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这怕是不合适吧?”李达校尉往前凑了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刀鞘,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您要是停了他的职,底下弟兄们怕是不服,百姓那边也没法交代啊!”
张刚坐在上首的酸枝木案后,指节敲着案上堆叠的文书,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抬眼扫了李达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让李达下意识地闭了嘴,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案几旁的铜炉里燃着劣质的线香,烟气袅袅,却掩不住张刚脸上的不耐——他今早刚收了天水帮送来的三千两银票,指腹还能摸到银票上细密的纹路,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把王辉这个“绊脚石”踢开,哪耐烦听校尉们的劝。
“有什么不合适的?”张刚终于开口,声音又冷又硬,像块生铁,“我已经让刘三暂代小旗的位子,王辉就回家歇着,什么时候想通了‘规矩’,再来说复职的事。”
“这……”张刚这是铁了心要护着天水帮,他们俩不过是校尉,真把人得罪狠了,往后在营里怕是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站在厅中的王辉,眼神里满是急切,嘴唇动了动,想让他服个软,哪怕认个错也好。毕竟张刚是总旗,捏着他们的差事,真要铁了心为难人,王辉就算占理,也讨不到好。
王辉却没像他们预想的那样慌乱。只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直直看向张刚:“张大人,您这是铁了心要把我往死路上推?”
张刚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不耐烦:“王辉,休得胡言!本官只是让你暂歇,何来‘推你去死’之说?”
“暂歇?”王辉冷笑一声,往前踏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砸在平静的水面上,震得厅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张大人,阳明巷的事您比谁都清楚,您现在停我的职,不是明着告诉所有人,要让他们来弄死我吗?”
这话一出,厅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线香燃烧的“滋滋”声。李达和赵坤的脸“唰”地白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王辉竟然敢把这话直接说出来——这无异于当众打张刚的脸,更是把“张刚收受贿赂”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张刚果然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盏“哐当”一声翻倒,茶水泼在文书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放肆!王辉你好大的胆子!”他指着王辉,声音因愤怒而沙哑,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竟敢污蔑上官!你真当本官不敢拿你治罪吗?”
“治罪?”王辉挑眉,眼神里满是不屑,“张大人要治我什么罪?治我为民请命的罪,还是治我没跟您一起分天水帮黑钱的罪?您倒是说说,我听听。”
“你!”张刚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气得脸色铁青,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手指着王辉的手不住地发抖,“狂妄!简直是狂妄至极!一个小小的小旗,也敢跟本官这么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王辉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冷得像寒冬的风,“作为锦衣卫,食朝廷俸禄,本该护佑百姓,可您呢?面对清水帮这种欺压良善的江湖帮派,您畏之如虎,连句硬话都不敢说。说您尸位素餐,我都觉得是抬举您了——您这是拿着朝廷的钱,帮着恶人害百姓!”
“竖子!安敢辱我!”张刚彻底被激怒了,他猛地站起身,伸手就想去拔腰间的佩刀。
李达和赵坤吓得赶紧上前一步,想拦住张刚,却没等他们开口,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踏踏踏”,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人手。
众人都是一愣,张刚拔刀的动作也顿住了。他皱着眉看向门口,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谁会来他的分所?
很快,一队穿着玄色制服的力士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生的校尉,肩甲上绣着“总旗”的标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青色常服的年轻人,正是陈飞。那队力士个个身材高大,腰间佩着绣春刀,刀鞘泛着冷光,眼神锐利如鹰,一进门就分列两侧,瞬间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显压抑。
张刚心里的不安更甚,他强压下怒火,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对着为首的校尉拱手:“这位兄弟看着面生,不知是总院哪位大人麾下?今日来我这分所,可是百户大人有什么吩咐?”
那校尉却没跟他多寒暄,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公文,展开后,声音洪亮如钟:“奉百户唐浩大人之命,特来请王辉王小旗即刻前往总院述职!”
这话一出,张刚的脸色瞬间变了——唐浩?南城百户所的那位百户大人?他怎么会突然关注王辉这么个小旗?
没等张刚反应过来,那校尉继续说道:“王小旗在阳明巷为民请命,面对清水帮恶徒毫不退让,亲手斩杀数名拒捕歹徒,并抓捕多名帮众,维护了地方安宁。唐大人听闻此事后,对王小旗的英勇无畏大为赞赏,特召其前往总院,一来是当面褒奖,二来是唐大人对阳明巷之事极为震怒,想与王小旗商议后续处置清水帮的方针。”
说完,那校尉转向王辉,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拱手道:“王小旗,请吧。唐大人还在总院等着您。”
王辉上前一步,接过公文仔细看了看——公文用的是总院特制的宣纸,右上角盖着南城百户所的朱红大印,字迹遒劲有力,正是唐浩的手笔。他指尖拂过印章的纹路,确认不是伪造,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王辉收起公文,抬眼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张刚,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跟着那校尉往外走。
李达和赵坤见状,赶紧朝着张刚拱手行了个礼,也快步跟了上去——他们心里清楚,王辉这一去,怕是要有转机了,而张刚,恐怕要麻烦了。
厅里很快就只剩下张刚和他的幕僚孙启。张刚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拳头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怒吼道:“好!好一个王辉!竟然敢越级上报!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总旗!简直是无法无天!”
孙启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愁容,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现在不是气这个的时候。唐大人突然召王辉过去,还特意提了阳明巷的事,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咱们收清水帮银子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张刚的身体僵了一下,脸上的怒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
“那……王辉那边,要不要做些准备?比如派人去路上……”孙启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
张刚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孙启,眼神里满是惊惧:“你疯了?唐浩的人就在外面等着王辉,你现在动他,不是明着告诉唐浩是我干的?”他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不用了。唐浩既然召了他,咱们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先把银子退了,看看情况再说吧。”
孙启看着张刚颓然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气——他知道,张刚这是怕了。唐浩的威名在南城百户所里无人不知,没人敢轻易招惹,张刚这次,怕是真的栽了。
王辉跟着那校尉走出分所,才发现外面停着一辆黑漆马车,车厢宽敞,车轮上裹着厚厚的棉垫,显然是为了减少颠簸。那校尉请他上车,自己则带着力士跟在马车旁边步行——这待遇,连总旗都未必能享受到。
马车缓缓驶动,王辉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的街景。临江城的街道很热闹,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此起彼伏,路边的包子铺冒着热气,香味飘进车厢里。可王辉却没什么心思欣赏——他心里既有些庆幸,又有些忐忑。庆幸的是,唐浩果然如他所料,出手保了他;忐忑的是,唐浩为什么会这么做?是真的欣赏他的“英勇”,还是有别的目的?
他跟唐浩从未见过面,只在同僚的口中听过这位百户大人的事迹。南城百户所共有八个百户,千户所里占四个,东南西北四城各占一个,唐浩是西城百户,也是八个百户里最年轻的——接任百户的时候才三十岁,比其他几个百户年轻了近二十岁。而且他是“空降”来的,之前在临江府没有任何任职记录,一来就坐上了百户的位子,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只知道他修为深不可测,上任第一年就端了两个欺压百姓的大帮派,整顿了百户所里的**风气,手段强硬,威望极高。
王辉当初决定把事情闹大,就是赌唐浩会管——他知道唐浩一直想找机会整顿锦衣卫里,而张刚收清水帮银子、打压他的事,正好是个契机。可他心里也没底,毕竟唐浩身居高位,未必会在意他这么个小旗的死活。现在唐浩真的出手了,他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南城百户所总院门口。总院比王辉所在的分所气派多了,大门是朱红色的,上面钉着铜钉,门楣上挂着“南城锦衣卫百户所”的匾额,阳光下泛着金光。门口站着两个手持长枪的力士,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气场十足。
领路的校尉先下车,然后恭敬地对车厢里的王辉说道:“王小旗,到了。”
王辉下车,跟着校尉走进总院。院子里铺着青石板,两旁种着高大的槐树,枝叶繁茂,遮挡住了阳光,地上落着一层细碎的槐叶。路上遇到的力士、校尉,看到领路的校尉,都纷纷拱手行礼,眼神里满是敬畏——显然,这位校尉在总院的地位不低。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来到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外。书房的门是梨花木做的,上面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门帘是深蓝色的绸缎,边角绣着银色的云纹,看起来很是雅致。门旁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静思斋”三个字,字体飘逸,显然是唐浩亲笔所书。
领路的校尉停下脚步,对着书房拱手道:“大人,王小旗到了。”
书房里传来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校尉侧身让开,对王辉做了个“请”的手势。王辉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他特意把沾着泥的裤脚往下拉了拉,不想让唐浩觉得他不修边幅。然后,王辉抬手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一进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房梁,上面摆满了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兵法谋略,甚至还有几本西域的异域文书,书脊上的字有的已经泛黄,显然是珍藏了多年。书架旁边放着一张紫檀木书桌,桌上铺着洁白的宣纸,放着一方端砚和几支狼毫笔,砚台里还沾着墨汁,显然唐浩刚才正在写字。桌角放着一个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菊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书桌后面坐着一个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青色常服,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玉佩,玉佩上雕着一只展翅的雄鹰。他面容方正,眉宇间带着一股威严,眼神深邃如潭,仿佛能看透人的心思。他就是南城百户所的百户,唐浩。
王辉心里一凛,赶紧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属下王辉,见过唐大人。”
唐浩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眼打量着王辉,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你倒是比我想象中年轻。胆子也挺大——得罪了清水帮,还敢把事情闹到我这里来,拉我当挡箭牌,你就不怕我不管你,让你自己去跟清水帮硬碰硬?”
被唐浩一语点破心思,王辉却没有丝毫慌乱。他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唐浩这种老谋深算的人面前,根本藏不住。王辉抬起头,眼神坦诚地看着唐浩:“大人,属下也是无可奈何。清水帮在都江城势力庞大,手下有数百帮众,还有不少高手,连张刚总旗都不敢得罪他们。属下只是个小旗,手里只有十几个弟兄,若是大人不救我,别说为民请命了,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唐浩笑了笑,手指在书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还会用激将法?不错,年纪轻轻,心眼倒是不少。不过,你也算是聪明——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对清水帮很不满。”
王辉心里一动,没说话,等着唐浩继续说下去。
唐浩收起笑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两年,清水帮在临江城越来越嚣张,百姓怨声载道。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王辉,眼神里带着一丝锐利:没想到他们倒是越来越放肆,连我锦衣卫的人都敢动了——你在阳明巷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就敢买通张刚杀你,真当我这个百户是摆设?”
王辉愣住了,他没想到唐浩对天水帮的底细了解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唐浩的目标竟然是整个清水帮。他原本以为,唐浩只是想借他的事,敲打一下张刚这种**分子,没想到唐浩的野心更大——他要的,是彻底铲除清水帮,还临江城百姓一个太平。
“大人,您的意思是……”王辉试探着问道。
唐浩微微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推到王辉面前:“你看看这个。”
王辉拿起纸,仔细一看,上面记录的竟然是张刚与清水帮的往来——什么时候收了清水帮的银子,收了多少,最近的是自己杀了清水帮返回途中送了三千两银票给张刚,让他“处理”掉王辉。
“这……”王辉惊讶地看着唐浩,他没想到唐浩竟然早就调查张刚了。
他放下茶杯,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你在阳明巷的事,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张刚收了清水帮的银子,要置你于死地。
王辉心里豁然开朗——原来唐浩早就布好了局,自己不过是正好撞进了这个局里,成了唐浩手里的一把刀。
“大人,您想让属下做什么?”王辉问道,语气坚定得像块石头。
就在这时,唐浩微微笑了笑,挑了挑眉,道:“想不想弄死张刚那老家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