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下午六点。
隋轻的朋友把车开到楼下,秦柚就和隋轻一起上了车。
然而隋轻下午四点才回来,之前也一直在外忙工作。
车上,前排两个面孔是陌生的,秦柚扫了一眼就坐在后座,垂下眼,没怎么回应那两个朋友的搭讪。
隋轻替他把那些搭讪堵回去了。说的不是“他不喜欢和人说话”;说的是“话那么多干嘛,放点儿有品的歌”。
这一趟有五个朋友,另外三个在另一辆车。
晚上七点以前,两辆车交汇于一家户外烧烤吧。
原先只是一辆车里的说笑,在另一辆车的人走下来后立马闹了起来。
秦柚的耳畔瞬间不得安宁。
完全体会不到隋轻说的那句,“没有都相互认识”。
另一辆车上是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等他们靠近,听他们打招呼,大致能从话语中听出来,他们两拨人分到两辆车,是特意和熟悉的朋友分开,和不熟悉的朋友坐一辆车。
几十分钟的车程,这三个人的友谊已经发生质的飞跃了。
秦柚一辈子都干不出来这事。
隋轻和他们笑一笑闹一闹的时候,他就在他身边干站着。
有个戴鸭舌帽的女人阳光明媚,主动过来和他搭话,他什么也不回应,往隋轻身后退半步。
阳光姐没怪他扫兴不领情,也不尴尬,只说了句“别嫌我们吵就行”,说完把众人推进屋;虽然她手上推的是空气。
入了场,来到露天场地,享受一下草坪,就在有些热的户外开始烧烤。
负责烧烤的是另一个短发姐和其中一个男人,他们主动承担炭火任务,让其余人放心去玩。刚好场地里有一大片池塘,或者说一小片湖,岸上还有钓位,他们就去钓鱼了。
下午六点,阳光已经非常倾斜,但还是很热,挨着水域也并没有缓解这种燥热。
草坪虽然宽,但不是很绿,掺杂着几片枯死的草皮。
秦柚对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从入场开始,这些人脸上的笑容,以及雀跃的行为,就已经和他的感官格格不入了。
他想告诉隋轻,自己后悔了,自己想一个人回去。
站在那片水域旁,他能看见的只有隋轻的背影。但是想都不用想,他脸上的笑容肯定和这水面一样,在傍晚为数不多的残光中都能熠熠生辉。
鱼竿被几个人接二连三抛进水中,整根鱼竿承受着众人业余的手法;亮片鱼饵来回入水,除了水滴什么都没带上来,跟涮毛肚一样。
明知什么都钓不上来,他们还乐此不疲。
正盯着水面的时候,秦柚注意到隋轻后退了一两步,接着转身朝他走过来,就用他想象中的那种笑迎面而来。
“热不热?”隋轻问他。
他摇头,说“还好”。
“走吧,拿点儿饮料。”隋轻带着他离开了人群。
隋轻步伐轻快,瞧着比他还年轻。迈入室内那一秒,空气稍微凉快了一点,隋轻问他:“有想喝的吗?”
他本来想摇头,转念一想,问:“有可乐吗?”
“应该有,走,问问。”
他就跟着隋轻去拿些酒水饮料。
“……”站着没事的时候,他盯着前侧的绿植,忽然开口问隋轻:“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嗯?”隋轻疑惑,望向他,“你怎么样?”
他说:“……都不开心一点什么的。”
隋轻就笑,“能开心一会儿最好,真开心不起来也没想着让你开心;当成陪我出一次门儿,回头向你赔个罪,怎么样?”
他连忙摇头,免得隋轻误会自己不喜欢和他出门,下一秒壮着胆子说:“我挺喜欢和你出门的。”如果只有他们两个。
他说了句隋轻爱听的话,让隋轻有点显摆。
现在他确实开心了一点,但一抹浅浅的笑意只在心里,人还是情绪不高地问隋轻:“我不扫兴吗?”
“扫什么兴?”隋轻更不解了。
他说:“在你们开心的时候这样。”
隋轻伸手拍拍他的肩,说:“把我们的开心加在你身上算什么事——放心好了,他们都不在意这个的。”
他点点头,最后和隋轻回去了。
四面透气的天幕帐篷下,灯亮了,“滋啦滋啦”的烤肉已经熟了,在池塘边玩鱼竿的几个人也收了玩心,回来开始分盘吃烧烤。
“太强了太强了,你们两个这手艺就该开一家夫妻烧烤店。”尝到第一口肉的人说。
短头发的女人就指着那人说:“不准侮辱我们的友情。”
等秦柚跟着隋轻一块儿坐下,刚烤好的肉和菜也被端到他们面前。
秦柚刚吃几口,负责烤肉的短发姐就问他:“合胃口吧?”
他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是在对自己说话,反应过来后点点头。没什么合不合胃口的,这种有人精细料理的食物,总比合伙的大锅饭菜像人吃的。
一群人一边吃一边聊,聊也是乱聊乱笑,笑得有人被呛到,离座咳嗽个不停;咳嗽的时候乱动,旁边有人递水都接不稳。
十来道视线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秦柚也稍微看了一眼。就在视线收回来的一瞬间,他看见隋轻从烧烤架上夹下一块肉,放在他的盘子里。
他微微转头,隋轻就很浅地对他挑一下眉眼,什么都没说,继续盯着烧烤架,把一块生肉放上去。
动作随意得像喝酒,没人注意。
秦柚的思绪还在他的表情里,手上缓缓夹起那片肉入口,一下就回神了。
就像第一次吃到隋轻煮的面。
那两个哥哥姐姐的手艺确实不错,烤出来的美食足够满足味蕾了;非要说隋轻的手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烧烤本该有的味道上,多了一种丰富的口感层次。
隋轻什么都给他烤了一份。
种类各异的食材,并没有被腌料和香辛料抢风头。这不是一个“嫩”字能形容的,什么菜该有什么口感,都被隋轻把握在最佳状态。
不腻,让人胃口大开。
而且隋轻放上烧烤架的食物,只悄悄往他盘子里放,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吃。
他不知道为什么隋轻不和别人分享,可能是觉得分享之后扫人家面子。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就默默接受着隋轻悄无声息的投喂,心脏在隐秘地跳动。
胃舒服了,心里也舒服了。
岂止舒服,吃爽了。
一两个小时后,都坐着消食闲聊;晚上**点,他们再次坐上车,在太阳从西边绕一圈回到东边的时候,也把车往东开。
要开一通宵。
十二点的时候,驾驶座的朋友和隋轻换座,把剩下的路途交给隋轻。
秦柚本来有点困意,隋轻一开门下车,他就清醒了。
目光黏在隋轻身上,扯又扯不断,想开口说什么说不出,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隋轻的座位是后排右边,从右车门下去,他没有直接绕到驾驶座,而是拍拍副驾驶的车窗,手指往后指。
副驾驶的朋友回头看一眼,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隋轻这才隔着窗户看秦柚,示意他下车换到副驾驶。
秦柚开门的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坐上副驾之后,困意在慢慢酝酿。后座的朋友避免隋轻夜驾精神涣散,特意不睡,和他聊天,声音并不吵。
虽然对于隋轻来说,只要不睡着,并且手头的事需要注意力,他就能一直清醒。不过注意安全总该是好的。
秦柚在丧失意识之前,听见那位朋友问隋轻:“怎么还不见你买车?”
“想买来着,”隋轻说,“但是每次想完那一下,后面就忘了。”
在他们一来一回的聊天中,秦柚也睡着了。
凌晨一两点,他察觉到什么,重新睁开眼,发现隋轻已经停好了车,人也下车关了门,正站在车外。
车窗外的海面那么宽,却只站着他一个人。
秦柚坐起来,解开安全带,轻轻推开车门,再轻轻关上。
一开门,浪的声音灌入耳。
隋轻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放他身上,看他走过去;走近了,对他说:“再睡会儿?四点半叫你。”
他摇头问:“你不睡吗?”
“现在睡起不来。”隋轻重新看着夜幕里又黑又亮的浪潮。
并不明亮,那是一种黑色的光泽。
“真再睡会儿吧?”隋轻怕他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情谊,选择不睡陪他。
他还是不点头,走到隋轻身边,站在后面一小步。
眼睛里有黑色的光泽。
吹了一会儿往海面去的风,听了一段时间的浪头声,他开口问隋轻:“你怎么不给他们烤肉?”
“嗯?”隋轻发出一声好听的疑问,又笑了一下,问他:“味道还行吧?”
他差点就点头了,最后和一阵浪潮同发声:“嗯。”
但隋轻刚才没有回应他的问题,所以他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懒,”隋轻回答,“要被他们知道我烤的比他们好吃,就得让我烤了。”
“那为什么……”秦柚短暂停顿一下,“只给我?”
“跟你交情深。”
如果说他的目光和海面有差别,那大概就是他眼睛里的月亮没被遮住。
真的好喜欢隋轻,喜欢到这一秒快要憋不住了。
“隋哥。”
“嗯?”
但随着喜欢越堆越高的,是一种平静的死感。
不贪心了,如果贪心的代价是被他丢下,那就这样吧。
就好好当朋友。
现在还在上学,只能寒暑假回来。熬完大学,就赶紧离这些傻逼学校远远的,这样每一年的四季,都可以见到他。
聊聊天,吃吃饭,哪天又忍不住贪心,就找点好朋友的借口聚一聚,只有他们两个人。反正只要不忙,他又不会拒绝。
于是他不说自己叫他干什么,收敛了眼里的光,问:“……可你们不是朋友吗?”
隋轻就说:“我跟你认识好几年,跟他们才认识多久?”
“那为什么能一起看日出?”他又问。
“这不挺有意思吗?”隋轻说,“想了点什么就做什么。”
看着看不到边的海面,秦柚想象不出来太阳升起来的样子,问隋轻:“日出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隋轻又说,“如果你指的是太阳出来的那一秒;但如果意识到是地球自转了一圈,并且时间未必是精准的23小时56分04秒,那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怎么总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秦柚的声音被风带到隋轻耳中。
隋轻笑了一声,说:“那没办法了,就是带着这个出生的,我已经尽力克制了。”
说完转身,只转了八分之一圈,回头。
“不过,”他说,“如果朋友喜欢那一秒,那多久转一圈都无所谓。”
“真不再睡会儿?”他看着秦柚问,眼睛比海还要亮,“才睡了一两个小时,等太阳出来的时候困得睁不开眼,那不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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