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差了，昨天给他理完箱子，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晚上她抱着孩子站在窗口，一只手握着孩子的小爪子，看着外面道：“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丫头进来心想早上才走，怎么可能当天就回来。
小丫头说起选料子做衣服的事情，讲要过年了，再不做就要晚了。他好多天前就要她添置过年的新衣服和首饰，她一直没有做。衣服还好多，犯不上做新的。
小丫头道：“看那些太太们，哪有一件衣服穿过一年的，都讲这个排场。咱们不能在她们跟前失了气场。”
王佳芝道：“我又不和她们应酬了。”
“易太太那边总是不能一直不见的，那些太太们的嘴多么的毒。不为自己，也要给大姐儿争个面子的。”
提到孩子王佳芝觉得很对不起她，孩子理论上就是个私生女。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讲。一旦有了孩子就不能算一点名份都没有，但那最多就算庶出。可是又一想，自己是正头娘子生的孩子，那又怎么样呢。
“先生临走特意讲了，要提醒您去做过年的衣服。”
小丫头那意思，要是不做未免驳他的面子。阿妈和小丫头一直觉得虽然表面上他非常纵容迁就她，但是以他的身份作风，她应该还是很怕他的。
王佳芝是从来不怕他的，不过他既然说了好几次了，总不能再拒绝了。
“这钱就是咱们不花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小丫头又道。
王佳芝笑道：“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的。”
他现在应该是没有人，衣服和首饰的钱是他事先就给了店里的，也是因为直接给她她一定又不舍得买了。
出去买东西她看中了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袖口和下摆带着荷叶边，黄白色的圆领子和领子下面的蝴蝶结，腰后面扎着一个蝴蝶结的裙带。店里刚好有大红色的蝴蝶结发卡。她散开头发，后面戴着那只发卡，在镜子前左转右转的照。
“好像女学生啊。”小丫头在一旁双手合掌笑道。
王佳芝一下子想起孟舜英来，她就很喜欢穿这种明艳的大红、翠绿，也确实是漂亮。金翘楚是最喜欢金色。好像身边的高门贵女都喜欢这种异常艳丽的颜色，好像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一样的感觉。她倒是觉得那些颜色好看是好看，但有些太粗暴简单，有一两件这样的衣服偶尔穿穿还好，像她们俩那样作为衣服的主力军，有些俗艳。
王佳芝也要小丫头挑一件衣服。小丫头先是不敢，但她见她每次陪她出来，开心的这看看那看看，只是光看也买不到一件，实在是很可怜。
其实这小丫头年纪虽然小，但作佣人的时间也不短了，早已经习惯作荣华富贵里的旁观者。老易挑的下人都是煞费苦心，很得力的。这小丫头年纪小归小，却比那些年纪比她大好几岁的丫鬟还要拎得清。大户人家的丫头做的时间久了，看主人们荣华富贵，少不了有一些摆不清身份，觉得自己也尊贵起来，做出些糊涂事来。人能摆正身份，不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反而活得更轻松快乐。就好像这小丫头一样，她看着主人的富贵荣耀，并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更不会因为这富贵和自己不沾边而痛苦。她看着主人可以在锦绣丛里买东西也不会伤感，而是觉得自己能被带出来，沾光也见识见识就很开心了。
后来小丫头挑了一件粉绿的连衣裙，也带着荷叶边，圆领子带着一圈小花边，也把头发散开了，配上店里的绿色蝴蝶结。她今天是穿着一双蓝布鞋出来的，又买了丝袜和黑色的皮鞋。
她们就这样的穿出去继续买东西，路人看着还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两个朋友一起来逛街。
那衣服是小丫头自己选的，不过后来她们俩都有些觉得了，王佳芝的衣服更大气，还是大红，好像大小姐，她那一件在旁边，有些像女仆，或者是小说电影里女主角跟班的妹妹或者朋友。不过单拿出来就不觉得了。小丫头也并不介意，本来自己就是丫鬟的。
买完东西最后去的是珠宝店。其实她们买东西就是那几家店，送到家里来挑也是可以的，不过她是想出去走走的。首饰他是一定要她选的，她不在那段日子有人送礼送了好几件玉器来。但是她这个岁数的女孩子，总是戴玉器未免太老气横秋了。
挑完了首饰今天的买东西任务也完成了，王佳芝带小丫头去咖啡厅喝了咖啡吃了蛋糕就打电话回家要车来接。走的路太多，实在没力气走回去了。
上了车王佳芝对小丫头道：“我怎么觉得有人盯着我们。”
小丫头朝外面看了看道：“不像啊。”
王佳芝也不知道是自己神经过敏还是真的有人盯着她。
到家她把给孩子买的衣服玩具一件件拿出来给她看。又拿钱要小丫头给阿妈和厨子，给小丫头买了衣服鞋子，不能也不给他们一份。
王佳芝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疲惫的等待入睡，临睡着之前她想起读过的一本小说来。一个女孩子家里非常的穷，她又是女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爹娘虐待。她最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涎皮赖脸的求人施舍给她薄薄的一片肉，那能要她开心的起飞。为了能吃到肉，她甚至可以委身一个又老又丑的财主，就是为了有肉吃。
后来她被恶魔看中，作了恶魔的手下，也被恶魔赋予了特殊的能量。无论她想去什么地方，只要闭上眼心里默念，就能瞬间到达，根本不需要舟车劳顿。无论她想要多少钱，同样的办法，那些钱就会出现在眼前。而且她不会老也不会死，不用像普通人一样因为韶华易逝，生命有限，要努力的争取计划些什么。起初她非常的快乐，可是到了后来，她变得非常的苦闷，凡人需要付出很多才能得到的东西，她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实现。花不完的钱，去不尽的地方，永生的容颜和生命，一切来得都太触手可得，反而很无趣。再好吃的山珍海味她也已经味同嚼蜡，每次逛街大包小包买了一堆的东西，回到家里就扔到一边打开都懒得打开。
王佳芝想着就好像每次人带了衣服料子和首饰来家里，挑完了留下远没有去店里选有意思。有些事过程是结果的催化剂。
又想起刚才在咖啡店，服务生说起那个迷恋戏子的疯女孩死了，被电车撞到了，当时没有死，被轧断了腿，鬼哭狼嚎躺在地上嚎了好久也没人管。据说是被哥哥家接回去了，但是没给她治，很快就死了。临死的时候还不想死，求着人救救她。
年轻的生命死掉总有些悲凉。王佳芝想起自己只活了二十三岁，死得悄无声息。谁不想在这人间能留下些什么呢。
不知不觉她朦胧的睡着了。
冬天天黑的很早，她醒过来，女儿已经醒了，两只猫还抱在一起呼呼的睡。她抱起女儿来给她喂奶，然后哄着她玩了一会儿去书房写东西。
前天和编辑见面谈最近发表的一篇小说的事情，有人提出批评的意见，编辑问她要不要写一篇相关的议论。王佳芝不喜欢和人打笔墨官司，除非实在义愤填膺。这次的批评并不带有偏见，王佳芝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人家只是不认可她的想法，这想法又是可以各抒己见的类型，并没有刻意攻击的意思，没必要写。
倒是杂志社的人谈论起最近上映的一个电影，大概的内容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让喜欢的男生算计被无赖玷污，然后又被那男生利用她的救世之心哄骗送给男主作玩物。大众对这个的争议非常的大，其中有一点就是女主是因为“睡”才喜欢男主，把激情当□□情。
这些都不是重点，是王佳芝读了几篇不同的议论，不用看作者是谁，一看就能看出哪篇是男的写的，哪篇是女的写的。看得她又义愤填膺，又一群自觉“受命于天”的“雄性”在颠倒黑白的聒噪，而且无耻的把锅甩给女人。
那里表现的再明显不过，那无赖虽然好色，但是很不可以。女孩虽然被他玷污了，却没有感觉。那无赖却一点不觉得，认为自己是很强的，只是女孩没有经验，所以对他无感。这种事情分明是越是没经验才越是感觉不出无能来。一个毫无经验的女孩对他都没有感觉，再傻的男的也要有些觉得了。但偏偏那无赖自我感觉很好，从来不想自己有问题。
女性观众都看出来那无赖不可以。可是一群不要脸的男人发表了截然不同的意见，要么说无赖很正常；要么说女生没感觉是因为女生放荡，**太强烈，和□□一样。所以无赖虽然很正常，但是也没办法要她有感觉。因为男主比正常人要强一些，可以满足女主羞耻的**，所以才会喜欢他，他们俩从始至终都不是爱情，就是女主潘金莲一样被睡开心了，无耻的色令智昏。
她写道：“……鞋穿在脚上好不好，做鞋的人没有发言权，穿鞋的人才有发言权。男人可不可以，男人没有发言权，女人才有发言权。我相信广大女性都看得出来，那无赖是很不行的。哪怕是瞎子，看不到，听也听的出来，还是很不行的。广大发表见解的雄性是又聋又瞎吗？
那些觉得无赖没有问题的男性，大概是和无赖一样的，因为有充足的自信心，认为自己在床笫之间非常的雄姿英发，所以和自己一样的人，也是很强大的。那么如果有人认为无赖不强大，感同身受，就是认为自己不强大。自己急着往自己脚上穿鞋，是要义愤填膺的，觉得一定是女人放荡，不容易满足，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东方人的传统，男人凌驾于女人之上，而床笫之间是最为体现的。自古以来，男性贵在勇猛，女性贵在冷漠。古代认为端庄正派的妇人应该是性冷漠的，如果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逼不得已，就应该做个清心寡欲的尼姑。而男人无能是奇耻大辱。若是哪位雄性真的不可以，或者怀疑自己不可以，正常的人应该把这种私密事情缄口不提。而非要化为文字写出来，把自己不行当很行，大概是触到了心里的禁忌痛处，非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可笑辩驳不可。个人认为，越是一无是处的男人越是因为天性那点事情而恼羞成怒。
郑和是太监，可并不因为自己的缺陷而自惭形秽，终其一生作自己的航海家、军事家、外交家。七下西洋，履立战功，沟通列国。杨思勖是太监，征战沙场，杀得敌军累计共有二十多万，打过无数恶仗大仗，一辈子没打过败仗。曹腾（曹操的爷爷）是太监，谨慎大度，任用贤才，死后还被追封作了皇帝。王承恩是太监，率众杀贼，最后陪着崇祯皇帝殉国。列位可见，太监都可以成就一番彪炳千秋的功绩，都可以封侯，可以作大将军，可以作皇帝，你们无非是不太可以，又不是完全不可以，何必如此的自卑到变态，深怕大众不知道列位是不可以的。还要聒噪到报纸杂志上，不只自己蒙羞，也令大众极为同情列为的伴侣。不如把那一腔荒唐的愤怒热血放在正经事业上，也许也可有所成就。而不是自己无能，就把脏水往女人身上泼，令自己不止无能，还非常的无耻。而部分人只见到床上的事情，而没有见到非常明显精神上的交流，所谓莲花粪土之别，所见既所想，可见心里想的都是原始**，文明人类开化后的精神层次，还是没有进化到可以理解，不止无能无耻，还很无知啊。所以列为无能的男性，自己不可以，应该的是喝补药，不是说女人放荡……”
不过王佳芝还是很传统，这篇议论还是换了笔名要发出去的。这样公开的讨论这种问题实在是不好意思，可是这一群无能无耻的雄性实在太要人愤慨了！
还有什么男人过了四十岁就不行了。说这种话的十个有十个是男人。女人这样以偏概全会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但不会说男人都不行，只会说某个个体不行。某个男人他自己过了四十岁就不可以，为了自我安慰，他就会说所有男人过了四十岁都不可以了，所以自己没什么丢人的。就好像男人一无是处只能靠花钱买媳妇，但又没有钱买，于是就讲所有女人都是虚荣爱钱，没有钱就娶不上媳妇。完全忽略那些很有人格魅力，就是没有钱也有女人愿意嫁的人。
这篇评论发出之后果然不出所料，一群道貌岸然无能无耻的雄性批判作者是放荡无耻的□□情节。相反好多女性感同身受，大为支持。
王佳芝觉得人类的劣根性是共通的，表达方式不同而已，文盲粗人用破口大骂，文人伪君子们用咬文嚼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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