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太太又打电话来要王佳芝去打牌,阿妈根本没告诉她,直接讲她不在家,最近有些忙。果然易太太后来就不再打电话来了。也是他的意思,告诉她们那边再有应酬不必告诉她,直接回绝就好。
不过这一天是廖太太的女儿打电话来。上次见面几个太太一齐讨伐,她们也没说几句话。这次是请她去家里参加宴会。王佳芝不确定廖太太的女儿知不知道自己母亲和老易好过,要是知道她更不便和自己来往。不过即便不知道,她也肯定知道自己现在是和老易在一起的,当然要避着人,和她深交是不可能的。只是为了聊个天,特意约她出去,即便她同意,也显得过于刻意很尴尬。倒不如趁家里摆酒,约出去更自然,自己就是拒绝也不会要她面子上太下不来。
王佳芝当然不相信自己有古书上那些谪仙人物的风采,只是见了一面,就要人恨不得倾心相交。上学的时候倒是有一次去周旻霖的社团帮忙,有个女生和她聊的很开心,只是愿意和她说话,并不是莫逆知己的感觉。她就觉得或许人家只是善于交际,没想到过了一段日子去看话剧,那女生看到她刻意坐到她跟前。后来果然不出所料,那女生是觉得她是学校风云人物,接近她没准将来总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她觉得廖太太的女儿有意结交她,也不是把她当作知己,多半是实在没有人倾述苦楚了。上次见面在易家走廊相遇,简短的说了几句,她就说起,同学朋友多半都结婚了,偶尔几个没结婚的,和她们讲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们虽然同情,但毕竟不懂,同情也同情不到点子上。和那些结了婚的讲,那些人表面同情,多是幸灾乐祸,或者觉得她矫情。动不动就是,谁的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忍一忍吧。要么就是,你算好的,要是让你换成我的日子,还不知道……听了更是一肚子气。
王佳芝显然是很合适的诉苦对象,和她不是一个圈子,不怕她宣扬。而且大概能理解她的痛苦,毕竟要是婚姻美满,也不会家都丢下了给人作外室。
即便是这个原因,王佳芝觉得不去是不好的。毕竟对比那些太太一直看不起她,廖太太的女儿既然肯和她结交,是很看得起她的。要是不去,就太不应该了。可是这要问了他才行,她是不能抛头露面的。
那天他没有回来,到了第二天,实在不能再等了,因为就在明天。她打电话给他,他说可以给他打电话,不过她也很少打,还是怕会有麻烦。
说了事情,没想到他那边道:“好啊,你去吧。出去看看也好,别总是闷在家里。”
“真的吗?可是我没去过那种场合,一定都是非富即贵吧,丢人现眼就不好了。”
“你去看了就知道,不过如此,多数都是很俗气的人。”他那边笑道。
她正抱着孩子打电话,小猫咪听到他们说话,也咿咿呀呀的。他在那边也听到姑娘的声音,又听她道:“要和爸爸打电话吗?”
然后她把听筒放在孩子耳边,他听到姑娘的声音,原本刚刚还焦头烂额炸毛的要杀人,现在瞬间好了。
她拿过听筒道:“那我真的去了啊。”
“好啊,去吧。客厅酒柜下面的抽屉里有几瓶酒,挑一瓶送礼就好了。”
“好。”
放下电话她要阿妈找出一瓶酒来明天去送礼。
廖太太女儿的婆家人口比较多,她公公除了正室,有三房姨太太。听他讲太太有两儿一女,她老公就是最小的儿子。姨太太们有多少孩子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们家的房子不是很大,她公公虽然早年出洋留学,是西式做派,不过也很信中式的风水学说,房子太大散元气,家里住得挤些才好。
王佳芝刻意去的晚一些,免得到早了引人注意太尴尬。一进去人影憧动,大白天开着倒宝塔形的巨大吊灯,两边的桌子上摆着岁寒三友的盆景。和金翘楚家的宴会比,空间还是排场都差不多,但是气场却是天壤之别了。金翘楚家的宴会是金钱的味道。而这里到处充斥着权利的味道。有权远甩有钱十万八千里了。
今天是廖太太女儿的公公过六十大寿,从太太们口中得知是很显赫的。来的人谈论的也不是风花雪月,几句不离官场。
有男仆过来,她笑道是他们二少奶奶的朋友。小丫头陪着她一起来的,把装酒的盒子给那人。男仆引着她们去二楼找廖太太的女儿。
王佳芝见她今天仍旧穿着家常衣服,刚刚在楼下她注意到家里几个女眷都穿着大红、宝蓝、杏黄这些喜庆颜色,有几个年纪轻的,分不清哪个是姨太太,哪个是儿媳妇,都在前面接待亲友。她这样呆在房间里,确实太大胆了。
她见王佳芝来了,非常的兴奋,要小丫头去端茶水点心,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聊天。这屋子和她在易家的房间差不多大,一个人住都嫌有些小,廖太太女儿夫妻两个住就更小了。
其实上辈子王佳芝死后,他是越想越极端,其中有一项也是屋子太小了,自己给她过得什么日子。她想着,临死前过过几天好日子,他想着,她死前也没过一天好日子。
这些姑且暂时放在一边,不出所料廖太太女儿果然开始大吐苦水来。老公多少天没个人影,当然她也巴不得见不到。在外面养戏子就养了一男两女三个,更不要说堂子里的相好。回来了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各种乱发脾气。公公婆婆不向着她,反倒说娶她之前儿子规规矩矩极其好的孩子,怎么娶了她,就变成这样。屋子里多个太太,干脆家都不愿意回了。她第一次赌气回娘家住,她父母不止逼她回去,还亲自上门,讲是自己教女无方。
说到这里,廖太太女儿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王佳芝道:“天下的婆婆多数如此,总是那几句,儿子不好,都是儿媳妇的错。要是有个好人儿,也不至于怎么样了。好像儿媳妇是女先生一样,要教书育人,她们作父母的教不好自己的儿子,娶儿媳妇进门来教,喝!”
虽然只是几句安慰话,廖太太女儿听了却十分痛快。再也不是那些谁家不是这样,你也有你的好,总要往好里想这些听了更冒火的话。
其实她的朋友圈也未尝没有同情她的人,只是她婆家的势力,谁也深怕说错话传到她公婆耳朵里,岂不是自找麻烦。
王佳芝也没有那么傻,不过自己是个不相干的人,她又不怕廖太太婆家的人会对自己怎么样。更重要的是他也和她说过,廖太太女儿的公公虽然声望高,目前也是没实权的虚职,不用怕他们的。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进来讲外面要开席了,要廖太太女儿出去。廖太太女儿不肯,讲就说自己头疼起不来。
王佳芝也劝道:“这种大事,不去是不行的。”
小丫头也一旁劝,廖太太女儿现在在婆家虽然已经很发疯的地步,但今天这样的日子,比过年都重要,怎么样也不敢不出去的。换了鲜艳衣服,收拾了出去。
王佳芝知道她是很难再回来了,两人今天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她原本是想就这样回去,小丫头道:“来都来了,听完戏再走嘛。”
这小丫头整日和她深居简出呆在房子里,难得有机会出来玩,王佳芝也就出去看看底下是什么情形。她有意要避着人的,亲家过寿廖太太一定要来的,也不知道易太太会不会来。那么,他也可能会来。想想还是走吧。
到了楼下已经开席了,王佳芝见廖太太女儿身边的男的,应该是廖太太的女婿。未免……一张大方脸。老易说过,以廖太太家是高攀不上的,可是因为这个二公子有些问题。当然不是傻子,就是蠢,又不安分。门当户对的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这时候几个宾客闪开,露出廖太太女儿公公身旁一个人的背影。果然,他今天也来了,两个在微笑着说什么。他似乎也感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刚好见到她。
说来奇怪,两个人真的会有那种默契,就是他一个眼神你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除了和她微笑着打招呼,那意思她觉得是提醒她应该吸奶了。
她看准时机要过去和廖太太女儿告辞,听廖太太女儿的公公对他笑道:“今天特意请了白玉芳来。”那语气再明显不过了。
王佳芝攥紧了拳头,小丫头在一旁笑道:“不如听了戏再走吧。”
王佳芝也觉得听完戏再走好了!
她没怎么听过京戏,不喜欢听也听不懂,戏台上好些道具的意思她也不懂得。就是为了看看白玉芳是什么人。
今天白玉芳唱的是一出《白蛇传》,穿着一身白,扮相还是很漂亮的,但在王佳芝眼里倒是算不上惊艳。戏台上的扮相和卸妆后差距是很大的,她想着今天也看不到白玉芳卸妆的样子了。不过确实有温婉的灵气,难怪他喜欢呢。她心里更难过了。下了台没准要去给他敬酒,她想着还是走好了,眼不见为净。反正也是应酬。
她观察了一圈,并没有见到易太太的身影,倒是见到了廖太太。好在易太太没有来,要不然太尴尬了。
过寿的人过去和老易共事过,两个人私交还可以,所以刻意请了白玉芳来投其所好。他本来想要她出来看看的,没想到老同事过于巴结,现在有些如坐针毡了。他觉得家里的猫大概现在就已经炸毛了。想看过去她坐的又太远,根本看不到生气没生气。
王佳芝走了之后,他应酬一会儿也说临时有事要走。他这个工作就是有这一点好,什么时候说走就可以走,别人也不敢强留,也不会觉得他失礼。
他一进屋子,她正在挤奶,孩子吃完奶在小床里睡觉,小猫也进去趴在脚边呼呼睡着。
房子里就他一个男人,她听到开门倒也不害怕,回过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样子没有生气,悬着一颗心也放下来。
他倒不会觉得她不在意自己,她有她吃醋的方式。但绝不会像很多人一样胡搅蛮缠,泼妇一样无事生非,不明就里。
她穿着一套白色睡衣,袖口和下摆带着宽大的荷叶边。现在她搂起一边的衣服,露出圆圆的一团和下面的腰身。她现在这个时候,身子更要人命。
他忍不住又要替她收拾一下。
她窝在他怀里道:“那人家怎么都知道你喜欢她啊。”
“都是他们起哄,传来传去就这个样子。”
“你这话特别像小说里常有的托词,不是自己想要,都是朋友们起哄,不娶回来就成了不负责任了。”
“这又是哪本书里写的。”
“好几本,反正都是男人写的,肯定没错就是了。”
不过王佳芝只是小猫轻轻挠人的轻轻醋了一下,后来并没有再延绵不绝的提起。但是他以后再应酬事先和人讲了,不要再叫白玉芳了。渐渐的外面也传开了,易部长家的二房厉害的狠呢,吓得他喜欢的戏子都不敢见了。能左右这个花心的大魔头,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个能制豺虎之心的厉害人物。没见过她的人对她充满了无限难以置信的想象,而那几个熟识她的太太,只有更加的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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