的夏明华好奇地插话问道：“我看这里面好像动静还不小？杨嘉泽这是要分化成Alpha还是Omega啊？”
杨沐白撇撇嘴，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医生说了，看他那折腾劲儿，大概率是个高等级Alpha。啧，以后更有的嘚瑟了。”
夏明华听了，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顺口就对杨沐白说：“你堂弟这都分化了，那你是不是也快了啊？你平时不总说自己肯定是顶级A嘛，那最近可得注意着点身体变化，别大意了。”
听到夏明华这么说，杨沐白脸上那点故作轻松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心底深处那点关于自身分化的、一直被刻意压制的焦虑，猛地冒了一下头。
但他立刻用更夸张的、斩钉截铁的语气掩盖了过去，胸膛一挺：“那当然了！这还用说？我肯定是顶级Alpha！最近感觉好着呢，绝对没问题！”
程凌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评论。
他只是将手里提着的果篮和营养品递给杨沐白：“一点探病的东西，你看着处理。”
杨沐白接过东西，心里更是暖烘烘的，觉得程凌真是面冷心细。
又简单交谈了几句，主要是夏明华在问医院的情况。
杨沐白在答，程凌偶尔点头。
见确实没什么需要帮忙的，程凌便提出告辞：“我们先走了，你……自己注意。”
“哎，好嘞！路上小心啊！明天学校见！”
杨沐白连忙点头，目送着程凌和夏明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杨沐白脸上强撑的、轻松可靠的表情才慢慢收敛起来。
走廊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以及隔离门内隐约传来的仪器声。
夏明华那句“你也快了吧？”，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想到里面正在蜕变的杨嘉泽，再想到自己至今毫无动静的身体……
一种强烈的、想要确认什么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深吸了一口医院冰冷的空气，做出了决定。
他转身，大步走向楼下的挂号处。
“你好，”
他对窗口后的工作人员说道，声音尽量平静，“我想挂一个生理发育科的号，做一下相关检查。对，现在就要。”
……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
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来自不同分化隔离病房泄露出的微弱信息素气味，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
杨沐白拿着刚挂好的专家号和空病历本，坐在生理发育科门外的金属长椅上。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纸张边缘捏得有些发皱。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只有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的轻微仪器滴答声，以及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杨沐白。”
一位穿着白大褂、气质温和干练的中年Beta女医生出现在门口，叫了他的名字。
杨沐白立刻站起身，跟着医生走进诊室。
诊室内很整洁，空气净化器轻声运作，稍微冲淡了医院固有的味道，多了点淡淡的、属于纸张和电脑设备的味道。
医生在电脑前坐下，示意他也坐。
“哪里不舒服？”
医生和蔼地问道，目光透过镜片打量着他，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杨沐白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冷静可靠，符合一个“准Alpha”该有的样子，但声音里还是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医生，我……我想检查一下我的分化情况。我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但是……第二性征还没有任何要出现的迹象。”
女医生闻言，在电脑上调出他的基本资料看了看，语气平和地宽慰道：
“分化期一般是十六到十八岁，偏晚一点，十九、二十岁才分化也属于正常现象。我这儿接待的，大多是过了二十岁还没动静才来看的。看病历，你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岁吧？其实不用太着急。”
杨沐白的心往下沉了沉，他往前倾了倾身体，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但是……医生，一般分化这么晚的，是不是……通常都是Beta？”
医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随即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理解和一丝无奈：
“嗯……通常来说，是的。不过偶尔也有例外，个体差异总是存在的。”
她看着杨沐白年轻而紧绷的脸，试图开导他，“孩子，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水平和理论，其实没有办法在分化前真正预测一个人的第二性别。再说，Beta怎么了？Alpha、Beta、Omega三种性别，各有各的优势，社会分工不同而已。我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会对性别有某些期待，但不要对这个太执着，顺其自然是最好的。”
杨沐白深深吸了口气，医院里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没能压下他心底的焦躁。
他摇了摇头，眼神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医生，您……看了最近刚结束的，星际军校虚拟对抗赛吗？”
医生被这突然转换的话题问得有些茫然，推了推眼镜：“虚拟对抗赛？抱歉，我工作比较忙，不太爱看那些打打杀杀的节目。不过倒是听同事和病人提起过，这一届好像特别精彩，出了两个很厉害的高二学生？”
“我是冠军队伍的机甲师。”
杨沐白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却又透出一股急切，“我和我的指挥官搭档，拿到了总冠军。所以，医生，您明白吗？我必须分化成Alpha。我注定要成为顶级Alpha，我必须开机甲！”
现实中的军用机甲，对驾驶员的身体素质、神经反应、承压能力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
通常只有强健的Alpha体魄才能胜任。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也是横亘在他梦想前的、最现实的鸿沟。
女医生愣住了，看着眼前少年眼中燃烧般的执着和潜藏深处的不安，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好吧……我明白了。”
她不再劝说什么顺其自然，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既然你担心，那我们就把基础的检查做一下。放轻松，只是常规检查。”
她给杨沐白开了几张化验单，主要是信息素水平基础筛查、腺体发育初步评估、基因表达倾向分析等几个分化前常规项目。
杨沐白接过单子，道了谢，起身离开诊室。
接下来的时间，他穿梭在医院的抽血处、化验科。
闻着不同科室门口弥漫的各种气味，看着周围或紧张或平静的病人和家属。
感受着冰凉的酒精棉擦过皮肤，针头刺入血管的细微刺痛，以及等待结果时那种心脏悬在半空的焦灼。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他终于拿着所有检查报告，再次回到了生理发育科的诊室。
女医生接过那叠厚厚的报告纸，扶了扶眼镜，仔细地一页页翻看。
诊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电脑主机运行的微弱嗡鸣。
杨沐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医生的表情。
试图从那张专业而平静的脸上，读出任何一丝信息。
突然，医生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在某一项数据指标上点了点。
她抬起头，目光带着些许严肃和探究：
“杨同学，你的这几项激素水平指标……确实存在一些异常波动，不太像典型的未分化状态。你……最近有没有私自注射过什么激素类药物？或者服用过什么来路不明的补充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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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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